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出事的地方,有四五個人圍着背靠大樹坐着的老七。
“大家都快讓開,曲大夫來了,趕快讓他給老七瞧瞧!”瘦猴急匆匆的擠進人羣。
幾個人瞧見曲修凌來了,都從地上站起身,眼睛裡都透着驚慌和悲哀。
曲修凌蹲下身子,望着地上的老七,只見老七的右腿被黑石塊砸的血肉模糊,臉上有好多的擦傷。
正被刺骨疼痛折磨的老七見到曲修凌,他手按着地想站起來。
曲修凌瞧着他的舉動,皺起眉頭,“你還嫌傷勢不重咋滴?先坐好,讓老頭子瞅瞅傷勢咋樣。”
曲修凌讓人把老七的褲子用刀子劃開,只見他的右小腿已經腫的和大腿差不多了,他又仔細的查看了身上其他地方,萬幸的是,除了右小腿斷了,別的地方都是皮外擦傷,沒啥大事。
曲修凌查看好,就直起腰,用手輕捶着快要折了的老腰,唉聲嘆氣的說着,“哎,老頭子非要把老命丟在這裡了。”
瘦猴是個急脾氣,知道大家都掛念老七的傷情,這老頭還和平素那樣好裝模作樣,他忍着火氣耐着性子,“喂!曲大夫,七哥咋樣?”
“咋樣?不咋樣!你們快去找兩塊平整些的木板和麻繩來,他別的傷勢沒有,就是小腿斷了,要用木板固定。”曲修凌見他們都是焦急的不得了就笑嘻嘻的說着,“這傷養好了,就和原來的腿沒啥區別,要是養不好,就成了瘸子。”
衆人沒找來木板,就去找了一顆大竹子,用刀從中間劈開,把拉黑石的麻繩拿了過來。
曲修凌見東西都已經備好,就瞧着他們幾人,“膽小的人往一旁閃,別大驚小怪的嚇到老頭子!”
衆人都聽話的離開,老七見他們這樣,倒是沒有多少驚慌,再也沒剛纔那一幕能讓讓人心驚的,他平靜的望着曲修凌,心裡想着如果能活着出去,就是餓死,也不再來幹這要命的活計。
曲修凌拿出一條布巾,用手卷成小卷,然後遞給老七,“把它用牙咬着,別鬆口!”
見老七照做,曲修凌開始用手摸着老七腿上的斷骨,猛的倆手一用力,把斷了的骨頭捏在一起,“快,小子,把夾板拿過來,還有麻繩!”
瘦猴拿着兩塊竹板不知曲修凌要做啥,有些迷糊的站着。
“呆子,別發愣啊,快把竹板夾在他小腿上,再用麻繩綁結實就好了!”見瘦猴正在發呆,曲修凌就有些急紅了眼,“你們再不來,老頭子就要堅持不住了!”
瘦猴才知道要竹板的用處,幾人忙了一會就把老七的腿固定好了。
瞧着老七頭上滲出的細密汗水,卻沒有發出一聲慘叫,曲修凌也在心裡暗暗佩服他的承受力和堅強的意志力。
“嗯,你這小子夠硬氣,是條漢子,只是落在這裡,在沒有出頭之日,還真是有些可惜!”
他們幾人結伴回到木棚,同伴的無辜慘死,大家心裡都很沉重,沒有人去吃飯。
軒丘羅豐已經知道又出現坍塌事故,而且這次死的人更多,他也恨的不得了,少主怪罪他辦事不力。
這樣難弄的事情,他們都是蜻蜓點水似的匆匆一瞥,轉眼就走,把爛攤子交給他收拾,他有多少能耐、他越想心裡就越憤恨,那雙眼裡包含着陰毒和濃濃的不甘。
他來到工人住的木棚外面,裡面倖存的幾人也都默不做聲,四處漏風的破棚子裡,裡面壓抑悲傷的氣氛卻能讓人窒息。
軒丘羅豐他也是個人,忽然死了那麼多人,他也接受不了。
他怔怔的在外面站立一會,想到軍師臨走是交代的話,還有自個身上的毒,心裡就是一陣抽疼,罷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又瞥眼空蕩蕩的木棚,他無力的轉過身子,失魂落魄的往他住的木屋走去。
瘦猴瞅瞅地上的空被窩,想到早上還在一塊的那些人再也回不了,他喉嚨就像被人掐住,讓胸口癟的那口氣始終吐不出來,又把目光轉回,望着老七黑黝黝的臉,“七哥,咱得想個法子逃出去,這挖黑石的活計是不能再幹了,咱哪能回回都有今兒的好運道呢?”
他沉着臉又說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七哥,你的腿傷成這樣,那個軒丘混蛋不會讓你歇着養傷的,你難不成想下半輩子做個瘸子呀?”
聽了瘦猴的話,老七黑色臉皮猛然的抽動一下,想到黑石坑裡活活掩埋的那些朝夕相處的兄弟們,眼底閃過仇恨之火,轉瞬卻又熄滅,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濃郁的哀傷,“瘦猴,咱逃不出去的,那個軒丘羅豐,他的侍衛都會功夫,每日都監視咱的一舉一動,他豈會給咱逃脫的機會。”
“七哥,你不試一試咋知道啊?”瘦猴沒有被老七的話打擊的氣餒,長期的壓迫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氣,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好機會離開這個活死人墓。
另一個漢子小心翼翼的站起走到木棚外面,瞧了一圈才走回來,才一臉緊張的說着,“瘦猴,你可小心些,讓那些畜生聽到,咱就別想活命了。”
“怕個鳥啊,反正橫豎都是死,小爺我豁出去了!”
耳畔的討論聲,讓曲修凌靜默的心思又勾起了一絲希望。
他無數次想抽自個的老臉,咋會蠢到自投羅網呢,一個萬人敬仰的神醫,卻在這裡過着一個奴僕都不如的苦逼日子。
到了夜裡,鄭大來叫他們去吃飯。
曲修凌見他們都躺在被窩裡不動彈,就有些怒意,“瘦猴,快去給老七端一些飯菜來,他不吃飯可不行,腿上的傷可不能耽擱了!”
瘦猴從被窩裡爬起,跟着鄭大出了木棚,他瞧瞧四周沒人,就氣憤的問着話,“鄭大哥,出了這麼大的事,那可是幾十條人命啊!”
“那狗日的軒丘,咋連頭都不露啊?難不成把我們都當做畜生啊,非要逼着小爺拿大砍刀,把他的豬腦袋砍了!”瘦猴的雙眼氣的猩紅,他惡狠狠的望着眼前的黑乎乎的山坡,“鄭大哥,這就是個活死人墓,沒準哪天就輪上你我了!”
聽了瘦猴的狠話,鄭大頭皮就是一陣發麻,“小祖宗,快別說了,當心讓人聽到!”
發泄了心中怨憤的瘦猴見已經到了大竈上,就住了口。
鄭大把飯菜盛到一個大陶盆裡,壓低聲音說着,“今兒軒丘羅豐那混蛋過來,特意交代做了些好飯菜,咱給他們送過去吧。”
白米的清香也沒有引起瘦猴的食慾,他依然陰沉着臉,木然的接過鄭大遞給他的大陶盆。
夜裡曲修凌躺在被窩裡想着自個已經在這裡快一個月了,有幾次想逃出去,卻都因不熟悉路途,又轉了回來。
他聽到瘦猴在被窩裡翻騰着睡不着,就悄悄的拍着他的被子,“喂,小子,你真想出去呀?”
瘦猴見曲老頭問他,心裡就有了勁頭,“嗯,老頭,你說的那啥安順花溪,那兒真的有恁好啊?”
“是呀,老頭子不會誑你的,你要是真的逃了出去,就去花溪找葉家的那個小丫頭,她會想辦法來救我們出去的!”曲修凌想到葉婉馨昏花的老眼裡就發出亮光。
“嗯,老頭,我就聽你的,咱一定會逃出去的!”瘦猴的眼裡也透出一絲堅定。
“小子,咱要趁現在他們放鬆警惕,這時離開,逃出去的希望就會更大一些。”曲修凌鼓勵着瘦猴,他知道憑自個的能能耐,根本就逃不出去,就把希望寄託在瘦猴身上。
“行,老頭,明兒一早我先去大竈上多弄些吃的,趁軒丘那狗日的吃飯時候,我就偷偷溜走。”瘦猴見曲修凌大力支持他,興奮的倆眼直冒紅光。
兩人仔細的商議着出逃的細節,直到夜深才抵不住睏意睡了過去。
次日早上。
瘦猴精神抖擻的去了大竈上,瞅見有倆黑衣人正在往外端飯菜,他機靈的說着,“鄭大哥,給我們多準備些吃的,養好身子,才能給軒丘大人多挖黑石!”
“你們這些蠢貨,就知道吃!我們大人已經把自個的伙食分給你們了,還想咋滴?一羣蠢豬!”就要走出棚子的黑臉人鄙夷的回望着他,惡狠狠的說着。
瘦猴故意裝的有些畏懼,他惶恐的把腦袋垂下,“大人,小的說錯話了,你別和小的一般見識。”
那人哼了一聲,扭頭出去。
瘦猴也端回飯菜,老七他們心情鬱悶,飯食吃的極少。
瘦猴大吃一頓,用手摸着從沒吃飽的肚子,想到就要離開,又和曲修凌投過來的鼓勵眼神對望一下,就把雜麪饅頭都弄成小塊,用小布袋裝了,放在一旁。
人少了,他們也不用做工,都窩在木棚裡睡覺。
瘦猴和曲修凌盼到午時,就躡手躡腳的出了木棚,曲修凌故意在外面的山坡上喊着,“哦,自由了,不用幹活了!”
見沒人搭理他,曲修凌轉回來,把身上的錢袋掏出來,塞給瘦猴,壓低聲音說着,“小子,把這銀子拿上,老頭子帶着銀子蹲在這裡也沒用,這會沒人,趕緊走吧。”
瘦猴被手裡沉甸甸的銀子驚住了,“老頭,你不怕我拿上銀子不來救你?”
“老頭子就沒瞧錯過人!”曲修凌一臉篤定的說着。
瘦猴紅着眼和曲修凌告辭,心裡充滿了力量,然後大踏步的離開了這個活死人墓。
接二連三的打擊人讓軒丘羅豐變得頹廢,沒日沒夜的酗酒也不能解了他心中的鬱悶和失落。
過了幾日,侍衛來向他稟報說是少了個工人,軒丘羅豐嘿嘿的笑笑,打着酒嗝,“跑的好!全跑完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