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府中的世子或公子,都被衆人依禮稱作少爺,但費斯不然。所有人都默契地稱呼他爲費公子,這名字不知源自何人之口,但卻稱頌至今。
英俊儒雅,瀟灑倜儻的貴族公子,除了他,黃金家族不敢有人與他相爭。這是調侃戲稱,當然也是誇讚之意。
又過須臾,屏風兩側的畫作便都成了型。
與費斯對面的那位畫師,做了一副石徑竹林圖。整幅畫作運筆清勁利落,着色細膩。石路蜿蜒,帶了些寒意的竹子,將自己的影投射在石徑上。竹子剛勁,千簇萬叢,各舒英姿。上有空中雲朵,漫卷肆意,再有自由的鳥兒跳躍嬉鬧。筆式新穎,饒有韻致。
而費公子這邊,領先於那位畫師,一幅遠山松林圖也已躍然屏風上。
費公子之作,必然聚焦了所有人的關注。他揮毫而就的,確實是幅上上佳作。
屏風畫卷之中,遠山近樹,松林勁巧,山巒奇崛,層峰秀起,雲煙幻滅。近處樹木如吟,山溪緩緩隱於其中,奔流欲出,筆致巧贍,氣韻灑脫。畫中自然透露着作畫之人的心性闊達,清幽,與世無爭。
此畫是做於宗主壽辰當天,獻與宗主,又不刻意迎合。但若細細推敲,山巍峨,鬆不屈,溪流清澈,也正是頌讚聖人品質的好事物。
殿中衆人細細觀摩,再深深品味,自是讚不絕口。
聽着衆人的連連誇讚,費斯斯文有禮,連連微笑致謝。手中的摺扇也瞬時張開,隨着他的點頭而輕微搖晃,似有醉意。
這時,賓客之中有人說話了:“綠漪姑娘,你說還有舞娘能將這有如神明執筆的畫給繡出來,可是真的?”
“是啊,能否繡出這景中意態?”
“綠漪姑娘別賣關子了,讓我們趕快見識見識!”
“……”
這時,仍述和明薩一直在留心觀察所有人的神色,特別是綠漪和那兩個研墨的侍從。那兩侍從在費斯要求換墨時就露出異樣神情,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此時,兩個侍從的尷尬神情不減,但綠漪卻不動聲色。在費斯作畫的過程中,她一直悠然飲酒,與人攀談,間歇也關注下畫作的進度,表現的再正常不過。
聽着衆人的不住催促,綠漪不疾不徐,緩緩從屏風遠處走向前來。意態嬌媚,蓮步徐徐,她繞着費公子的這幅畫卷再仔細看過,嘴角露出一抹別有意味的微笑。
微笑之中有欣賞,但卻還有其他含義。綠漪的氣場十分強大,衆人的心緒都被她這似有若無的笑掌控着,不知她有何話要說。
“綠漪姑娘,不知對拙作有何見解?”費斯見她有所思慮,似欲言又止,便第一個主動問道。
綠漪一抹莞爾,再看向屏風畫卷,須臾,她輕啓櫻脣道:“費公子的畫作,小女子自然拜服。不過,綠漪近年也在研修潑墨作畫。細品費公子此畫意境,覺得其意甚好,只是仍略欠幾筆。”
“哦?”費斯眼中放出別樣神采,像他這般真心沉迷於吟詩作畫的公子,聽慣了讚美和奉承,倒是更期待知音之間的切磋交流,他甚有興趣地問下去:“不知綠漪姑娘有何高見?”
“費公子是畫中神仙,如今又當着衆多貴客,綠漪可不敢妄言。”綠漪嬌俏一笑,悠悠道。
“綠漪姑娘切勿過謙,若能得知己幾番批正,實乃費斯之幸。”費斯上前一步,神情坦誠道。
綠漪用眼瞟去,眼中的瑩瑩光亮似是在詢問:“公子所說,可是真的?”
她這眼神透着風塵女子的魅色,卻又將尺度拿捏的剛好,不令人心生厭煩。費斯自然不住點頭,等待綠漪的高見。
吊足了費斯和在座衆人的胃口,綠漪再悠悠道:“看來綠漪又要多事了,”說着她赧笑一番,再道:“若費公子不怪責綠漪,可否讓綠漪在此畫卷上,再添幾筆?”
“當然,姑娘請。”
費斯眼中一亮,禮謙地伸出手,微躬上身,請綠漪去到屏風前。
綠漪盈盈素手,執筆上前,揮着玉袖,在山溪之緣,徐徐添了幾筆。片刻之後,一隻正曲項低首梳理羽毛的白鶴,便現出在溪水邊緣。
白鶴與畫中原有的山林和諧交融,姿態嫺雅輕靈,栩栩如生。引得衆人齊聲道好。一向知曉綠漪姑娘精通琴棋書畫,卻很少見到她的畫作。沒想到,竟有如此功底。
看得費斯也執着手中摺扇,不住嘖嘖稱讚:“甚好,甚好!勾勒禽鳥未必要用墨線,偶爾混以淡墨點染,也頗有異趣。”
再轉身向綠漪,似有微拜之意:“綠漪姑娘大才,費斯拜服。”
“費公子,這是折煞小女子了。”綠漪笑着,向費斯還禮。
聽完費斯由衷地稱讚,衆人雖看不出更多畫工畫技,但也隨着費斯不住稱讚。綠漪便對衆人襝衽爲禮,微笑示意,如此誇讚讓小女子如何敢當。
遠山松林,若添白鶴,倒無不妥。但若不添白鶴,也並無所缺,爲何綠漪要繞着彎子,將一隻白鶴添在這畫作之中?仍述和明薩均在心中思慮,不敢鬆懈。
少頃,綠漪再提清脆嗓音,說此番作畫甚是怡情。因有了費公子的參與,方纔令在座貴客更有興趣。但其後還有更爲不尋常的繡工和舞姿,等待與衆位貴客展示。
在座衆人紛紛叫好,都想見識一下,如何能用繡針,將這屏風上的畫卷繡出真意。難不成,也能將這似要破卷而出的景緻,繡得更活靈活現?
綠漪眼中泛出亮光,似乎是在說,馬上便讓你們眼見爲實。
她宛然一笑,雙手再次一揚,袖口柔軟滑落褪去。隨着她手勢起伏,再次露出她光潔瑩潤的手肘,似帶着暖暖香氣,與空中的墨香翩然迎合。
啪啪幾聲響亮擊掌,將衆人的眼神從綠漪的手肘上拉回現實。
簾帷之後,緩緩步出幾十位舞娘,碧煙杳杳之中,似天際仙子,手執五彩針線,飄然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