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起時，剛露臉的太陽一下失去光輝，慢慢模糊起來。
一輛牌號爲川A-12189的昌河面包車滿載着一捆捆還帶着露溼氣的蒜薹駛進李福鎮宏發農貿市場，幾個菜攤老闆見了上前瞅瞅，同貨主講起價來。保安敖成銀看見這一幕，想想，便走進宏發信息部辦公室。
“主任！羅哥！一輛外地車進來，你同意的？”“外地車……拉啥？”“蒜薹。”“沒誰來打招呼呀……不講譜子，走！”
兩人出信息部，來到“不講譜子”的麪包車前，主任敲敲車門：“喂喂，誰的車？”“咋啦？”一男子從菜販堆中擠出。“你的？”“啊。”主任上下打量此人：“叫什麼？”“雷彬。”“頭回來的吧，咋不到信息部繳費？”“繳費……繳什麼費？”“信息費呀——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雷彬搖頭表示真不懂。羅洪貴拉長嗓音道：“那我告訴你，這個市場是我承包了的，凡來賣菜都要向宏發信息部繳信息費。”雷彬申辯貨源是我自己聯繫的。敖保安幫腔威脅道：“胎神，敢自己聯繫，聽說有人捱打沒有？”雷彬控制不住了：“壟斷呀？黑吃……”
話沒說完，敖保安一把奪過一裝卸工手中木棍，一陣乒乒乓乓響，麪包車擋風玻璃碎了。
“土匪，強盜，賠我車子！”雷彬撲上去，與敖成銀爭搶木棒，但很快就被更多保安摁在了地上，現場亂作一團。
“哼！給臉不要臉，拉信息部去。”羅主任說完先回，雷彬被無數雙手從地上拎起，推搡着進信息部。敖保安關門，把圍觀者擋在外面。
羅主任從辦公桌抽屜拿出一小冊子，扔雷彬懷裡：“《宏發農貿市場信息部管理規定》，第三十二條，自己看，該不該繳信息費。”“你們……簡直土匪，簡直強盜！”雷彬氣得渾身打顫，把書一把扔回去。敖成銀眼一瞪：“還嘴臭！還敢犟！要不要老子給你傷個臉？”“你敢！不信天底下沒王法了！”羅主任一拍桌子：“什麼是王法，告訴你，在我承包的市場上，我說的就是王法。再問一遍，繳不繳信息費？”“不繳！”敖成銀衝上來，用手指點着雷彬的臉：“好！你這胎神竟敢出風頭，信不信，出門就有人收拾你？”見雷彬沒吱聲，又一挽袖子，“正好老子新當保安，要掙表現，哪個敢出風頭，老子就給哪個傷臉！”
雷彬還是不吱聲。等了一會，主任不耐煩：“繳不繳？別母兮兮的，痛快點。”
“多少？”
主任：“三百。”
“搶人呀？”
主任：“不繳是不？那你車就別想開走。我讓你蒜薹爛車上，信不？”
雷彬還沒回答，辦公室桌上電話響了，主任提起話筒：“我是羅洪貴……喲，汪所長，有何指示……哦、哦……好，知道了，請汪所長轉告，既是縣工商局尚科長親戚，我會處理好的。”他放下電話，十分尷尬地衝雷彬笑笑：“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是尚科長表弟你吱一聲呀，誤傷了我可不負責。”
雷彬走到辦公桌前一把椅子上，抄手坐定，不說話。
“雷彬，小雷，生氣啦？”主任賠笑道，“別怪你羅哥，手下二三十個兄弟要吃飯，都不交信息費，兄弟們就只能喝西北風。好吧，特事特辦，你這車免了。”
雷彬：“不是這問題，我車給砸壞了。”
“修，修修，醉狗，一會蒜薹卸完後，你帶小雷到汽修廠去，讓許師傅修，費用記我頭上。”敖成銀：“不去，不繳信息費就便宜他了，還得寸進尺，工商局一個小科長，有啥了不起。”“醉狗，哪那麼多廢話，衣服穿熱就不服羅哥安排了，是嗎？”“是……哦，不是。”“禍是你惹的，必須去！”“羅哥，我這也是爲咱信息部呀，怪我惹禍——行，我去，我帶這胎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