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辰時末。
莊子外面,一長溜停着的,是裝滿了新收早稻的馬車。
東陵玄翔緊握着葉婉馨的小手,深情的目光注視着面前嬌弱的小身子,憐惜的說着,“丫頭,你在這裡可是受了大罪了,真是難爲你了。”
葉婉馨知道身後站的都是人,臉皮直髮燙,後悔那日說的話,讓這傢伙這三日一直癡纏着她。
她瞪着東陵玄翔,“你老毛病又犯了,這裡有好多的人,你咋不閒臉皮厚呢?”
東陵玄翔有些不捨的鬆開了葉婉馨的手,鄭重的說着,“丫頭,你再等些日子,我一定會回來的!”
葉婉馨低頭瞧着已經紅了的手,不屑的說着,“別讓我再去救你就好了,還說大話呢,就是不知道你們這仗還要打多久!”
終究心裡也有些不捨得和這傢伙分別,葉婉馨放緩了語氣,“還有,已經足足的在這裡待了五個多月,我已經決定過兩日就回京城了。”
原本就不願離開的東陵玄翔聽到葉婉馨要回京城,又抓住了她的手,急切的追問,“丫頭,你能不能再多等些日子,最多一個月,可以嗎?”
想到娘眼裡閃着淚花盼她回家,還有宏兒期待的小眼神,葉婉馨的語氣又堅決起來,“你還要我咋等啊?我多久沒回安順了,還知道淮安府那裡咋樣了,帝丘的事也不能等了!”
“丫頭,對不起,是我沒體諒你,你在京城,不,你在安順好好的等着我,不出仨月,我一定會去安順找你的!”兩隻手都握住了葉婉馨的小手,東陵玄翔眼裡滿滿的自信。
葉婉馨目送着東陵玄翔他們的身影不見,舉頭眺望着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田地。
剛收割完的稻田,勤快的人們已經在那裡忙碌整理着,準備種植下一茬糧食。
葉婉馨走進稻田和他們交談一會,又去種着魔芋的坡地瞧瞧。
已經到了農曆的四月底,這裡也是遍地都長滿了青草,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開的極其燦爛。
嘆了口氣,這裡再好,也是時候回家了。
半個時辰後,葉婉馨才慢慢的進了莊子。
瞧着寶兒和波兒肩上揹着小揹簍,葉婉馨從荷包裡摸出兩塊麥芽糖,塞進他們的嘴裡,“寶兒、波兒你倆又要去撿拾稻穗啊?咋不去學堂讀書啊?”
舌頭舔着甜甜的麥芽糖,寶兒包着嘴衝葉婉馨笑着,“嗯,馨姐姐,我們剛從學堂回來,夫子說,後晌未時初才讓上學堂。”
葉婉馨摸着波兒的小臉蛋,笑眯眯的說着,“哦,別在稻田待的時候太長了,要不然就曬壞你倆了。”
“馨姐姐,知道了,我們走了啊。”寶兒他倆還有小秘密呢,見葉婉馨放他們離開,親熱的應着話,就迫不及待的跑了。
這倆小傢伙蹦跳着來到莊子外面,老遠瞧着外面的大路上來了幾匹快馬,那馬蹄揚起的灰塵把人影都遮擋了。
寶兒比波兒大一歲,也聽爹孃說過,要當心進村的陌生人,平素出了那個東陵大公子會騎快馬進莊子,別的人到了這裡早就讓馬放慢了蹄子,這來的人八成就是壞人。
他警惕的把波兒拉進一旁的大樹後面。
波兒不知道寶兒咋變了臉色,疑惑的問着,“寶兒,你拉拽我幹嘛?我的衣裳都被你拉皺了。”
寶兒像個大人鎮定了一會,才低聲說着,“噓,波兒,東陵大公子剛走,就有人來了,這回能來,怕不是好人,要儘快的去稟報給狄成哥哥。”
波兒聽了也皺起小眉頭,“那我在這裡候着,你儘快的去找狄成哥哥吧。”
寶兒把揹簍從肩上取下,轉身衝進了路旁的樹林裡邊,操近路去找狄成。
徐敬守見到了莊子的邊緣,他勒停了馬,回身瞧着身後的敏強,笑呵呵的說着,“敏強兄弟,馬上就要見着馨丫頭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敏強也把馬停了下來,不好意思的說着,“徐大哥,讓你見笑了,其實剛剛在幽州城裡,範東家已經說過馨兒她沒事,我就放心了,只不過好久沒見她,我這做舅舅的,鼻子就直髮酸啊。”
想到葉婉馨竟然帶着曲修凌去了關外,還做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事情。
徐敬守情不自禁的感慨着,“哎,這丫頭的本事越來越大,真是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啊。”
“徐大哥,誰說不是呢,我這會倒是希望馨兒沒那麼多的本事,也不去貪圖啥大富貴,能讓我們守在身邊,就知足了,這牽腸掛肚的滋味可不好受啊。”說罷這話,林敏強這個七尺男兒竟然紅了眼圈。
徐敬守掃視着眼前和花溪和淮安府一樣的種植模式,沸騰的心緒也平靜下來,“敏強兄弟,這就是人的命數,馨丫頭畢竟是靜安老侯爺的血脈,她又怎會平庸的過一輩子。”
林敏強想到自家外甥女竟然跑到軍營和那些蠻夷的人打仗,這一路徐敬守又和他說了狄義卿的家事,他心裡咋着也高興不起來,“徐大哥,我們林家可不希望馨兒去做那高高在上的郡主,只想讓她平安順遂的過一輩子。”
徐敬守瞧着林敏強的情緒又低落了,急忙勸着,“好了,你也別太心煩,這事恐怕不是咱倆考慮的,那丫頭那麼精明,做出了這許多的大事,別說京城的那些文武百官的想法,就是皇上也不會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的。”
狄成聽了寶兒的話,嗖的就從田裡站起身子,跳腳望着進莊子的大路,果然瞧見有一團黑色模糊的影子。
“啊呀,真的有人來了!”
“兄弟們,別幹這活了,咱的好事來了!”
護衛隊的人瞧着狄成蹦躂的模樣,心裡都明白,鼓足了勁頭就等這一刻呢,立即扔下手裡幹農活的傢伙,齊刷刷的把腰上彆着的砍刀摸了出來。
“狄頭領,真有事啊,兄弟們都聽你的指揮和調遣!”幾個小頭領從別的田裡跑了過來。
見護衛隊的兄弟們整齊的排成幾排,狄成滿意的高聲喊着,“兄弟們,走啊,把那惡賊趕出咱的莊子!”
“今兒打了勝仗,就讓小姐給咱做好吃的!”
“是,狄頭領,一定把他們打的屁滾尿流!”
狄成帶着威武的護衛隊衝向了還在說話的徐敬守他們。
“兄弟們,殺啊!”
狄成跑在後面遠遠的瞧見幾匹馬,那紅色的毛色被日頭照耀的格外漂亮,他大聲喊着,“活捉惡賊也行啊!”
“徐大哥,你瞧,咋突然冒出來這麼多的人啊?”敏強前些年跟着馬幫跑了不少的地方,倒是不怕這些拿着砍刀狂呼的人羣,心裡只是替自家外甥女擔心,這裡的漢子個個彪悍的出了名的。
徐敬守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隨即發現狄成那臭小子也在後面揮着手裡的砍刀,這才定下心來。
“哈哈,敏強兄弟,你別怕,那不是狄成那臭小子啊!”
徐敬守的笑聲讓敏強也安定下來,果然瞧着狄成蹦躂着躥了過來。
徐敬守突然朝馬屁股抽了一鞭子,衝敏強喊着,“敏強兄弟,咱快進莊子,讓這臭小子急會子!”
敏強知道徐敬守要捉弄狄成,也朝馬屁股抽了一鞭,兩匹馬歇夠了精神,快速的朝莊子飛奔而去。
眼瞅着已經到了近前,見徐敬守他們二人騎馬飛奔,這些人急紅了眼,跳腳喊着,“哎呀,他們要進莊子了,咱們沒馬!”
狄成朝他們興奮的揮着砍刀,“怕個啥,到莊子更好,咱也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
這夥人又呼啦啦的追着徐敬守他們的身影進了莊子。
葉婉馨回到家門外,並沒有近院子,而是和莊子裡的婦人們在說話。
就聽到馬蹄聲和後面雜亂的吆喝聲傳了過來,她站起身子,喃喃自語,“這是出啥事了?東陵他們剛走就鬧起恁大的動靜。”
一個老婆子急忙拉拽着還在迷糊的葉婉馨,“葉姑娘,你別發愣啊,是不是又是那些惡人來了,趕快找個地方躲躲吧!”
踮起腳瞧着遠處呼呼啊拉拉的跑過來的人羣,狄成咋呼的聲音她老遠就聽到了,前面不過是兩匹馬,葉婉馨鬆口氣,“奶奶,不用了,我瞧見只有兩匹馬,後面好像是咱的護衛隊攆過來了。”
這老婆子的緊張的神情也變鬆快了,“嗯,有你這句話,老婆子的腿也不哆嗦了。”
徐敬守瞧着葉婉馨正朝他們望過來,沒到跟前就跳下馬,衝她哈哈笑着,“馨丫頭,你果然不簡單啊,竟然用這法子來招呼我和你舅舅啊!”
葉婉馨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徐敬守和舅舅,一臉驚喜的奔了過去,“徐伯伯,舅舅,你倆咋來了?”
敏強心裡埋怨葉婉馨在這裡待了好久不回家,故意板着臉,“馨兒,你這丫頭的心好狠啊,你舅舅和你徐伯伯不遠千里的來找你,竟然讓人用砍刀追着我們,不是我們騎着馬,這會怕是人頭都落地了!”
見舅舅佯裝生氣,葉婉馨撅着嘴笑,“嘿嘿,舅舅,這不是非常時期嗎,可別怪我。”
狄成腿都要跑斷了,纔到跟前,氣喘吁吁的望着徐敬守和敏強和葉婉馨笑着說話,頓時傻了眼,“咋是你們倆?”
徐敬守先是掃了眼足有好幾百人的青壯漢子,不禁把他們圍了起來,個個手裡拿着砍刀,那繃緊的面色上帶着審視和濃郁的敵意。
他又打量着狄成漲紅的臉,故意調笑他,“狄成,你個臭小子,幾個月不見,本事見長了,竟然拿着砍刀追我們?”
“狄頭領,這是咋回事啊?”
“是呀,他們不是來搶咱糧食的惡賊啊。”
有倆膽大的小頭領緊緊的追問着已經羞囧的要甩腦袋的狄成。
鬧了這麼大的烏龍的狄成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好讓他鑽進去,也好過這些人的嗤笑。
葉婉馨笑呵呵的朝護衛隊的人揮着手,“好了,這會時辰不早了,大夥也不用再去田裡了,都去找地方玩耍吧!”
她見狄成身子沒動,噗嗤又笑出聲來,“狄成,你咋蔫巴巴的,平素的機靈勁都被我舅舅和徐伯伯給嚇跑了?”
“你今兒做的沒錯,誰讓他們進莊子默不作聲的,要是你們今兒騎了馬,真正丟大臉的是他們,你知道嗎?”
葉婉馨鼓勵他的話,讓狄成眼睛一亮,又有些遲疑的擡起腦袋,“小姐,你真的沒怪狄成啊?”
葉婉馨是個賞罰分明的人,既然這護衛隊盡心的做事,她又怎會讓大夥失望,“嗯,不但不怪你,我還要給你和護衛隊兄弟們獎勵,吃過午飯,讓他們去找幕雲晉領一兩銀子的賞錢!”
狄成搖着腦袋,又傻呵呵的笑着,“小姐,狄成不要銀子,只要你能開心就好!”
徐敬守和敏強對視一眼,都咂舌不已,這丫頭的手段可真了不得,竟然能在這惡劣的環境裡,組建了規模龐大的護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