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薩飛身馬上,躍至已能看到兩軍廝殺的戰場,看到的第一幕,便是遠處一道火箭射入戰場中心地帶。
她在馬上看得清楚,那火箭雖無火炮殺傷力更廣,但速度和精準卻勝過往常火器,不知是魔族暗藏的何種稀奇火器,明薩因爲並未身在戰場,所以才能將那火器射來的方向看的清晰。
明薩躍身馬上雙手一鬆,任由戰馬兀自奔跑向前,反手將背後的上古神弩取過。神弩彷彿早與她心有靈犀,通體閃着無上的幽藍之光。
明薩輕巧拉弓,神弩便順勢張滿,一隻被段流設計過的帶有引爆裝置的箭簇,借力飛速射入遠處火器引發之地。
轟!
方纔那一聲大地震動的呼聲還沒結束,明薩便緊接着發起了這一巨響,一箭將火器掩藏之地搗毀。
不知是親見明薩已經歸來,還是忌憚戰場中央護元的身影飛起撲落,將方纔圍攻萬孚的一圈魔族將士一應斬殺。
暗影軍師站在兩軍交戰的外緣,忽然高聲下令:“撤軍!”
“撤!”
“撤!”
魔族士兵一連幾次撤退,聽命的速度更是一次比一次更快,風捲殘雲一般且戰且退,騎兵瞬即奔出了很遠。
此時明薩已經躍馬來至近前。
每次魔族撤軍,萬孚尊主都會下令人類將士也準備撤離。
每次都是兩方互不佔優的局勢,這次想必也是一樣,但明薩詫異,這次人類將士卻沒有撤退,甚至有一大批萬歲軍騎兵,緊追魔族的退兵而去。
很有誓殺不退的架勢!
“不要追了!”
“當心埋伏!”
“萬歲軍聽令!回撤!不得再追!”
明薩於萬歲軍之後疾疾下令,心中雖然奇怪於爲何沒人下令撤軍,但時局緊要,這一批萬歲軍殺入敵營,很可能會被圍而殲之。
聽到後方英候疾疾號令,一聲更比一聲嚴峻,追擊向前的萬歲軍騎兵漸漸恢復了理智,纔將馬速降下來。
見萬歲軍騎兵回撤,明薩心中也緩解了擔憂,遂向戰場中央行去。
人類將士無一撤退,將士們漸漸向戰場中央靠攏,迎着英候和身後一衆親衛的馬蹄聲,將士們的臉上寫着肅穆和茫然。
明薩走近去,看到地上倒着一大片傷亡戰士,後有一簇擁着衆人的地帶,衆人呼喚着驚慌着。
於人羣縫隙間,明薩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萬孚尊主!
她飛奔近去。
……
方纔那道火箭衝過來時,萬孚尊主感到胸前的聖器來不及抵擋,即便抵禦也擋不及如此迅猛的火器。
聖器於手中發燙,眼前皆是火紅一片。倉惶間,以爲自己跌落了火海。
萬孚尊主想到了明薩對他說的,她前世跌落高空,被地底衝上來的岩漿灼燒,與他此刻的感覺很像。
他想到了晴致,想到了段流,不知段流此刻能不能在另一個世界與晴致見上一面,說句抱歉或是解釋與她一生糾葛的緣由。
他想到了兩族大戰起始那天,明薩一身火紅之袍鳳冠霞帔,正爲成爲他的新娘。
想着兩族大戰何時能結束,無辜的將士和百姓何時再迎太平盛世,他身上沉重的擔子何時才能徹底放下……
腦中想過這麼多,其實那火箭的襲擊正如它發出的轟炸之聲一般,劃過綿長軌跡只是眨眼一瞬間,萬孚尊主倉皇撲倒在地,感覺有重物自背後插入自己的胸膛。
“尊主!”
“尊主!”
明薩呼喊着,全然不知自己在奔跑間已經淚流滿面。
眼前是龍首山頂那個屹立的寬厚背影,是仰起頭來不屈不撓的側臉,是他靈犀節上深情款款談笑風生,是他悄然問着,人生短暫只有一霎,你是否願與我結髮同行?
……
“我爲他輸了法力……”護元指揮着萬孚尊主的親衛,將萬孚尊主擡上擔架,一面對明薩解釋着一面搖頭。
這搖頭,意味深長。
明薩緊隨在萬孚尊主的擔架旁,前幾個時辰還站在自己身側,作爲這場兩族大戰的精神領袖的萬孚尊主,已經瞬即變了一副模樣。
他後背鮮血直涌,臉色灰白,眼神彌留。
明薩於南亭趕回來,甚至都還不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前的他就已經要永遠的離她而去了?
“尊主……!”
明薩不顧其他周遭所有的聲音,徑直伸手去探萬孚尊主後背的傷口,想爲他止血,但卻發現自己好像辦不到。
他的傷口實在太大太深,如同在他的後背鑿出一個窟窿,事實上護元一定早用盡辦法爲他止了血。
既然護元都無法辦到,明薩又如何可以?
但明薩卻不顧這些,只一路緊隨着擔架奔跑,將胳膊墊在萬孚尊主身下按着他的傷口,順勢懷抱着他的頭,聲音撕裂一般地呼喚他。
萬孚尊主緩緩睜開了眼睛。
看到明薩近在咫尺的臉龐,萬孚尊主突然感到無比輕鬆。
這一刻,全世界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他不再是尊主,他可以放肆地去愛人。
周圍沒有任何聲音,於她的眼淚中,萬孚尊主能看到很多張自己的臉,被她的眼淚晶瑩分隔而出。
他只是笑着,並不言語。
明薩只知萬孚尊主陷入彌留,心中更加悲痛。
被護送到營帳中的一路,萬孚或許暫時忘記了他的尊主身份,他只記得明薩,只看着明薩。
因知道她正爲自己而擔憂,心中如孩子一般開心。
……
縱靈師早於營地中接到通報,匆匆躍馬前來。他如今老朽早已棄馬乘車,可見他心中焦急,居然在戰火中顛簸而來。
魔族借和談之意,突然發動猛攻,縱靈師一開始接到戰報便心覺不妙。
殊不知,魔族是爲斬將而來!
看到萬孚尊主意態時,縱靈師老淚縱橫。
看到縱靈師來迎,萬孚尊主彷彿纔有些清醒,他意識到現在最迫切之事,是爲菀陵大地留下一位得力的尊主。
他用力將腰間尊主的玉符扯了下來,用沾滿血的手將玉符交與縱靈師手中,嘴裡終於出聲,斷續地喚:“明薩…明薩……”
縱靈師不願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他只能強忍着淚水,緊握萬孚的手,迴應着:“你放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