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噩耗

第189章 噩耗

建安三年,七月。

承水出於零陵郡烝陽縣,又名烝水,經零陵郡重安縣,而入長沙郡酃縣,最終匯入湘水。

承水雖然不及湘水、耒水,乃至鍾水,全長亦有五百餘里,酃縣、重安、烝陽三縣不知有多少人賴其爲生。然而最近一段時間,酃縣段承水屢屢封鎖河道,給酃縣百姓造成了很大不便。甚至於,連沿岸兩側,都有兵卒巡邏,但凡有人靠近,皆要驅逐。

整個酃縣,有資格下這個命令的人,只有劉景一人。

此刻他便在承水之上,自己的座艦尾樓內,身邊環繞着王彊、於徵等人。

他們的目光,無一例外,皆落在船首一物上面。

此物是兩根碩大木竿,形狀便如同船桅一般,皆高達五六十尺,其中一支大竿上部安有一方巨石,底部則連着軲轆。

隨着王彊一聲令下,其中一支大竿帶着巨石轟然落下,猛力砸中對面一艘六七丈長的舸船,僅僅一擊,就將舸船甲板砸穿,舸船旋即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傾斜,沉沒只是時間問題。

“好!”尾樓中的衆人,皆是忍不住大聲喝彩。

在一陣陣吆喝聲中,滑輪滾動起來,大竿及上方的巨石被拉回大艦,並重新固定好位置。

很快,大石再度帶着凌厲的呼嘯聲落下,徹底將傾斜嚴重,垂死掙扎的舸船送入承水河底。

劉景見此,臉上難掩欣慰之情。

此物,便是中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水戰利器——拍竿。

拍竿這種大型水戰用具,威力十分強大,大約出現於東晉時期,在火炮類武器應用於水戰前,一直有着不可忽視的地位。

劉景知道拍竿起源於桔槔。而桔槔,是華夏子民發明的一種利用槓桿原理汲水的工具,早在《墨子·備城門》中就有所提及。

桔槔的基本結構是在豎杆上安裝一根橫竿,前端連繫水桶,尾端縛系墜石,用時牽拉桶繩入井汲水,然後鬆手,竿尾憑墜石重力下落,竿首擡起,將水桶提升出井。

劉景初時認爲有桔槔這樣的原型,加上他對槓桿原理的理解,發明拍竿應該不成問題。

但現實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他從去年開始研究,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不僅參考了桔槔,還參考了投石機原理,可威力怎麼都達不到理想的要求。

直到最近,他不得不做出妥協,招募來一些木匠,羣策羣力,終於造出了威力強大的拍竿。事實證明,閉門造車要不得。

到目前爲止,他的船隊中,連一艘樓船和艨艟都沒有,鬥艦,也只有區區八艘而已,六丈至九丈的大舸船亦不過三十餘艘。

這點微末的實力,與動輒樓船、艨艟、鬥艦以百計的劉表、張羨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即使他現在擁有了拍竿這樣的水戰利器,仍然難以彌補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不過,他終究有了足以打疼劉表水軍的能力。

劉景對身旁的王彊道:“很好,此物威力之強,可以輕易擊沉包括樓船在內的所有船艦。”

王彊點頭附和道:“劉君所言甚是。即便是高大堅固的樓船,亦當不得桔槔數擊之力。有了桔槔,足以橫行江上無憂。”

劉景搖頭道:“我創造此物,雖說費了不少工夫,仿製卻很是容易,只能起到奇兵之效。”

王彊想想也是,此物其實並沒有脫離桔槔的範疇,而桔槔又是世間尋常之物,落在有心人眼裡,用不了多久就能造出來。

劉景又道:“此物不能叫桔槔,免得被人一眼看破虛實,就叫拍竿吧。”

“拍竿?”王彊道:“以竿拍之,劉君這個名字取得好。”

劉景笑着搖了搖頭,王彊這拍馬屁的功夫可比郭商差遠了。

王彊又道:“劉君,不知那幾個匠人,該如何處置?”

他們未必會把拍竿的秘密泄露出去,可這畢竟是隻有己方掌握的秘密武器,日後必會起到極大作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全部殺掉,以絕隱患。不過以他對劉景的瞭解,後者斷然不會這麼做。

正如王彊心中猜測的那樣,劉景無意殺害無辜,沉吟一聲道:“酃縣地處要道,人多眼雜,他們留在這裡,恐有泄密的危險。將他們暫時送往鍾水鄉吧……”

“諾。”王彊抱拳應命道。

此事一了,劉景當即返回酃縣,並第一時間下令解除承水禁令。拍竿既然已經試驗成功了,以後自然也就不會再封鎖承水河道。

七月的酃縣,驕陽如火,悶熱異常,劉景回到縣寺,一邊食蓮子解暑,一邊翻閱起案牘。

說來也是奇怪,酃縣歷來陰雨不斷,常有水澇之害。然而他上任兩年,去年雨水明顯較往年爲爲少,全縣因此迎來大豐收,今年更誇張,竟然出現了旱情。

幸虧酃縣境內水資源豐富,能夠極大緩解旱情,倒也不至於引發大規模歉收。

劉景正看得入神,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接着於徵拿着一封書信走進來,交給劉景,口中說道:“是劉文繡派人送來的信。”

“哦,是文繡啊。”劉景心裡不由一動,立刻接過書信。

他知道荊州南北大戰爆發於建安三年(公元198年),也就是今年,可具體是哪個月,就不清楚了,史書上並沒有留下明確記載。爲此,他今年初便讓劉祝北上襄陽,收集情報。

“莫非,劉表即將南下?”劉景一邊打開信,一邊推測道。然而當他掃過信上的內容,不禁霍然而起,面上盡是震驚之色。

丈人鄧攸,竟然染疫而死,其妻,其長子鄧衝亦亡。

於徵很少見到劉景這般失態,幾次欲言又止。

劉景無心留意一旁的於徵,手持信紙,忍不住來回踱步,心中感到十分哀痛。

不提前身,鄧攸待他,不可謂不好,良馬、鎧甲、兵器、資貨……但凡他有所求,無不應允。

劉景自覺受其恩惠,還在想,日後若是崛起,當加倍回報之。

然而誰能想到,他竟然如此不幸,染上瘟疫,中年暴斃而死,兩人前年一別,竟成爲永別。

劉景現在更擔心的是妻子鄧瑗,她非常愛惜自己的家人,尤其是鄧攸,從小將她視作掌上明珠,對她的寵愛,更甚於二子,父女二人,感情非比尋常。

他不敢想象,若是妻子鄧瑗得知父、繼母、長兄皆死的噩耗,該多麼傷心。甚至,劉景擔心她未必能承受得住這個打擊。

劉景定了定神,繼續往下看,鄧瑗的二兄鄧朗,受到鄧攸的遺命,舉家南下,投奔他而來。

身在襄陽的劉祝,恰好與他們相遇,他見鄧朗攜帶舟船資貨甚衆,怕他們南下遇到危險,親自率領船隊,護送他們至長沙。

劉景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其二兄鄧朗,以及長兄鄧衝的子嗣都還活着,應該稍稍能夠慰藉妻子鄧瑗的心吧?

劉祝寫這封信時,一行人已來到長沙地界,這證明後面基本不會遇到危險,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當在數日後到達酃縣。

書信前半部分寫的是鄧氏,後半部分寫的則是北方局勢。據劉祝在襄陽打探到的消息,劉表和曹操,可能私下議和了。

“議和?”劉景微微一怔,兩人在南陽打生打死一年多,各自都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尤其是曹操,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將典韋皆死於南陽,之後數徵而不能克,可謂威嚴掃地。

議和?可能嗎?

劉景認真的想了想,還真有這個可能。因爲劉表今年就會南下討伐張羨。而張羨據有荊南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劉表必須全力以赴,才能成功。他倘若未和曹操議和,又怎敢大舉南下?

而這一年,曹操會暫時收回投向南陽的目光,將兵鋒調轉向東,誅滅盤踞于徐州的呂布。要說兩人沒有默契,誰信?

不過劉表、曹操到底有沒有議和,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荊州南北大戰,就要來了……

劉景個人猜測,劉表出兵的日子,當不會超過八月,因爲八月就是荊南秋收之時,劉表肯定不會讓張羨安安穩穩的秋收。

劉祝都能打探到的消息,張羨沒有理由不知道,不過消息真真假假,他身處局中,又無先知之能,未必能夠看清眼下的形勢。

劉景直到看完信,沉思良久,才發現於徵擔憂的眼神,解釋道:“不是外事,而是內事,我的姻家鄧氏出了變故。”

於徵性格穩重,絕非多嘴之人,既然劉景無意和他多言,他點了點頭便退下了。

劉景也無心繼續留在這裡,拿着信匆匆趕回縣舍。

而今的縣舍雖是新建,卻不遜於過去舊治居所,加之鄧瑗喜歡奇花異草,多有移植,整個縣舍宛如置身於一座精美的花園。

現今慈幼居已經走上正軌,鄧瑗並不需要每天都前往那裡,今日,她便在縣舍中沒有外出,而是和諸婢在堂室內投壺取樂。

鄧瑗梳着高髻,金玉爲飾,身上穿着輕薄猶如蟬翼的紗製衣袍,腳上穿着綠絲方頭履,身姿卓約,眉目如畫,宛若小仙女。

她右手持箭,端於面前,晶瑩剔透的雙眸微微眯起,周圍諸婢故意發出聲音,試圖干擾她的心境,但她始終平靜如水,右手一甩,箭矢劃出一道美妙的拋弧線,準確落入狹窄的壺口。

“哈哈,我贏了……”鄧瑗眼見自己一擊中的,忍不住對環繞在身旁的諸婢露出得意的笑容。

劉景站在門外,看着鄧瑗甚是開心的樣子,不由暗暗嘆氣。

“啊,劉郎,你怎麼回來了?……”鄧瑗意外瞥見劉景,頓時驚叫出聲,臉頰紅彤彤的,也不知是天氣所致、運動所致,抑或羞赫所致,或者皆有。

“少君……”劉景面露難色,不知該怎麼向她說出殘酷的實情。

鄧瑗見劉景不悅,小心翼翼道:“劉郎,你是怪我失儀嗎?”

“不是,”劉景邁入室中,走到鄧瑗面前,輕輕撫着妻子的肩背嘆道:“少君,我不知該如何對你說,你、你家出事了……”

鄧瑗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一臉茫然地問道:“我家出了什麼事?”

“這個……”劉景實在難以啓齒,只好將信直接交給了她。

鄧瑗一臉狐疑之色,待看清信上內容,臉色先是一片煞白,繼而只覺一股氣血瘋狂涌上頭顱,旋即便感到天地都在旋轉。

“少君、少君……”劉景早知道妻子未必能夠承受這個打擊,是以一直緊緊盯着她,一見她將要暈倒,立刻將她牢牢抱在懷中。

“女郎、女郎……”諸婢無不大驚失色,一時間都僵在了原地,稍小一些的阿喜、阿樂更是嚇得嗚嗚哭出聲來,隨後便猶如傳染一般,諸婢皆哭泣不止。

劉景攔腰抱起昏迷的妻子,將她送入寢室牀榻,並讓諸婢去將手巾浸溼,爲鄧瑗擦拭消暑。

劉景則坐在牀榻下面的憑几上,緊緊握着妻子的手。

鄧瑗從小到大,一直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很少有煩惱,因此養成了十分開朗的性格。

兩人成婚後,劉景很喜歡她這種開朗的性格,因爲在這個人吃人的大亂之世,有太多太多的苦難,人心也逐漸變得扭曲。劉景堅信,有鄧瑗陪伴在他的身邊,他的心就永遠都不會沉淪。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鄧瑗如此虛弱痛苦的樣子,心裡自責的同時,也感到無奈,這件事根本對她無法隱瞞,她早晚都要知道。

等到阿姝等婢女弄好溼巾,劉景討要過來,親自爲鄧瑗擦拭額頭、臉頰、頸部……

一個時辰後,鄧瑗轉醒過來,側頭看着坐於憑几上,一臉擔憂的劉景,淚水如決堤的河水一般,順着眼角流下,頃刻間便打溼了木枕。

鄧瑗聲音無比哽咽地道:“劉郎,我、我阿父、阿母、兄長,真的、真的都死了嗎?”

劉景難以啓齒,只能默默地爲妻子擦拭眼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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