五圈套,圈套
顧惜朝靜靜地立在月光下,他的眼睛裡又恢復了波瀾不驚。
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
“戚少商,你能理解我逃亡時的感覺,對麼?”
“這世界上,最瞭解對方的又豈非我們彼此?”戚少商點點頭。
“我有種感覺,我在走你走過的路,這讓我很不舒服。”顧惜朝的眉頭輕輕皺着,表示他是真的很不爽。
戚少商呵呵一笑,“顧公子,想不到吧,我當年就說過,十年風水輪流轉,你看,果不其然呢。”
顧惜朝也笑了,笑得舒眉展目。
他們風輕雲淡地珍惜着,珍惜着難得的一刻。
直到六個人忽然出現,趁着夜色包圍了他們。
六個人之後,是八個人,八個人九把刀。
六合青龍,八大刀王。
再接着,是越來越多的人。
有的,顧惜朝認識,有的,卻是根本未曾謀面過。
戚少商也吃了一驚,來的路上,未察覺有誰跟蹤。難道蔡京的爪牙竟然如此精明——顧惜朝才一出現,他們的人馬便悉數到來。
瞬間他有種憤怒之感,他望向顧惜朝,而他正望着自己——依然看不出有什麼情緒的變動。
“他該不會誤會了我,以爲是我告密的吧?”戚少商忽然閃過這種想法。
可他卻實在是剛剛纔在這裡與他巧遇——他並未提前知曉他已回到汴梁。
“顧惜朝……不是我……”還未說完,顧惜朝已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
“戚少商,你雖然恨我,但這種方式,你是不屑的。這,我相信你。”
顧惜朝說得平淡,戚少商卻很想透過這句話看進他的靈魂裡去。
顧惜朝,爲什麼三年之後的如今,你還可以這樣平靜地面對我。你說你後悔爲什麼你的眼神還是那般無驚?
這時,六合青龍裡的魯書一清了清嗓子,“戚樓主,不知道您怎麼會和這顧惜朝在這裡,如今咱們奉太師的命令來擒拿這個逼宮謀反的顧惜朝,您若是想幫忙我們就一起上,您若是不想動手,還請站到一邊觀戰。”
八大刀王裡的孟空空接着說,“我想,戚樓主想必不是和這宵小之輩一夥的吧——天下間誰人不知戚少商與顧惜朝是死敵呢?”
戚少商站在那裡,沒有動。
他不動,自然沒人敢威脅他動。
他沒有表態,但是所有的人都認爲,他只有兩種態度——要麼一起動手,要麼袖手旁觀。
甚至連顧惜朝都是這麼想的,他只是輕輕地笑着,眼裡只望着戚少商,只有戚少商。
其實有時他們還是有一點不瞭解彼此的——而那一點有時卻是很重要的,只有在自己心底最隱秘處自己纔看得見的東西,甚至連自己都看不見。
孟空空又說了一句,“戚樓主,不知您意下如何?”
戚少商忽然淡淡一舒眉,“孟先生,我和顧惜朝有仇,你該知道的。”
“是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我恨他。”
“這也是當然的。”
“那麼,由我和他對決一場,可恰當?”
“這……自然也說得過去。”孟空空心裡想,這戚少商與顧惜朝自然是有仇的,借他的劍殺了顧惜朝也是不錯的辦法。
“那麼,各位就請回吧,戚某與他決一死戰即可。”
四周靜默,顧惜朝的眼睛裡也是一瞬之間的迷茫之色——卻也只是一瞬。
然後趙畫四說,“戚樓主,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我們在旁觀戰,不出手,你們亦可決一死戰。”
戚少商倒也不再執意讓他們離開,他踏前一步,直直望着顧惜朝,“你已衆叛親離,我也給你出賣過……我們正好可以決一死戰,算一算總賬。”
他們到了結算總賬的時候麼?他們那日在大殿之上難道不是已算過了麼?顧惜朝深深地看向他。
也許,他們必定要死一個,存一個。
人來到世上,這賬總會算一算,只看遲早,只不知或賠或賺。
所以他點點頭,“是的,應該如此。”
“那麼,你的兵器呢?”
“當日,無名劍被你震碎,神哭小斧被你奪去,我已無兵器。”顧惜朝悽慘一笑,竟是有了情緒。
戚少商心裡也一痛,他隨意向身邊的人要了一把劍,慢慢地向顧惜朝走去。
一直走到他身邊,他們兩個人在三年之後,終於再一次離得如此之近,再一次將對方看個仔細。
他看清他的眼睛,他亦看清他的眉間落寞。
然後戚少商輕輕執起了他的手,“兵器不趁手,但還可以湊合着用。”
顧惜朝的手如那時一樣的冰涼。
他曾握過他的手,只有一次——在他說拿他當知音的時候。
那時顧惜朝的手冰涼,在他溫暖的手裡有着冷熱鮮明的對比。那時他的第一感覺便是,他的手,自己可能暖熱?
他想暖熱他的手,亦或還想暖熱他的心。
這一次,他再執起他的手,依然冰涼如昔。
到底誰才能將他的手焐熱呢?
他就那樣執了顧惜朝的手好一會兒,才把那劍放入他的手裡。
然後戚少商退後,拔出逆水寒。
顧惜朝淡淡一笑,微微舉起劍挽了個劍花。
再然後,一股濃煙忽然燃了起來,接着鋪天蓋地的煙霧瀰漫了四周。
“不好,是雷家的□□!”
“不知道有沒有毒氣!”
四周一片混亂,此起彼伏的喊聲之後,哪裡還有顧惜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