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老冤家在外間爭吵。
葉婉馨哭的累了,就坐在宏兒的牀畔,閉目把宏兒摟在懷裡,鼻端聞到宏兒身上有些酸腐味道。
她睜開痠痛的眼睛,仔細瞧着宏兒身上衣裳倒是乾淨的很,可能是天氣熱,宏兒好些日子都在昏睡,身上肯定也好幾日都沒洗過了。
她把眼睛掃向一旁的言風,“言風,你去給我搬個木桶過來,再去多燒些熱水,我要給宏兒沐浴。”
素鳳見小小姐要個小少爺沐浴,撲通跪了下來,“小小姐,宮裡的太醫說了,小少爺的身子不宜沐浴,要是髒的狠了,只能拿帕子沾水擦拭擦拭。”
見素鳳跪下說的那番話,葉婉馨立即惱了,氣憤的臉都變了色,“胡說,是哪個愚蠢的太醫說這樣的混賬話?宏兒整日的昏睡,這天氣也熱了,不給他勤沐浴,這身上的汗水都堵塞了汗毛,他身子又虛弱,豈能受了?”
一旁的素娟見素鳳捱了小小姐的訓斥,也雙腿軟了下來,一改往日的大膽妄爲,低聲說着,“小小姐,素鳳姐說的都是真的,是侯爺給請的太醫說的。”
把宏兒的身子放回牀上,葉婉馨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大小倆丫頭,她冷笑着,“嘿,他們醫術不精倒也罷了,竟然會出這餿主意!”
“言風,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快去給我弄熱水來!”
“是,姑娘,你捎等會,言風馬上就把木桶熱水給你備齊!”言風回了話,就疾步出了裡屋。
“你們也別跪着了,該幹嘛幹嘛!”葉婉馨冷冷的說罷,就走出屋子。
到了外間,瞧着曲修凌和歡兒正大眼瞪小眼的,她把目光轉向了狄義卿和嶽老夫人,伏下身子給他們行了大禮,“容馨丫頭說句大不敬的話。”
“孩子,有話你就直說,老外婆不會怪罪你的。”嶽老夫人示意葉婉馨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老外公,你請的太醫是個庸醫啊,都是他們的愚昧和無知延誤了宏兒的病。”葉婉馨直言不諱的把自個的疑問和埋怨說了出來。
“你要是早些派人去花溪,宏兒大可不必受這樣的罪,哪裡還回會有曲爺爺的那番話!”葉婉馨說着又紅了眼圈。
雖然知道自家的這個小丫頭本事大,可是能說出這樣的話,狄義卿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他提出了疑問,“馨丫頭,你咋會知道那些太醫的醫術不行?”
“哼,要是他們有好的醫術和醫德,宏兒這會恐怕也活蹦亂跳了,哪裡還需我和曲爺爺進京這一趟!”葉婉馨不屑的撇着嘴,“那些太醫都是些沽名釣譽之輩,哪裡會有真正的醫術!”
聽到葉婉馨把宮裡的那幫子混皇上俸祿的蠢驢們貶得的一文不值,曲修凌屁顛顛的豎起大拇指,“對,丫頭,你說這話。你曲爺爺愛聽!他們可不都是一幫子混吃白飯的!”
葉婉馨朝曲修凌翻個白眼,不客氣的說着,“得了吧,你也和他們沒多大的區別,勉強從席子上好到地上!”
曲修凌剛興奮一會,立即又被葉婉馨一句話打回原形,他像泄了氣的皮球,蔫頭蔫腦的走回歡兒身旁。
極度虛弱的嶽老夫人聽了葉婉馨的話,把傷悲壓下,腦子也轉動着,“嗯,馨丫頭,你說的是這個理,這天氣熱了,宏兒整日的昏睡,身上定是出了不少的虛汗,又不讓沐浴,這原本有三分的病也被耽擱成了十分!”
“都還愣着幹嘛?沒聽到小小姐要熱水啊!”
狄懷聽到自家老夫人的吩咐,也快步出了麒麟院。
瞅着自家夫人也附和葉婉馨的意思,狄義卿卻不贊同的搖着頭,
“夫人,馨丫頭年紀小不懂事,你咋也跟着胡鬧,那太醫的話不是沒道理啊,宏兒這些日子沒沐浴,已經開始抽風了,這要是沾了水,病症不是更嚴重了?”
“侯爺,如今連曲神醫都沒轍,你難道還能想出比馨丫頭更好的法子?”嶽老夫人紅着眼睛盯着狄義卿反問着。
自家夫人的話,讓狄義卿沒了反駁的話,他臉色僵硬起來。
曲修凌本想阻止葉婉馨的舉動,見她又把話題扯到自個身上,就識趣的閉緊嘴巴,這鬼丫頭可不是好纏的。
“老外婆,你先歇着,我這就進屋給宏兒收拾一番,等熱水弄來,就開始給他沐浴。”葉婉馨客氣的給嶽老夫人行了禮,就要轉身進裡屋。
已經亂了方寸的狄義卿聽罷葉婉馨的話,已經死了的心又復活了,他期期艾艾的問着,“那馨丫頭,你說宏兒還有救嗎?”
“有救沒救,我也要盡心去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葉婉馨的小臉陰沉着,語氣堅決,“爲了我娘也要把宏兒的命給救回來!”葉婉馨想到自個好好的弟弟,到了京城被人害的只剩下半條命,對狄義卿不怨恨是假的,她冷冷的說罷,徑直進了裡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二人就把木桶和熱水弄了回來。
葉婉馨用手試好水溫,就吩咐着,“言風,快幫我把宏兒抱進木桶裡,我要好好的給他洗洗!”
素鳳瞧着小小姐冷着臉,有些心虛的走上前,“小小姐,讓奴婢給小少爺沐浴吧。”
葉婉馨翻眼瞅着素鳳,“不了,聽說侯府的一等丫頭比縣太爺的千金還有臉面,我可不敢勞駕你!”
葉婉馨刺耳的話說的素鳳羞紅了臉,可是她是個低賤的奴婢,又有啥立場和這身份尊貴的侯府嫡親的小小姐爭高低,低眉順眼的說着,“小小姐,這話羞死人了,奴婢就是伺候人的,這樣的粗話哪敢讓小小姐,你動手啊。”
葉婉馨擡頭不耐煩的望眼要哭的素鳳,冷然的說着,“當初你們但凡有一絲的耐心和腦子,宏兒怎會病成這樣!”
她可不怕得罪狄義卿,雖然身上流着他的幾分血,可是論親情她還是和娘、翠蓮大娘要親上許多,所以這會說話也是無所顧忌。
見素鳳還是死心眼的杵在她面前,葉婉馨的語氣更加涼薄,“說不用就不用,囉嗦個啥,宏兒是我親弟弟,從小我給他洗了無數次的澡,難道獨獨這次不可以!”
“你要是嫌在這裡無趣和尷尬,大可以出了這院子,諾大的侯府還用犯愁找不來活計!”
素鳳聽到葉婉馨把話說絕了,只能耷拉着頭,不敢言語。刻薄尖酸的話,
狄義卿聽到葉婉馨刻薄尖酸的話,心裡也不舒服,這丫頭是記恨自個了,把怨氣都發泄在婢女身上。
言風伏下身子用手託着宏兒的身子,葉婉馨用柔軟的帕子仔細的給他擦着身子,沒洗一回子,水裡就漂浮這好多的皮屑,清澈的水也變得渾濁不堪。
葉婉馨腰和手腕都痠痛了,可是瞧着宏兒泡在熱水裡沒一絲的反應,眼角又止不住的溢出淚水。
她吸吸鼻子,揚起臉,“狄懷伯,勞煩你再去打些熱水來,我要多給宏兒洗幾次。”
狄懷和葉婉馨相處了幾日,對這丫頭的做事風格十分的信服,他爽利的說着,“是,這可不費啥事,馬上就來!”
接連換了兩次熱水,葉婉馨瞧着宏兒的身子都泡的發紅,就讓言風把他抱了出來。
牀上的被褥也換成新的,又及時的開了窗戶,讓新鮮的空氣在室內流通。
她瞧着屋子裡還缺少些東西,仔細打量一遍,頓時明白,這屋子裡沒一絲生氣。
想着侯府必定有花園,見一旁不停瞅她的小丫頭素娟,瞧着這丫頭和吳長的和吳靈芝有幾分像,心裡有了一些親近感。
她溫和的吩咐着,“你去花園裡多采摘一些盛開的花來,記着,再找幾個大花瓶來!”
素娟雖然平時愛動,可是今兒小少爺的病症不妙,她也收斂了性子,又加上一向穩妥的素鳳捱了教訓,她更加的小心謹慎。
這會見小小姐讓她去花園裡採花,就瞪着大眼,有些興奮的問着,“小小姐,你稀罕啥花,咱園子裡花可多了,素娟纔好給你採摘?”
想到宏兒身子虛弱,屋子裡不適宜放置濃烈的花香,葉婉馨沉吟着,“嗯,不拘是啥花,都要似開沒開的,要香味清雅一些的,多采幾樣!”
聽到自家這個小小姐稀罕清雅的花,素娟大眼忽閃着,嘰嘰喳喳的說着,“小小姐,我懂了,小少爺也稀罕園子裡的茉莉,奴婢就多采些茉莉和山茶,奴婢這就去!”
狄義卿見葉婉馨的一番舉動,他也不敢過問,只是把憂慮的目光盯向牀上的宏兒。
就是葉婉馨心疼弟弟,無意發現了宏兒的病症。
歡兒在宏兒的牀畔瞧着,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多好的孩子,要是還在花溪,哪裡會出這樣的事情。
都說官宦人家陰私腌臢的事情多,真想過舒心日子,還是待在花溪那地方好啊。
葉婉馨用乾淨的帕子給宏兒擦着身上的水珠,最後又把他散開的頭髮擦乾。
她起身在一旁的木桌上找到了一把桃木梳子,仔細的給宏兒梳理着頭髮。
等她把宏兒的頭髮梳的通順,正要用髮帶給他挽發,忽然發現宏兒的右耳後面有個像綠豆般大小的黑色印記。
她輕輕的用手摸着,低聲自語,“原來沒長這記,難道幾個月沒見,就多長了一個?”
葉婉馨匆忙把頭髮攏在一起,用髮帶束上,又把眼睛盯向那個黑色印記,瞧着這個印記突兀的長在洗的乾淨的皮膚上。
她又用手輕輕的觸動,有些軟,用指甲輕颳了一下,竟然滲出了一些黑色的血跡,這黑血沾染在她白皙的食指尖上。
葉婉馨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是長的印記,繼而驚呼着,“曲爺爺,你快過來,宏兒的腦袋上有東西!”
葉婉馨的話,曲修凌沒反應過來,狄義卿卻湊到了宏兒的牀前,“馨丫頭,你瞧出啥了?”
“是黑血,宏兒的腦袋上竟然流出了黑色的血跡!”葉婉馨的身子顫抖着,“言風,你趕快瞅瞅,宏兒腦袋上這個傷疤是用啥東西刺傷的?”
言風瞧着屋子裡雖然打開了窗,可是屋子裡站的人多,也沒多亮堂,“姑娘,我把小少爺抱窗口瞧瞧吧。”
“嗯,快抱到窗口瞧!”狄義卿的老眼也瞅不清楚,他也吩咐着。
言風用小被褥包着宏兒,把他抱到了窗口,狄義卿和葉婉馨都隨着言風走向明亮的窗戶旁。
曲修凌也跟着來到他們幾人身旁,“言風,快讓老頭子瞧瞧!”
曲修凌拿出隨身帶着的金針,用針尖輕輕的撥着那個黑色印記,沒一會,又流出一些黑色的血跡。
他感覺金針尖碰到皮肉裡有東西,望着葉婉馨焦急的小臉,驚異的說着,“丫頭,真的有異物,就是瞧不出是啥東西!”
葉婉馨點着頭,“曲爺爺,你別說廢話,趕快瞧瞧是啥東西,纔好給宏兒診病!”
聽到葉婉馨的話,曲修凌沒在猶豫,他換了一把稍小些的尖刀,準備把劃出大些的傷口,來查看到底是啥東西。
瞧着曲修凌的舉動,和眼前的情況突變,狄義卿的臉已經黑了下來,他也活了大半輩子,豈能不知,這必定是那該死的雪鶯搞的鬼。
傷口挖的稍大一些,曲修凌又拿起金針刺探着,這會他有了把握,“丫頭,直直的一根,老是拌着金針尖子,好像是個大針!”
“啊,是大針?”
圍在一旁的衆人都抽了一口涼氣。
歡兒驚呼着,“大針咋能扎到小少爺的腦袋裡?平素伺候小少爺的奴婢和小廝都是死人啊?”
曲修凌沒有言語,他用拇指和食指使勁的掐着已經露頭的大針頂端,把足有一寸多長的大針拔了出來。
見那根黑黝黝的大針,言風怒火瞬間就瀰漫了心田,瞧着已經驚呆了的葉婉馨,他咬牙說着,“姑娘,等小少爺身子好些,咱就離開這裡!”
狄義卿也是心膽具顫,他把惱怒的目光瞪向一旁已經變了臉色的素鳳,“你平素是咋看小少爺的?這物件從何而來?”
身子已經軟癱的素鳳,畏懼的不敢瞅狄義卿的臉,只是木呆呆的望着那根黑色的針。
曲修凌把針放進狄義卿的手裡,“這是侯府的東西就交給你,宏兒的命就交給老頭子,這回他身子好了,丫頭要帶他回花溪,你可別從中作梗!”
歡兒已經把這突發的情況稟報給外間的嶽老夫人。
嶽老夫人傻愣了好一會子,這才重重的拍着木榻,“竟然有這喪心病狂的人,敢謀害我的嫡親骨肉,秋水,歡兒,你們快扶我起來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