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親吻,親吻
在六扇門代替鐵手任職的日子裡,神侯經常會和他聊天。而每一次,戚少商慢慢回味,總是發現,原來神侯的話裡都是別有深意——專門爲了,解他的心結。
他印象最深的兩次談話,一次是關於息紅淚,一次是關於顧惜朝。
世人多爲他與息紅淚未成眷侶而嘆息,卻只有諸葛神侯對他說,“順從內心,你這樣做自有你的理由。你不是小李探花——我一直相信的。”
戚少商知道,神侯很仰慕一個武林前輩,是個探花郎,大家都叫他小李探花。他的膽識、武功、爲人處世都令人欽佩,只有一點,神侯很不贊同他——他竟然爲了朋友,將自己最愛的女人讓出去。
愛不是能夠推來讓去的東西。
戚少商也知道,神侯年輕時曾愛過一個女子,也曾有過小李探花的行爲——將那個女子讓給自己的兄弟,卻也造成了那個女子的不幸。
神侯最悔的事,莫過於此。
可是神侯卻看透了戚少商,他之所以不娶息紅淚,並不是他人所以爲的,阻撓,亦或爲了朋友,他不娶息紅淚,只有一個最簡單的原因——他不愛她。
而另一次的對話,是諸葛神侯在某個深秋的夜晚忽然毫無預兆地對他說,“若是你再遇見他,一定要順從自己的內心。那樣的男子,才華若不被重用,是天之憾。”
他瞬間就明白了,神侯說的是顧惜朝。
那一天,戚少商終於明白,饒人之劍,是神兵。與其讓他血濺五步,不如引向正途。
當然,他也明白,他之所以這樣想,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那個人是顧惜朝。
“你,可肯給我信心?”
戚少商的聲音總是如此溫厚,那一年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就烙在了他的記憶裡。
明明是互相欽慕的兩個人,卻命中註定要成爲對手——是不是巨大的悲哀。
而上天卻給了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顧惜朝不是傻瓜,怎麼可以在同一件事上錯上兩回?
不是誰都能有機會遇見戚少商。
不是誰都能有機會讓戚少商心甘情願地裝傻。
三年的逃亡,顧惜朝真的累了。
他莫名地想念那年在他身邊的溫度——雖然只是很短的幾天。
戚少商是團火。
於是顧惜朝清淡一笑,“很冷。”
戚少商有些愣,房間裡爐火正旺——怎麼會冷呢?
顧惜朝笑得清淺,輕輕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很冷。”
於是呆住的戚少商酒窩忽然深了——他輕輕地用自己的鼻尖去碰顧惜朝的鼻尖。
那觸感實在太好,微微摩擦的皮膚相撞在一起。
他的脣離他的,不到半寸,呼吸幾可相融。
“我助你做你想做的事,殺你想殺的人。”
戚少商在吻上那人的脣之前,忽然聽見這樣的話。
“欠你的,我總是要還的,無論以怎樣的方式。”
輕輕翕動的嘴脣,堅定地吐出話語。
然後戚少商慢慢含住那薄薄的脣,那種滋味令他震撼,他相信無論過去多少年他都不會忘記這般滋味。
他在那瞬間就知道,他們的脣有多契合。
那麼適合互相親吻的兩個人。
慢慢地在他口中輕輕地說,帶有半分玩笑的意味,“萬一我想殺的是你呢?”
那脣忽然那麼涼。
顧惜朝推開他,很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戚少商,我欠了你多少我是知道的——我的命是你的。”
那一日大殿之上,懷抱晚晴的他,心已死。卻因爲戚少商的那句話,拼了一口氣活下來。
“就怕戚大當家嫌棄在下命賤……”
接下來的話卻沒有機會說,戚少商的懷抱溫暖得讓他無所適從。
“我承認,那時的我是在爲不殺你找理由——我不想殺你,可又不知道找怎樣的理由。說那麼一句話,連我自己都覺得爛……”
然後他在顧惜朝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下,“可我還是慶幸我說了,因爲至少你還活着,你沒有死。”
顧惜朝被他咬得很痛,可是他的心裡卻有一絲很久沒有過的快樂。
他任他把腦袋埋在自己的頸窩裡,然後對戚少商說,“以後,不要買把柳樹繡在斜襟上的青衫,要繡在下襬。還有,你的廚藝實在差勁,那碟竹筍根本無味。再就是,你真的很笨,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放心讓你做這金風細雨樓的代樓主……”
戚少商慢慢地擡起眼來,看着顧惜朝絮絮叨叨的脣,忽然笑得很開心。
“我很快活,惜朝,我很快活。”
三年的時光裡,戚少商不曾開心過——他總是寂寞着。
夜深獨處時,會常常回憶起彼時的那支曲子,那個調子。
靜靜地回想,有時會不自覺地哼出來。
春天的時候,他看到柳樹的曼妙。於是那青色刺了他的眼。
柳絲綠了江南岸,北國還在雪中。
夏天的時候,追命送來一罈子竹葉青。
情知天上蓮花白,壓盡人間竹葉青。
他們對飲的時候,追命忽然問他,生命中記憶最深的一次飲酒是在何時,與誰一起?於是邊關大漠的黃沙呼呼地吹過眼前,這竹葉青就不對味了,再也喝不下去。
秋天的時候他回了一趟六扇門,傅宗書死後,小石頭也逃亡在外。
無情在小樓裡彈了一曲,神侯嘆息一聲,懷念着王小石。他就突然地站起來,拱拱手說有事先走,過一陣子再來。
冬天的時候天氣太冷,十一月的月底他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吃人的寂寞,薰香閣的佳人舉杯巧笑,他卻沒有想要一親芳澤的慾望。
於是他終於知道,他不快活,他很寂寞。
而這些,都是因爲,某一個他本該恨着的人,不在他身邊。
於是他終於知道,這些感覺,其實都在說明,他在想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