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風輕撫着爬滿青石高塔的藤蔓,沙沙作響。北方的天空,平靜中醞釀着躁動,隱隱翻騰的烏雲就像是一張混沌的大網,將下面的一切沉沉的遮蓋着。
法師莫迪爾遠遠的眺望着這一切,良久,他收回目光,轉身回到走向屋裡,把那片陰靄遠遠的留在身後。
“請不要把腳放在茶几上。還有,那張躺椅是我的。”老法師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對躺椅中的來客表達着不滿。
從躺椅的扶手上,突然探出一個腦袋,他將口中的食物稍作咀嚼之後囫圇的嚥了下去,喬納森丶戴布里克用那雙蔚藍的眼睛充滿笑意的盯着他:
“你現在還需要躺椅麼?自從邪教徒大開甬道,你的精神頭就越來越好了。”
“的確,”莫迪爾用手杖把喬尼趕到一邊:“魔力與生命力緊密結合,是法師的第二生命。聖戰以來,我的身體從沒有如今這樣舒服過。話又說回來,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別把沾滿泥巴的靴子放到桌子上?”
喬尼聳聳肩,順手抄過餐碟跌進另外一張沙發:“從你對我的瞭解看呢?”
“這輩子別想了……”老法師嘟嚷着把自己的雙腿放到茶几上,他無視喬尼抗議的目光,自顧自的伸了個懶腰:“那,你就打算這樣躲着?”
喬尼插起一塊土豆泥,狠狠的送到嘴裡:“敵人把魔爪伸進了教廷國,而且隱藏極深。和教皇老爺子聊過天,但是他把我的懷疑對象都否定了,目前我毫無頭緒,又被趕出了教廷國,只能先藏着了。”
“別怪我多言,老友,你有些操之過急了。你的急躁讓你丟失了最後一個能夠從內部找出毒瘤的機會。”
“我沒得選,莫迪爾。”喬尼把吃的乾乾淨淨的餐碟推到老法師的腳邊:“敵人的進展比我想象的快得多,又打入了我們的內部……上次克雷德和圖拉從漣漪鎮回來,帶回的消息讓教廷國的權利核心無不爲之驚詫,我要是再慢吞吞的,說不定會被先行吃掉,瞧現在……還好我跑出來了。”
莫迪爾的表情漸漸的嚴肅起來:“我曾經感覺到過一團扭曲的邪惡之力在北方的大地衝天而起,我想我們指的是同一件事。”
喬尼陰沉的看着莫迪爾,一字一句地說:“邪教徒已經把絕望之鏈用於提高個體戰鬥力了。被寄宿的個體,實力超羣直逼使徒,圖拉與之戰鬥的時候,甚至還受了傷。”
莫迪爾的眼中無不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我知道那咒語,就算在復興隱神教內部,也屬於禁咒……爲了那件事,連這個都搬出來了嗎,看上去他們比我想象的還要着急。”
喬尼聽了,眉毛立刻揚了起來:“那件事?莫迪爾,那件事是哪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喔,確實,正在猶豫是不是寫信告訴你,你就突然飢腸轆轆的出現在我的高塔下面了,這樣一來,我也省去不少的操心功夫。”
法師拾起桌上的鈴鐺輕輕搖了搖,隨着清脆的鈴聲,屋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黑乎乎的走廊中走出一男一女兩個稚嫩的身影。
“蘭瑟和薇薇安,一個是我的徒弟,一個是我的女僕。”莫迪爾大聲說:“薇薇安,手腳輕一些,我的盤子就快被你摔光了……還有,我的徒弟,屋裡有些暗了,能幫我們點上蠟燭麼?”
名叫薇薇安的女孩不好意思的衝莫迪爾鞠了躬,然後開始收拾喬尼用過的餐具。而蘭瑟則眨眨紫羅蘭色的眼睛,緩緩的走到房間的另一邊從櫃子上取過兩隻精美的銀製燭臺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几上。
之後,男孩短短的輕吟了一句咒語,燭臺上的蠟燭毫無先兆的噗的燃燒起來,那雙紫羅蘭色的眸子頓時被燭光照亮,跳躍着充滿活力的光芒,昏暗的房間立刻被明亮和一股莫名的暖意環繞着。之後,蘭瑟微微一笑,便帶着薇薇安離開了房間。
喬尼被蘭瑟的那雙紫羅蘭色雙眼吸引,目光情不自禁的追向男孩背影。然而,屋門即將關閉的一霎那,他居然看見,原本拿在薇薇安手中的餐碟全部跑到了蘭瑟的手裡,而且,那個女孩還在男孩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
是錯覺嗎……
喬尼揉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累了,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打算談些別的。
“你的新徒弟,蠻不錯啊,感覺比上一個靠譜多了。我覺得他……很特別。”他說。
“沒錯,當我第一眼看見他,就認定了他是我的徒弟。”莫迪爾嘆了口氣:“比之前的那個……算了,你留意那個女孩了麼?”
“看上去很平凡的一個女孩。”喬尼回答。
莫迪爾坐直身子,他的雙眼中突然閃爍着的光輝立刻感染了坐在他身邊的喬尼,獵魔人一言不發的看着他,他知道,老法師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影響整個大陸。
“她是正邪兩方彼此爭鬥、廝殺了400年的最關鍵因素。”
喬尼愣住了。
他的大腦飛快的思索了一陣子之後,終於擺出了一副投降的姿態:“我打賭,你還有東西沒有告訴我,不然我就不會如此毫無頭緒了。”
“當然,不過聽完消息之後,小心晚上睡不好覺。”
喬尼則端正了坐姿:“我最喜歡聽故事。”
* * *
大陸各地甬道不斷的打開,令魔界的生物大量涌入人間,同時也讓莫迪爾的身體狀況不斷好轉,沒過多久,他的身體就回到了巔峰狀態。法師覺得是重新履行“監督者”職責的時候了。
所謂的監督者,就是在聖戰之後,殘存的法術研究者爲保護大陸不被邪惡侵害,利用手中僅有的微少魔法力量或物品對大陸進行搜尋的魔法師。然而,在沒有魔法質存在的地方使用魔法,代價往往超乎尋常。有的法術甚至需要點燃生命才能釋放。所以,時過境遷,會使用法術的人越來越少,殘存的魔法物品也漸漸失效,沒過多久,“監督者”便消失在歷史舞臺。僅在一些文獻上能夠找到他們存在的痕跡。
一天,重拾力量的莫迪爾在搜尋魔法物品和邪教徒的時候,意外的遇到了一羣惡魔,其中一隻是直屬於惡魔領主路修費斯的傳令官。從它們的談話中,法師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惡魔要集齊7塊絕望之鏈碎片,和一名月食之夜出生、一度接近地獄的靈語者處女的鮮血,利用血祭開啓儀式。在此之前,他們會想方設法進行殺戮來補充絕望之鏈的邪氣。”
“儀式……他們爲什麼要儀式?”喬尼追問道。
“它們,要把這個大陸變成和‘那邊’一樣的地獄,進而是這個世界。”莫迪爾沉聲說道。
喬尼深深的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中,稍事沉默之後,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要照這麼看,他們已經快成功了。老友,我們的動作太慢了。順便一問,它們的指揮官是誰?”
“路修菲斯,帕伊格雷坦的第一智囊,我想你們已經見過面了。”
“那個僅用腦袋瓜子就能給大陸帶來災禍的傢伙,我當然知道他……真見鬼爲什麼是他捲土重來。某種程度上講,我甚至更希望是帕伊葛雷坦本人,反正只要不是路修費斯,換誰都行……”
“據說他對你非常感興趣。”老法師眯着眼看着喬尼。
“獨角獸號墜毀的那一次,我估計徹徹底底的傷了他的心,這回我覺得他不會再對我糾纏不休了。”
“若不是我在窺探‘那邊’的時候碰巧發現了你和你正在經歷的遭遇,剛纔的那句話會讓我陷入深深的誤解。”
“沒錯,說到哪件事,有時候我倒希望自己索性死在地獄,反而一種解脫。但是,說實在的老友,我欠你的。”
“不不,你可沒欠我什麼,若不是你的求生欲所產生的力量影響到了我的觀測數據,我也不會找到你,更不會救你出來。”
喬尼突然笑了起來:“好了,別回憶往事了,我們已經嚴重跑題了,再說說儀式的事情吧。”
莫迪爾點點頭,繼續說:“薇薇安就是那名月食之夜出生、一度接近地獄的靈語者處女。爲了不走漏風聲,我帶走了薇薇安,幹掉了那幾個惡魔和他們傳令官,然後僞裝成遭到獵魔人圍剿的事故現場。”
喬尼聽了眼睛一亮:“這個消息可不是一般的激動人心啊,如此看來我們就像是握着一把鑰匙,沒有她,儀式永遠都無法進行!”
“沒錯。但是我們不能放鬆警惕,因爲惡魔中也有知道這件事的傢伙存在。”
喬尼忽然直起身子,要嚴肅的問道:“如果照你說的,那薇薇安的對惡魔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這一路趕來,途中並沒有見到惡魔的陽動,一切太過平靜,就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這也是我正要說的,”老法師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拷問過一些惡魔,他們告訴我,帕伊葛雷坦死後,地獄個部族分崩離析,爲了生存彼此殘殺,部族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路修費斯這一支部族,保存的戰鬥力的最完整的——原因你也知道,這名智囊預先看到了自己主子的慘敗,就提前帶兵回到地獄了。現在,薇薇安的消息在惡魔中間也不是誰都能接觸到的。”
“太好了莫迪爾,這種消息都問得出,我覺得對付惡魔的邪教徒你一個人出馬就足夠了!”
“別玩小花招,老友,這時候的你應該已經佈置好下一步的打算了吧?”
“好吧好吧,”喬尼重新舒適的靠回沙發中:“我確實有了那麼一個計劃,而且我保證這個計劃你一定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