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三年之期即將到來,誰也沒想到,歐陽元青竟會從樹上摔下來,剛好摔到一塊石頭上,再次碰到了頭。
那日,歐陽元青跟着君無和君浩練習輕功,興致勃勃,鬧騰了一上午。
剛好那日莫尋雁第一次來葵水,腹疼難忍,雖說服了丹藥,還是覺得腰腹酸澀,渾身無力,午膳後忍不住多睡了會兒。
平常歐陽元青都會和她一起午休,可那日趁她睡着,他偷偷溜出去在樹叢間亂飛,意外撞到一隻鳥,受了驚嚇,腳下一滑摔下樹來。
迷迷糊糊中,莫尋雁似有心靈感應一般,一下就睜開了眼睛,一看身旁那個成日黏着自己的傻子不見了,她的心不知爲何一陣亂跳。
站起身來,走到樹屋門口,莫尋雁開始低呼,“阿元,阿元……”
本在休息的君無君浩等人也走出了樹屋,見莫尋雁神色不對,當即開始找人。
孤希攬着莫尋雁的腰將她帶下了樹,還沒等她站穩,孤諾就沉着臉大步走了過來,“主子,出事了!”
莫尋雁心裡一沉,疾步跟上前去,只見前方一棵樹下,歐陽元青臉色慘白地倒在那裡,頭剛好枕在一塊石頭上,頭下一灘殷紅。
莫尋雁腳下一個踉蹌,抓着孤希的手不覺一緊,連蹲下去試他鼻息的勇氣都沒有,只是死死盯着正要將他抱起的君無,啞着嗓子問了一句,“如何?”
“還有氣,可他的腦子好像又受傷了……”君無擡起頭,雙眼漫起血紅。
“送他回去!”莫尋雁緊緊抓着孤希,唯恐下一秒自己就會癱倒下去。
君無抱着歐陽元青大步向樹屋掠去,孤諾和孤希扶着莫尋雁跟在後面,君浩細細將那石頭上的血漬抹去,也隨後進了屋。
莫尋雁先查看了歐陽元青後腦的傷,命孤希取來清水爲他清洗傷口,自己則坐下替他把脈。
“殿下咋樣?”君無和君浩都是一臉的緊張。眼看着殿下好了大半,若是因爲這個就前功盡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摔得不是太重,身上並沒有骨頭斷裂,後腦的傷口也不是太深,抹了藥就能止血。只是,他又摔倒了頭,怕的是腦中再次出血。”莫尋雁放下歐陽元青的手,“不過也可能,這一摔會讓他腦中此前沒有消散的血塊散開……”
“郡主,你是說殿下有可能因禍得福?!”君浩的聲音裡帶着按捺不住的驚喜。
“嗯,確實有可能,但也可能是比以前更糟。我現在並不敢確定,一切等他醒來方纔知曉。”莫尋雁心中也期待着奇蹟的出現。
“那我們先下去,讓殿下好好休息,等他醒了再來看他。”君無使了個眼色,衆人退出了樹屋。
莫尋雁隨即拿出了裝有銀針的布包,爲歐陽元青施針。
須臾片刻,歐陽元青的頭上佈滿了銀針,莫尋雁握着他的手,靜靜凝視着他蒼白的臉。
“你……”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元青緩緩睜開了眼。
“阿元,你醒了?頭可疼?”莫尋雁的聲音放得很低,也很輕柔,唯恐他此時腦子不清醒,嚇到了他。
“阿元?”歐陽元青的眼睛眯了眯,抿了抿嘴脣,盯着莫尋雁沒有說話,但那漆黑的眸子,此時看上去卻閃爍着與往日不一樣的神采。
莫尋雁只顧着取他頭上的銀針,並未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只是輕聲低語,“你又調皮了吧?怎麼會從樹上摔了下來?頭也破了。剛給你包上了傷口,睡的時候別磕着。”
收好銀針,莫尋雁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牀前,將歐陽元青扶起來,喂他喝水。歐陽元青眸光閃動,似在想着什麼,又什麼也沒說。
“阿元,還很疼麼?”莫尋雁放下杯子,轉身回來坐下,握着他的手,指腹輕輕在他臉上滑過,眼裡帶着心疼,“都怪我今日睡沉了,連你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雁子……”歐陽元青突然一把拉住莫尋雁的手,“我要你陪我。”
莫尋雁一愣,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可歐陽元青再次搖了搖她的手,“陪我好麼?”
“好。”莫尋雁沒有多說,將外衫褪下放在一旁,俯身脫鞋。
看着她自如坦然的動作,歐陽元青的眸光再次閃了閃。
待莫尋雁躺下,歐陽元青當即將她抱在懷裡,頭放在她的頸項上,胸口貼着她的背,呼吸着她身上淡淡藥草香,什麼都沒說,眼眸暗自閃爍。
幽幽轉醒的那一瞬,他什麼都記起來了。自己是誰,爲何在這裡,懷中這女子是誰,爲何會陪在自己身邊,這幾年兩人如何相依爲命,遇到過什麼,躲過了什麼,她如何護他,如何照顧他,他都想起來了。
這個看似清冷的莫尋雁,居然是父皇在自己瘋癲癡傻時爲自己選的太子妃。這個當時年僅十一歲的小丫頭,在花海中第一次見面,便向自己伸出雙手,沒有絲毫嫌棄,那一幕如今想來,竟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恰好被人推倒在她面前,又如何?
如果,自己從不曾摔到頭,又如何?
很多年以後,他依然記得,從他睜開眼想起所有事情之後,面對尚不知情的莫尋雁,種種記憶帶給他的衝擊有多強烈。
記起一切,他最想做的就是將莫尋雁抱在懷裡,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懷抱着這個陪了自己近三年的女子,懷抱着這個此前連名字都不知道,更不可能與之生命有任何交集的女子,他真的好想告訴她有她相伴的時光有多開心。
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傻過,如果不是變傻,他怎麼可能遇到她?從前對於親事,他認爲左右是父皇安排,娶個家世顯赫、容貌端莊、才情上乘的女子,無所謂歡喜,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便罷了。
那時他覺得娶誰都不重要,從小圍繞身邊的鶯鶯燕燕,那些可能成爲太子妃的女子,從不曾有誰真正走入過他的心。
更何況,他的身份,或許今後會有幾個女人,誰會睡在他的身旁,有何重要?誰會成爲太子妃,誰會成爲側妃,有何重要?娶了誰,都不會有心動,不過是平淡相守一生,綿延皇家子嗣。
可如今,他感激父皇將莫尋雁指給了自己。他慶幸自己因禍得福,得到了這樣一個女子。他傻的時候,他依賴她,她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的一切,如今他醒來,他要做她的天,她的地,做她的男人,做她的夫君,給她自己所有寵溺,再不分享給旁人。
是啊,很多年後,歐陽元青還記得此時自己的所思所想,記得他清醒後想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當日自己爲何會出事,也不是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更不是以後要如何提防那想害他的人。
他想的竟是,感謝那暗算他的人,若沒有這一場癡傻,怎麼看得透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怎麼能得莫尋雁,怎麼能有這般簡單快樂的日子。
這一生,或許他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快樂了。只要一回了京城,只要一回到皇宮,他就會再次陷入陰謀和算計之中。
但是,他竟比任何時候都盼着早日回去,因爲,他是真的想和懷裡的女子攜手一生。
儘管她總是有些清冷,儘管她的話不多,儘管她不是貌若天仙,不是溫柔如水,可他知道,自己想要她,只想要她,希望餘生可以一直和她這般相伴相守。
這麼想着,歐陽元青將懷中人兒抱得更緊。
“阿元,你……”莫尋雁很快發現了歐陽元青的不對勁。
在近三年的時光裡,莫尋雁已經習慣了與歐陽元青同塌而眠,一來是因爲對他的遷就照顧,二來是因爲癡傻的他壓根不懂男女之情,不管有多喜歡多依戀她,和她在一起就像和“鈴鐺”在一起一樣,絕無非分之想。
可是,這一刻,身後的人渾身熾熱,緊貼着自己的身子居然有了某種變化,這讓莫尋雁心中一驚,猛地就要掙脫歐陽元青的懷抱。
“尋雁,本宮讓你如此害怕?”歐陽元青的手臂不但未鬆,反倒更緊,他身上那松竹般的氣息噴灑在莫尋雁頸項間。
莫尋雁一滯,隨即回頭看着歐陽元青,眼裡閃着驚喜和不確定,“殿下……”
“雁子,我都想起來了。”歐陽元青將頭埋在莫尋雁摟發間,話裡帶着太多的情緒,有欣喜,有感恩,有幸福,有歡樂,“可我,只是你的阿元。”
“殿下……”莫尋雁的臉一下就紅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但她的體溫也速速上升了。
“雁子,謝謝你……”歐陽元青緊緊地抱着她,擔心她會跑掉一般,聲音裡都蘊着蜜,“謝謝你陪着我……”
“殿下……”莫尋雁此刻只覺得陌生詭異,只想馬上逃走。
“雁子,喚我阿元,我是你的阿元。”歐陽元青哪裡肯放她,手臂死死箍着她的腰,滿眼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