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某單元宿舍樓樓梯,幾個公安人員靜悄悄地正往上走,停在了一住戶房盜門前。沈純樸帶着一老大爺從後面跟上,大爺敲門。“誰呀?”裡面傳出一老婦聲音。“我,門衛老李。”大爺道,“趙婆婆,掛號信。”
門剛開一條縫,祝陳閔等禁毒警察一擁而進。“幹什麼?搶人呀?”趙婆婆驚叫起來。“別怕趙婆婆,”大爺道,“他們是公安,有搜查手續。”“公安?搜查?”趙婆婆不怕了,不怕了氣也就上來了,“搞錯沒有——我一個老婆子會犯什麼法?”沈純樸上前:“趙婆婆,我們不是搜查,是來找人的。”“找人……這還差不多,就是嘛,我一個老婆子,跑家搜查,壞了名聲我打縣長熱線告你們。唉……你們找誰?”沈純樸:“你孫女伍小嬌呢?”“不知道,這丫頭有些日子沒回來了。”“她是不是上蜀都市走親戚去了?”趙婆婆搖頭:“沒聽說她在蜀都市有什麼親戚。”
搜查的人從屋裡退出,陳克勤向沈純樸搖搖頭。沈純樸:“婆婆,你孫女要是回來,麻煩你讓她到縣公安局禁毒大隊來一趟。”“出什麼事了?”趙婆婆又緊張了。沈純樸:“發生了一起案子,你孫女是知情者,我們找她瞭解點情況。”“就這事呀,好吧,回來了我讓她找你們去。”
衆警察下樓,後面傳來趙婆婆埋怨門衛大爺的聲音:“……打電話呀,我家電話號碼不是留在值班室嗎?”“我是要打的,可警察不讓。”“我不管……唉喲,這麼多人擁屋裡,我這心臟病發了你得付醫藥費……”
張紹雲手臂上搭着件毛線背心走進院長辦公室後,高院長把門掩上,把一張x光片置於顯像燈前道:“老張,你得先有個思想準備,情況比預想的要嚴重啊。來來,坐下談。”張紹雲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x光片問:“確診了,心臟啥毛病?”“那不是心臟,是肝臟。老張,你看左上角,是不是有團陰影,三釐米大小,看見沒有?”紹雲點頭問:“哪玩意兒說明什麼?肝臟出什麼毛病了?肝硬化?”高院長搖頭:“不是,是肝癌。”張紹雲倒抽口涼氣,半晌問:“肯定?”高院長點頭:“多項檢查,多位專家會診,不會錯的。”紹雲覺得渾身發冷,把毛線背心穿上,取下x光片湊近瞧瞧,又放回顯像燈前再瞧瞧,問:“老高,你給我交底,還有沒有辦法?”“現在關鍵是看癌細胞擴沒擴散,如果擴散,就一兩個月時間;沒有擴散,目前的辦法就是換肝,這大約需要二十萬左右的費用。”張紹雲不吱聲。高院長倒杯水遞給他:“喝口水,這事我們還要進一步檢查診斷,如果確需換肝,也要找到合適匹配的肝源才行。老張,此事下來再想想,不急。”
張紹雲起身朝外走,走出辦公室又折回來,說老高我背心忘拿了,兩人四處找尋,高院長不經意眼睛看到張紹雲身上,指着道:“那不是背心,你穿身上不是?”紹雲低頭一看道:“喲,硬是的,揹着娃娃找娃娃,我這是咋啦?”
縣公安局財務科,出納正在點鈔機前清點鈔票,局長走進來,“小單,集資建房款收齊沒有?”出納停止手頭活路回答:“局長,絕大多數都交了,還有比較困難的兩戶,答應下週三交款。”“有沒有放棄的?”“沒有,這麼大福利,誰願意不要,一平米至少比外面商品房便宜一半,而且地段也好,戶型設計也合理,局長,大家都感激你爲幹警辦了件大實事呢。”局長苦笑一下,從身上摸出張繳款收據:“小單,麻煩一下,我想把我集的五萬元房款退出來。”出納眼瞪大了:“爲什麼局長?”“這筆錢我有更急的用途。”出納起身關上辦公室門,眨眼小聲道:“局長要用錢,我另想辦法,這款不能退,退了多可惜,多麼好的房子……”紹雲打斷道:“別說了小單,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房子是人住的,人要是沒了,住那麼寬的房幹什麼?我決定了,退吧。”
繳費窗口排起幾路蛇行長隊,三號窗口輪到張紹雲了,他從提包裡掏出一疊錢,對收款員道:“四病區二十七牀,鄭黎紅,預交五萬。”收款員用鼠標打開電腦頁面,問:“你是給鄭黎紅預交治療費?”“對。”張紹雲把錢遞上。“二十七牀鄭黎紅?”收款員又問。“是是,你查一下,看已欠了多少費用。”“沒欠費,剛剛纔預交了十萬。你還交嗎?”紹雲以爲自己聽錯了:“不可能,你再查查,是不是有同名同姓的?”“鄭黎紅,女,五十三歲,四病區二十七牀,對嗎?”“咦……誰交的?同志,你能記起嗎?”“一個女的,年紀不大。”
張紹雲把錢揣回提包,急匆匆朝四病區走,走進病房,發現病牀上沒病人,苗靈芝站在陽臺上水池邊洗手。
紹雲上前問:“小苗,你鄭姨呢?”靈芝:“我也不知道,來時兩張病牀都空的。”“錢是怎麼回事?”“什麼錢?”“治療費,十萬,剛剛預交的。”靈芝一邊掏出餐巾紙擦手,一邊輕描淡寫道:“老張,是我繳的,給鄭姨換肝用。”“你哪來那麼多錢?”“攢的。”紹雲從提包裡拿出剛纔沒繳的五萬,遞給她:“不行,你攢錢不易,我們不能用你的錢,這是五萬,你先拿着,餘下的我以後還你。”靈芝不接,喊起來:“老張,你啥意思?是不是不要我做你乾女兒了?”“不……不是,靈芝,你別誤會,這錢……”“這錢我是給鄭姨預付的治療費,我是怎麼長大的,是你和鄭姨資助長大的,我一直把你們當親人對待,現在鄭姨患了肝癌,你能不買房給她治病,我就不能拿出這些積蓄嗎?”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撲通”一聲,兩人回頭一看,見鄭姨倒在病房門口,趕忙跑過去攙扶。紹雲:“老鄭,不在病房呆着,跑哪去了你?”鄭姨不答,直道:“紹雲,去,去辦出院手續,這病不治了不治了。”紹雲:“胡說什麼?聽話,來,扶你到病牀躺下。”“不用不用,我都聽到了,肝癌,哼,肝癌就肝癌吧,我認命。”“認什麼命,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能輕言放棄,何況高院長說癌細胞並未擴散,可以換肝,錢也不成問題,小苗已給我們預交了十萬元。”鄭姨轉臉對着苗靈芝:“心意領了,錢我會讓醫院退你,我、 我不用你的錢……”“爲什麼鄭姨?”問這話時,苗靈芝眼圈紅了。鄭姨:“你知道爲什麼。”紹雲趕緊幫腔:“老鄭,別辜負了孩子的孝心,十萬元,可是人家小苗這些年全部積蓄。”靈芝:“鄭姨,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苗靈芝從小父母雙亡,是你們資助我長大,我把你們當親生父母對待,真的,別說錢了,就是我的肝要能和你的肝匹配,我願意摘下來爲你換上。”鄭姨像不認識似的緊緊盯着面前這個女孩,觀察着對方說話時的面部表情,特別是眼睛,當她看見靈芝的眼睛裡有淚光時,嘴脣動了:“別說了靈芝,”臉扭向丈夫,“你們……你們哪是給我治病,是要把我活活氣死。”
說罷,鄭姨閉上眼,把手遞給她,任由其把自己攙回到病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