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姑姑從廊外奔入,將恍惚不能自已的太后輕輕搖晃,“娘娘!”
“別過來……你已經死了,卻纏着我做甚!!”太后仍是狂亂,口中輕喃着這一句,眼中瞳孔渙散。
葉姑姑念一聲得罪,從臺上取下水瓶,兜頭便潑將下來,太后猛一激靈,這才如夢初醒。
“有鬼……”她驚魂未定地低喊,指定了牀前不遠處。
葉姑姑命人將燈燭點上,滿室如同白晝一般,又命人緊閉門窗,仔細搜索,亦是毫無收穫。
“娘娘,您看見什麼了?”
太后稍稍平靜下來,喝了口水,又在宮人伺候下,換了一身絲袍,心有餘悸道:“我看到‘她’來了,就站在那裡,正看着我笑呢!”
葉姑姑聽着她慘淡有如夢囈的聲音,生生打了個冷戰,勉強問道:“是哪一個‘她’?”
“還能有誰!!”
太后近乎暴怒,幾十年的怨恨終於在此刻迸發而出,有如岩漿奔流,紅熾灼燙。
“廢宮那個,先帝當寶貝兒似的珍藏着,連死了也要把屍骨合葬……便真是要作祟,也逃不出符咒鎮壓。”
“那麼,便是西廂那位……”
葉姑姑倒抽了一口冷氣,想起多年前,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正是自己萬分嫌惡地命人將屍體擡出,將那身染滿血跡的宮衣除下……
窗外樹枝搖晃,她猛一冷戰,只覺得鬼影憧憧,自己都免不了疑神疑鬼。
“娘娘,怕是您看錯了吧?”她粉飾太平地試探問道。
太后想起那一陣恍惚,自己也不敢確定,口中不便示弱,於是道:“大約是我最近煩心過甚,所以妖夢入懷……這實是不吉啊!”
碧月宮中,晨露送走了皇帝,獨坐窗前,靜聽着更漏之聲,細數之下,心中不無擔憂。
她面上波瀾不驚,遙望着天邊孤月,只覺得煢煢茫然,一夢醒來,此身難復從前。
人的心,竟是比那天上彎月更加邈遠!
流雲頓飛,月華輕掩,陰影深深拂過她清秀的面龐,浸潤得歲月靜好,悠然出塵,卻照不見她心中的萬丈深淵。
澗清走近時,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沁涼幽寒的月光,彷彿在她身上安靜流淌,整個人都融於其中。
“娘娘,慈寧宮那邊,已是點起燈來,微微有些喧譁。”
“我知道了。”
晨露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一半,而另一半卻分外緊繃。
“詔獄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她聲音低沉,透着決然和無畏,驀然起身。
澗清急忙阻止道:“娘娘不需親身前去,我去看個究竟便罷了!”
晨露搖頭道:“行事之人也是樓中的佼佼者,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看來事情很棘手。”
她起身,換過輕便衣裝,由窗中飄然而出。
昏暗的階梯逐漸向下,獄中寂靜無聲,幾乎可以聽見心跳的聲響。
鐵欄圈禁中的囚室,大都空曠閒置,行至盡頭,但見一燈如豆,地上躺有一男一女,生死不知,另有一人,黑袍蒙面,正倚牆而立,望着她冷笑不語。
“是你!”
晨露雙眉一軒,清冽雙眸中,發出凝重劍意。
“小女在京中,多承娘娘照顧了!”
黑袍人發出高深莫測的低笑,淵停嶽峙,一身威儀,隱隱有兵戈之意。
他目光如刃,看向那素裳女子,卻看入一片凜然清明之中。
晨露絲毫沒有畏懼,兩人目光一碰,竟似有火光迸濺。
“把我屬下還來。”晨露淡淡道,信步而入,絲毫不受他氣勢威壓。
黑袍人輕揮衣袖,地上那妙齡少女直直飛起,竟輕飄飄的如同棉絮一般,緩緩而來。
他純粹以內力御物,已到如此境界,若是有第三人在此,定要駭聲尖叫。
晨露柳眉一挑,白皙手掌伸出,竟似天女託鏡一般平平將人托住。
“果然不愧是皇帝身邊第一等的人物!”黑袍人挑眉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