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梧桐626,聖誕攻勢,依舊強猛,拜謝!)
四月十七,夜,雲厚月朦,殺伐依舊。
飽食之後,金軍的第十一輪攻勢,再度開始。
又是夜戰,又是無休止的自殺式進攻,金軍——或者說,王伯龍真的瘋了嗎?
當然不是!
其實王伯龍根本不指望正面進攻能奏效,否則不會淨挑戰鬥力渣渣的籤軍衝鋒,這樣的軍兵即使能成功衝入車牆,也絕對是被浮山旅戰兵屠戮的命,更不可能達到破城的目的。
說白了,王伯龍不間斷地發動一輪又一輪狂攻的目的,就是要用這些炮灰兵,來消耗守軍的彈藥、疲憊守軍體力、倦怠守軍精神、吸引守軍注意力……
而真正的殺手鐗,是耿守忠的二百精兵!真正的進攻方向——後山!
通過白天不斷間進攻與觀察,王伯龍已經可以確認,正面進攻擊破敵車牆,基本不可能,除非現有的精兵多一倍——這多一倍不是指普通正兵或籤軍輔兵,這些渣兵再多一倍都是菜。若精銳軍兵能達到六至八千,王伯龍自覺有六七分把握,可強行破寨,但只有不到三千的話……
因此,必須另闢蹊徑。
王伯龍的目光,投向了天誅軍營寨所在的後山。
後山並不高,離地十來丈而已。但垂直陡峻,而且土多石少,攀爬難度很大。不過,一旦成功登頂,就能殺個措手不及,有力地改變戰局。
要做到這一點,王伯龍需要做的,除了不斷強攻天誅軍前方陣地,造成假象,使當面之敵產生慣性思維與麻痹思想之外。還需要一支精兵。
這支用於奇襲的精兵不需多。一兩百人足矣,但一定要足夠精——士氣足、膽氣壯、技戰強、紀律嚴。
最初王伯龍屬意右副元帥的合扎衛兵,不過耿守忠率騎軍趕到後,王伯龍改由這支手下最強力量上。
這二百騎兵。是王伯龍義勝軍中。最精銳的力量。原本有五百騎,此前少有敗績。不過在幾日前,被左開的補充師中重甲刀斧兵與火槍兵聯合擊潰。損失慘重。好在最後將補充師圍困於五馬山,板回一局,士氣纔有所恢復。
之所以選擇義勝軍,有兩個原因:一是在封龍山之戰中,正是這支義勝軍騎兵,擊潰浮山旅兩個營,並生俘數百。這次襲擊手下敗軍浮山旅,有先天的心理優勢及必勝的信心,這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中,是非常重要的。再一個,王伯龍對這支相當於自己親軍的軍隊,在攻擊能力、作戰方式等方面再熟稔不過,指揮起來,如臂使指。對指揮官而言,這點更爲重要。
出擊的兵力,是手下親軍,可謂知己;即將打擊的敵人,是屢次手下敗軍,可謂知彼。知己知彼,何戰不勝!
擔任此次夜襲的主將,便是王伯龍的副手,義勝軍副都統制耿守忠。
這也是一個劣跡斑斑的傢伙。此人是義勝軍的老人,當初燕山府宣撫使譚慎組建義勝軍時,此人便是義勝軍都總管李嗣本的手下統制官。在靖康年間,金西路軍入侵河東時,耿守忠被派去守衛太原北面要隘石嶺關。此關臨近忻州,乃是自北而南,前往太原的咽喉所在,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宋初,大將郭進曾於此間大敗契丹鐵騎。
金西路軍統帥完顏宗翰,降伏忻州之後,揮師南下,頓兵於石嶺關前,正要準備打一場慘烈的攻堅戰。若不能攻克此關,太原雖說近在咫尺卻仍是遙不可及。
結果不等動手,守將耿守忠就率千餘守軍獻關投降,可惜了他父母生養他爲他取名的一番苦心,既沒有守,更與忠心耿耿一點兒也不搭。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耿守忠後來還混到了漢軍萬人長之職,與金國幾個有名的萬人長,如韓慶和、王伯龍、大忭、李成、孔彥舟、酈瓊並列。可見此人絕非庸碌之輩。
在義勝軍與天誅軍補充師三連戰中,耿守忠也表現出了不俗戰鬥能力,親率五百騎撕開補充師軍陣,擊潰浮山旅,殺傷數百,俘五百餘人。這番搶眼表現,正是王伯龍將今夜突擊敵營,爲數萬大軍奪生路的賭注,押在其身上的重要原因。
“耿副都統,拔寨摧城,就在今夜!事成,你的前程,將不在本都統之下。”王伯龍將計劃一一交待耿守忠後,直視眼前這個留着一口繞腮濃須,左額長着一顆銅錢大痣的義勝軍悍將,“如何,敢不敢一搏取富貴?”
耿守忠大笑:“如何不敢?都統但請安坐此間,且看耿某如何痛殲這些手下敗卒。”
當金軍第十三輪攻勢發動時,耿守忠率一百九十三名精兵,已繞行七裡,出現在天誅軍營寨後山腳下,潛伏于山坡巨大陰影中。出發時二百人整,只借着微弱的星光月色,摸黑穿行於溝壑灌木之間,或崴足摔傷,或蟲蛇蟄咬,區區七里路,折了七個人。好在有驚無險,終於抵達目的地。
黑夜走險道,只有走過的人,纔會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所有夜襲隊軍兵,沒有哪個臉上手上不被劃傷擦破的。義勝軍士卒無不在心裡發狠,等會殺上城寨,定要叫這該死的浮山旅賊兵付出十倍代價。
山坡陡峭難攀,只是相對而言,倘條件許可,裝備齊整,沒有什麼險峰是不可攀的。更何況,這不過是區區十數丈高的一座矮丘而已。
黑夜攀巖,這難度自然也是不小,義勝軍縱然精悍。卻也不可能人人都有這等本事。耿守忠也不需要手下都有這般本領,他只需要有三五個手下有此能耐就夠了。
五個義勝軍攀爬好手,揹着一圈圈粗繩索,以刀繩輔助,爬上崖頂,從黑暗中猛然衝出,將在崖邊巡邏的四名浮山旅士兵捕殺。隨即扒下衣甲換上,接過火把,取而代之。
第五個義勝軍卒,則在崖邊挖洞。埋下五根木樁。拴上繩索,最後將長索拋下山崖……於是,一個接一個的義勝軍卒,悄然出現在營寨十數丈之外的崖邊。
不得不說。王伯龍看似生硬蠻幹的瘋狂舉動。付出幾千條性命的代價。基本收到了預期的效果,無論是女兵還是浮山旅軍兵,都被金軍無休止的攻擊。折騰得筋疲力盡,注意力高度集中,全軍俱被吸引到正面戰場,完全忽略了另一個方向可能存在的威脅。
這樣的失誤,如果是在天誅軍的主力部隊,尤其是幾個名將或教導營、太原軍校等科班出身的將領身上,絕不會出現。但現在的情況是:劉澤,不過是一個靠野路子幹仗的山大王;趙玉嬙、葉蝶兒、曹妙婉等諸女,戰鬥經驗與戰場謀略方面,與王伯龍這等沙場豺狼相較,不是一星半點的稚嫩,根本沒得比。
前方進攻不停,後方暗夜突襲,雙管齊下,前後夾擊,不中招者幾希。
……
劉二牛正在寨子後方擔任崗哨,一般情況下,崗哨是由輔兵擔任的,而劉二牛是戰兵。但自劉二牛意外傷足之後,已經沒法再擔當護車兵,他的小傷,又不至於臥牀不起,於是就被打發到營寨後駐崗。
劉二牛挺懊喪,一想到不能守護那些在前方艱苦奮戰的女兵,年輕的心就分外難受,渾身不得勁,終於、終於憋不住了……
“老黑,你多擔待,俺去去就來。”
“幹什麼去?”
“你說能幹什麼去?憋死我了……”
劉二牛離開寨門,以手中的木槍作杖,一拐一拐地走向黑黢黢地崖邊。因爲腳踝受傷,行走艱難,劉二牛一直是能憋就憋着,不到實在忍不住時,不去放水。
當劉二牛走近一個舉着火把的巡兵時,很自然想打個招呼,但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叫——這巡兵個頭比老八高,體形比狗子壯,也不是那個李駝子,頭盔下那把大鬍子,更不可能是劉三娃子……
不是老八,不是狗子,不是李駝子,更不是劉三娃子……那他是誰?
大熱的天,劉二牛後頸突然颼颼發涼,僵硬着身體猛然轉身。
劉二牛雖然沒有當場喝破,並故作不察,試圖返回,但他毫無表演天分的僵硬舉動出賣了他。那義勝軍士兵擡手頂了頂頭盔,露出冰冷的雙眼,猛然抖手,將套馬索扔出,精準套住轉身欲逃的劉二牛的脖子,猛力一收——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招足以將人脖頸勒緊,根本發不出聲,然後拖過來一刀咔嚓了事,乾脆利落。
但意外偏偏發生了。
繩索的確套住了劉二牛的脖子,但劉二牛的姿勢與一般正常人有所不同,他的腳崴了,以槍桿做杖。當受襲擊時,劉二牛持槍的手本能向上一擡,結果繩索連槍桿帶脖子一起套住了。
正是有了槍桿繃住繩索,劉二牛還來得及發聲:“敵襲——”
劉二牛這一吼,是氣運丹田吼出來的,這從他無法控制的尿失禁可以看出來……下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截帶血刀尖,從他胸膛透出。
這個時候,耿守忠的夜襲隊,已經登頂五十餘人……
此時在西面主戰場,金軍攻勢正酣,寨前槍聲綿密震耳,劉二牛短促的嘶吼,根本傳不了多遠,完全被槍聲掩蓋。但他的警示,驚動了後寨的崗哨與巡兵。隨後,鑼聲大響,聲震全寨。
正與金軍反覆較勁的趙玉嬙、葉蝶兒、曹妙婉、辛玉奴,以及劉澤等一干浮山旅將領,齊齊擡頭看向後方,所有人臉上都是同一表情:震驚!無比的震驚!
當劉裡忙率百餘戰兵火速趕到時,正與耿守忠所率百人夜襲隊迎頭撞上。幾乎是一瞬間,紅了眼的雙方,廝殺就達到了白熱化。
耿守忠的後繼軍兵不斷涌上,人人手持火把,到處縱火——殺人放火,永遠都是夜襲戰的主要手段。
轟隆隆!
一道火團沖天而起,照亮滿山攢動的人頭、雪亮的刃光、暗紅的血泉……
大火引爆了天驕營的彈藥庫,強烈的爆炸,將庫房附近三丈內不分敵我人畜,盡數撕碎。
這道沖天火團,不但照亮了整個山頭,也照亮了谷口山樑上王伯龍陰沉的笑臉:“耿守忠,幹得好!”
猛地一抖大麾,疾奔下山。
金軍營寨前,一軍之帥完顏宗輔,也像普通軍兵一樣,驚喜交集地看着敵寨的火光。遠遠看到王伯龍走來,不禁大笑道:“王都統,做得好!”
王伯龍深深一躬:“慚愧,爲了營造此等良機,付出了近五千將士性命……此戰過後,籤軍算是殘了。”
完顏宗輔只吐出簡短二字:“值得!”
“謝副元帥體諒。”王伯龍昂然挺身,那殘缺的耳根與面頰的疤痕泛着異樣的紫紅(被太行豪士孟德剌殺所致),切齒之聲殺氣四溢,“副元帥,眼下到了該全力出擊的時候了,生死在此一舉!”
完顏宗輔從囊中拔出代表副元帥令的金箭,向王伯龍跟前一遞:“拿去!將這支金箭,插上山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