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路一家新開張的購物中心，一三十出頭的高挑女人正在穿衣鏡前試穿一件彩色真皮大衣。她左右扭動着身子，服裝小姐在一旁直誇衣服好看有氣質有品位沒比這更合身更合適的了。
“衣服合適，錢不合適。”說完，顧客左轉身照鏡。
“姐開玩笑，一千八，開業酬賓，已經打了八折。”
“真的不少了？”顧客右轉身照鏡。
“不能少了。姐，買東西不能光看價格，關鍵是物有所值。你摸摸，這山羊皮是不是柔軟潤滑富有彈性？你看看這做工，針碼均勻，找得出跳線斷線不？哎呀呀，這長短、大小，就像比着你身子裁剪的；還有這顏色……”
顧客在其喋喋不休中慢慢脫下試衣，遞還過去。
“姐不喜歡？”
“再轉轉。”說到這，挎包裡手機響了，伸手接，“老張……出來了……我在這家叫……”
服裝小姐：“新女人購物商城。”
“新女人購物商城，就在春芳大廈斜對面，萬司知道的。正試衣……什麼？買牀被子，價格範圍……開票，好好，知道了。”邊把手機放進挎包邊問：“你們商城有賣牀上用品的嗎？”
“有，三樓。姐，其實這件皮衣對你真的挺合適，而且商城搞有獎銷售，獎品就有彈花被，只要你消費滿兩千……”
顧客眼睛閃一下，接過皮衣細看：“一千八，還差兩百……”
“你可再買個錢夾，二百五的，我二百優惠給你。真的，你這樣買，比單買被子划算多了。”
“我要票，正式發票？”
“當然正式發票，我們是正規商家，發票在稅務局買的，交錢後憑收銀條到總服務檯開。”
不等顧客點頭，服裝小姐飛快開購買小票。
“等等，”顧客湊上前低聲，“皮衣開成牀上用品？”
“這、這恐怕不行。”
顧客惱怒，聲音一下高八度：“不行就不買。”見服務小姐十分惋惜地瞧着自己，又小聲，“實話告訴你，我不是出不起這皮衣錢，但既有地方報，又何必掏私人腰包呢？”
“姐，我這是服裝專櫃，不能開牀上用品的，請理解。”
“我理解就是這單生意告吹。”
說完，顧客怒氣衝衝朝外走，一中年男子笑嘻嘻追上來：“顧客小姐請留步，我是前臺領班，有什麼事能跟我說嗎？”
服裝小姐紅着臉小聲跟領班耳語，領班說死腦筋，這事可以變通的。
領班：“顧客小姐，你先交款，一會兒我們一起到總服務檯，你需要開什麼票商城給你開，我保證！”
汽車駛到蜀都市商業繁華中心一帶，這裡商鋪林立，車多人多。
“小心點，慢點！找到地方沒有？”張紹雲邊說邊把頭從車窗探出。
“局長，別伸頭，小心碰傷。”萬司對着後視鏡提醒。
紹雲問陳克勤：“小陳，知道新女人購物商城在哪？”
小陳搖頭：“不知道，我平時最煩逛商店。萬司，你剛纔不說自己是老馬嗎，老馬不應該迷路呀？”
“誰迷路了，這不正找嗎，記得是順這條路來的呀……咦，那不新女人購物商城，那不苗姐，那，那，就在路邊。”
陳克勤順萬司手指方向看，見一年輕貌美女子正朝車子招手，心想：這一定是張局女兒了。
停車，下車。小陳朝女子笑笑，接過她手裡提着的大編織袋。張紹雲介紹這是仙靈閣酒樓的苗靈芝苗總，小陳你就叫苗姐。
“苗姐？”陳克勤一愣，再打量一眼美女，“這麼年輕，叫姐叫妹還難說呢。”
苗靈芝：“我屬兔。”
陳克勤：“我屬牛。”
“我叫你陳哥。”
“我叫你苗妹。”
萬司插言：“小陳，我奔四了都叫苗姐，這與年齡無關。”
“那與啥有關？”
“有些事……反正你跟着大家稱呼就行了。”
這時，苗靈芝走到紹雲面前，就地展開雙臂轉一圈，彩色真皮大衣隨風飄灑開來。她問老張你看這合身不？陳克勤聽見“老張”這個字眼就覺得她不像他女兒了。
張紹雲：“你買的？”“嗯。”“多少錢？”“老張又不讓你掏錢，問這幹嘛。你就說好看不好看？合身不合身？”“好看好看，合身合身。”“看都沒看，隨口打哇哇。陳哥，你幫我參謀參謀。”“別叫陳哥，叫小陳，我也叫你苗姐，跟着大家稱呼。”“瞎起什麼哄？也行，小陳，你看這件皮衣如何？”
陳克勤藉機打量苗靈芝高挑的身材，讚美說挺不錯的。她臉上就綻出笑意。老張說別光說你的衣服，我讓你買的東西呢？苗靈芝指着小陳手裡的編織袋說那不是，裝裡面在。張紹雲正要張口問價，靈芝搶道：開了票的，價格寫上面，到時自己看吧。紹雲就不好說什麼了。
大家上車趕路。
“老張，小陳可是市上幹部，你們縣局今晚不搞個歡迎儀式什麼的？”靈芝問。
小陳趕緊說不用不用，我又不是什麼領導，我是來學習鍛鍊的，這樣就夠麻煩的了。紹雲不接他的話，而對靈芝：“這事用你操心嗎，早安排了。”靈芝：“怎麼安排的？”紹雲：“嗬，小苗，吃河水長大的呀——管這麼寬。”萬司插言：“張局安排了一個歡迎會，大家聚一聚。”靈芝咕噥：“這還差不多。”
車內沉默了。陳克勤從挎包裡拿出一本雜誌看。
“車內看書，小陳你眼睛受得了呀？”靈芝問。小陳：“沒事，看個大概。”靈芝：“啥書呀？”陳克勤：“國家地理，我喜歡旅遊。”
車內又沉默了。過一會兒，苗靈芝擰開口香糖瓶蓋遞到後排讓張陳吃糖，陳克勤遞還糖瓶時她問：“小陳，哪裡人？”陳克勤：“五通橋。去過嗎？”靈芝：“沒有。”張紹雲：“有一年辦案我去過，那地方水很多，號稱小西湖。”靈芝：“既在水邊長大，小陳，會游泳嗎？”“會一點。”“那有空得教我，我讓老張教，他說他是旱鴨子。”
該老張發表意見，“旱鴨子”卻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不吱聲。
陳克勤：“你們……不，我們金水縣有游泳池沒有呀？”萬司說不僅有游泳池，而且還有一條大江——沱江。陳克勤：“苗姐真要學游泳，還是游泳池安全些。到時候請、請張局一起去。”苗靈芝嘻嘻笑了起來，盯着後視鏡中張紹雲那有點變形的側臉：“聽見沒有老張，到時一起去，別繃起臉了。”“誰繃起臉了？”老張把目光從車窗外收回，“說、說說，繼續說。”
還沒人繼續說時，手機響了，是紹雲的，他嗯嗯了兩聲，身子一下直起，嗓音變了：“馬上追捕，一定不能讓他跑掉！”說罷，啪地關上機蓋。
車內鴉雀無聲。
張紹雲用手罩住眼，半晌，重新翻蓋撥號：
“202，202，我是201，馬上啓動應急預案，對，要快！”
“305，我現在在回金水縣的路上，立即通知交警，封鎖所有出城道路。”
“306，能聽到我說話嗎？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振作起來，馬上查清杜跛子的社會關係，對對……就按你說的辦。”
車內空氣彷彿凝固。好一會，陳克勤小聲問：“出了什麼事，張局？”
“一個涉毒嫌犯逃跑了。萬司，在保證安全前提下，開快點，爭取天黑前趕回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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