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禁毒大隊會議室坐滿了參戰人員,衆幹警向局長分管局長彙報案情。
李福鎮派出所劉所長語調有點失望:“張局郭局,我帶領搜查組分別搜查了宏發旅館、宏發農貿市場信息部、音豪OK廳以及羅洪貴的家,但不知爲何均沒能查繳到毒品。”沈純樸說:“抓捕組這邊情況要好一些,分別抓獲了犯罪嫌疑人羅洪貴、羅姍姍、許宗發,特別是犯罪嫌疑人羅姍姍,我們是人贓俱獲,當場收集固定了證據。但是,犯罪嫌疑人敖成銀在逃,我們一路追捕到火車上,卻撲了空。”張紹雲與郭副局長交流道:“老郭,用‘初戰告捷’四字來評估當前戰果,恰不恰當?”郭皋川點頭:“應該是恰當的。”紹雲對衆人:“在‘初戰告捷’基礎上,我希望你們擴大戰果,爭取儘快‘大獲全勝’。對了,審訊情況如何?”祝旺達:“許、許宗發始終咬、咬定不知提包裡放的啥,還未吐、吐實情。”閔璞卉:“羅姍姍雖人贓俱獲,但一直在哭訴自己清白,說彬彬哥可以作證,沒講實話。”
“關於這一點……哼嗯……”陳克勤清清嗓子發言,“我認爲,個人認爲,羅姍姍不知情是有可能的。其實,就在擋獲她的前幾分鐘,我們都在一起,關於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閔璞卉白他一眼,用奚落語氣道:“陳哥,太投入了吧?”“啥意思小閔?”“我的意思‘化裝偵查’還化出感情來了,你還真要爲她開脫呀?”“不是開脫,小閔我可以告訴你,這段時間因爲同她接觸較多,憑我瞭解,姍姍參與販毒的可能性極小。”“姍姍,再叫親熱點嘛?”“我那是叫習慣了小閔。還有一點我想補充,就是羅姍姍父親羅洪貴是不允許姍姍沾毒的,爲此還讓她同吸毒男友魯二棍斷絕了關係。”“陳哥,照你這樣說來,羅姍姍不僅清白,羅洪貴也是個禁毒積極分子嘍?”“這是兩個不同問題,小閔你別扯一起。別拿眼瞪我,這麼跟你說吧,大毒梟一般自己都不吸毒的,也不允許其家人沾那玩意兒。”“陳哥,我也這麼跟你說吧,是我在審訊,她雖百般抵賴,但直覺告訴我她在撒謊。”“小閔,我仔細看過了你審訊錄像,直覺告訴我她沒撒謊。”“何以佐證?”“眼睛,眼睛不會撒謊。小閔,當你問她軍用布包以前在哪見過沒有,我特別注意到她眼睛右移,然後回答沒見過。”“這說明什麼?”“說明她在回憶而不是在編謊言。”“越說越玄,啥意思陳哥?”“看過《刑事審訊與供述》手冊沒有,書中介紹眼睛上移或左移,就是在思考某事。眼睛右移,是大腦正在刺激記憶中樞的外部表現。”“沒看過。”“那建議你看看,警校畢業生連這本書都不知道,會讓人笑話的。”“你……”
“啪啪啪……”張紹雲帶頭鼓掌,會議室立時笑聲四起。局長對副局長道:“精彩!精彩!誰說警察只會舞刀弄槍打打殺殺的,二位要是當公訴人上法庭辯論,一點也不比主訴檢察官差。老郭你說呢?”副局長迴應道:“這個自然,強將手下無弱兵嘛,不過我怎麼覺得二位的辯論帶有感**彩,不客觀。老沈,你是局外人,你來說說羅姍姍到底啥情況?”老沈說同案犯沒突破之前,憑現有證據還不好下結論。局長就問:“羅洪貴的嘴還沒撬開?”沈純樸搖頭說一言不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樣子。郭副局長右手食指點擊着桌面,說下一步,應將工作重點轉到加大審訊力度上,爭取取得口供,擴大戰果。張紹雲:“對,我同意老郭意見,特別是羅洪貴,能不能查一案,挖一窩,牽一串,打到製毒販毒源頭,此人招不招供是關鍵。老沈,他拒供的底氣在哪,清楚嗎?”老沈:“估計是心存僥倖,知道我們尚未抓獲敖犯,就抱着老子不開口、神仙難下手心理負隅頑抗。”郭副局長問此人吃軟還是吃硬?沈純樸說初次交鋒,看這股頑固勁頭,估計是軟硬不吃。紹雲問此人有什麼弱點,掌握沒有?老沈回答還沒來得及收集材料。紹雲局長站在哲學高度指出:是人都有弱點,不會沒有,關鍵是我們發沒發現掌沒掌握。眼睛轉向陳克勤:“小陳,你與他有過接觸,談談,要撬開羅的嘴巴,我們應從什麼地方下手?”陳克勤用手撓頭想想,道:“突破口倒是有一個,只是用這種方法是不是有點太……太……”
他支吾着沒說,也許內心覺得此方法太過陰損不好起齒,就起身來到張紹雲側面小聲耳語起來。末了,局長點點頭:“好,兵法雲‘無中生有’、‘兵不厭詐’,這主意我看行。”
金水縣看守所和刑事拘留所設置一處,這樣,刑拘犯轉捕後就不用押出高牆電網,直接在裡面調整監室就能完成身份轉變,既安全又節省警力。
這日,祝旺達填寫好提押證隨大隊長來到此處,剛進外大門碰到一獄警。“沈大隊長,碰巧,我正要找你們去。”獄警說。沈純樸站住,用目光詢問啥事,獄警講昨天刑拘的嫌疑人羅洪貴在監舍被打了。“哦,他關幾號倉?”沈純樸來了興趣。獄警:“按你們要求,關在5號。剛纔查監,我見他神色異樣,就帶出詢問,他提出調整監室,否則就絕食。”祝旺達:“你、你調監啦?”獄警:“沒有,按你們要求,我告之這事要辦案單位同意才行。”沈純樸拍拍獄警肩膀:“謝謝配合。小楊,你現在帶他到審訊室,第二審訊室,我們的人事先在裡面做了些提審準備。”
獄警走進內門,沈祝順走廊進入第二審訊室,坐在審訊桌後等。不一會,外面響起腳步聲,羅洪貴被獄警帶進,坐在審訊椅上。獄警:“34號,辦案同志來了,有什麼要求可向他們反映。”“我抗議!我絕食!”羅洪貴一下從審訊椅上蹦起,雙拳上舉以增加抗議效果。“坐下!”獄警一把將其按下,“有話好好說,再衝動就給你戴上械具。”“小楊,”沈純樸面無表情,聲音輕且細,“籠中老虎,翻不了天,放開他。”獄警鬆了手。
沈純樸目光盯着對手的臉,咂吧着嘴:“呀呀呀,這怎麼了怎麼了,臉胖起來了,看來裡面伙食羅主任挺適應呀?”“幸災樂禍,我抗議,你們這是虐待行爲!”“究竟怎麼啦羅洪貴?”“怎麼啦——把無辜者同艾滋病犯關一起,感染了誰負責?”沈純樸誇張地四顧:“艾滋病……誰、誰有艾滋病?”“5號倉,裡面關的全是毒犯,三個有艾滋病。他們搶我飯菜,打我,還威脅要咬我……”沈純樸不耐煩地擺手打斷:“知道了知道了,牢頭獄霸欺負新來的,這是監舍裡的頑疾,很難避免的。”“我說的是艾滋病,你們不能把我同這些人混關。”沈純樸雙手一攤,解釋:“這事就難辦了,吸毒販毒者是性病啦艾滋病啦感染的高危人羣,我國目前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具體到看守所,那就是監舍條件有限,我們能做到男犯女犯分關分押,力爭做到同案犯之間的分關分押,至於患病者的分關分押嘛,目前一時半會兒還沒那條件,希望你能理解。”“理解個屁!”羅洪貴給這個審訊者氣得青筋暴跳,忍無可忍,“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無辜者?”
常言道審訊不怕亂說話,就怕不說話。羅洪貴暴跳如雷了,好,要的就是這效果,於是審訊繼續下去:“無辜者——羅洪貴,你無辜嗎?”
“當然!哼,說我販毒,笑話。你到李福鎮一帶打聽打聽,我羅洪貴是宏發信息部主任,宏發旅館老闆,音豪OK廳經理,我有的是錢,憑什麼販毒我?””
“羅主任、羅老闆、羅經理,這問題該你來回答的。”
“哼!我回答——我啥事沒有,我回答啥?”
“別擺出一臉無辜樣子好不好?”說到這,沈純樸拿起桌上厚厚卷宗,隨便抽出一頁,抖抖道,“你的老底我們知道得一清二楚,1998年你曾因販毒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你老婆江小鵑也是在販毒過程中走山道不慎墜崖摔死的,留下一個年**兒,政府考慮這一特殊情況,給你減刑假釋,讓你提前出獄,你本該知恩圖報,痛改前非,好好做人,沒想到你卻惡習不改,重操舊業……”
羅洪貴唾沫四濺:“冤枉!栽贓!說我重操舊業,有什麼證據你們?”
“要證據嗎,好,好,我們就給你出示出示證據。”說到這扭頭對記錄的祝旺達,“放段錄像讓他看看。”
審訊室的投影儀“啪”地打開,一束白光照在屏幕上,宏發旅館313房間敖成銀在牀鋪下放毒品的畫面清晰播放出來。
沈純樸:“羅洪貴,看清楚沒有——怎麼解釋?”羅洪貴不屑地動動嘴脣:“這人不是我,與我無關。”“怎麼與你無關,這人你認識。”“不認識。”
這時,審訊室門開了,閔璞卉手拿刑拘證進來,走到審訊桌前,聲音比較大:“沈隊,羅姍姍已招供,這是刑拘手續,請簽字。”“好!”沈純樸在刑拘證上籤上同意二字,閔璞卉退出。
沈純樸轉動着手中籤字筆道:“羅洪貴,剛纔打岔一下,我們繼續。你說你不認識錄像上的人?” “對。”“你確信?”“就確信。”“這人不是敖成銀嗎,你宏發信息部聘用的保安,你給他發工資,能不認識?”“哦……是他呀,沒看清楚。”“那好,請再看段錄像,看、清、楚!”
這回是派出所擋獲羅姍姍、查出毒品的錄像,羅洪貴眼睛睜得大大的,目瞪口呆。
“這是誰的女兒呀?認識不?”
“姍姍……怎麼會……”
“哦——認識了,是自己女兒。”說到這,沈純樸一拍桌子,站起身厲聲,“羅洪貴,羅姍姍販毒,人贓俱獲,現本人已招供,你還有什麼話說?”
“錯了,姍姍不會販毒的,肯定錯了,我保證。”羅洪貴也站了起來。
“坐下!坐下!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我是見你起身我才站起的。”
“那好,我們都坐下,有理不在言高嘛。”
兩人同時坐下。沈純樸盯着對手,慢慢戴上一雙白手套,然後從審訊桌後拿起一軍用提包,輕輕拉開,露出裡面小袋包裝的冰毒,“這裡面的東西,經鑑定含甲基苯丙胺成分;這提包上留有指紋,經鑑定是你女兒留下的。哼,你說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
“錯了,警官肯定錯了,我就這麼個女兒,爲不讓她步她媽媽的後塵,我……我根本就不讓她沾毒,更不會讓她販毒,我的姍姍怎麼會販毒呢?錯了,大錯特錯了。”
“可惜,法律講事實講證據,不是哪個想狡辯就狡辯得了的。羅洪貴,這包裡的毒品不少呀,你應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你這是威脅,錯了,你們弄錯了,所以我不怕威脅。”
“口口聲聲錯了錯了,那麼我問你,你有證據證明你女兒清白嗎?”
不知不覺間,原本該審訊者出示證據的責任一下轉到被審者身上,然而羅洪貴畢竟是“二進宮”的人了,只稍稍想想,就封口道:“你問我?沒有沒有。”
目的沒達到,沈純樸抄起雙手,身子靠在椅背上,斜着眼問:“那你號什麼?”
“我沒號,我只是向你們反映客觀事實。”
審訊限入僵局。
沈純樸坐直身子,從祝旺達手中接過筆錄看一會兒,又擡腕看看錶,鳴鑼收兵道:“好吧,看來今天你是不想給我們講實話了,沒關係,下去好好想想,把何去何從想清楚了,我們再談。”
在審訊筆錄上簽名捺印後,獄警帶羅洪貴回監,走到審訊室門口,正碰上閔璞卉和一女看守押着羅姍姍從隔壁出來。
“姍姍——”羅洪貴衝上前,立即被身後幾隻手拖回審訊室,摁在審訊椅上。他又跳起,又被摁下去。羅姍姍被帶走了。
“你們……你們要把姍姍怎樣?”
沈純樸冷冷道:“放心,我們只是讓她進去吃幾天‘二二三’,好靜下心來交代問題。”
“不能這樣,和毒販關一起,她會感染艾滋病的,她還是個學生呀……不行,你們不能株連無辜。”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鐘愛使他失態了,一下撲跪在沈純樸面前,哭了起來。
“哭沒用,起來起來!”沈純樸把羅洪貴攙扶到椅子上坐下,俯身道,“我問你,你說你女兒無辜,那她提包裡的毒品從何而來,你能說清楚嗎?”
還是那個老問題,這回合給人拿捏到“七寸”,羅洪貴改口了:“能,我說得清楚,那是敖醉狗讓小許……就是精明汽修廠的許宗發到宏發旅館去取的毒品。”
“你怎麼知道?”
“我……”
“羅洪貴,事到如今,要想救你女兒,你只有走坦白從寬之路,還猶豫什麼?”
“我……我坦白,只求你們不要冤枉姍姍,把她放了吧,她還是個學生,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求求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