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一個樂觀向上的戰士。半個算命先生,也是梟龍特種大隊一中隊的開心果。
他話多,活力充沛,與各兄弟部隊的將士們關係都非常好,甚至有時在汪洋的眼裡這個傢伙太八卦了一些。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是梟龍特種大隊不可或缺的一員,無數次戰鬥中,他風裡來火裡去,戰鬥當中卻從來不打折扣,當日在與美海軍突擊隊在敵坦克的作戰之中,甚至還救過汪洋的性命,可是這個小子現在受傷了?而且還是在這種無比艱苦的情況下。
缺水,缺少藥物,飢渴難耐的情況下受了傷,汪洋和葉城都深深的知道,在這種無比艱苦的環境裡,不要說是受傷,沒準就算在身上劃了一道口子,都可能傷口發炎而犧牲,可是……李東海……
想到這裡。汪洋的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裡,無法不爲他的安危而擔憂。
“同志們,你們還好嗎?我受上級的委託,前來看望大家了!”
“隊長,你……你終於來了,我就知道……知道只要你知道……絕不會扔下我們的……”
“隊長……我……我們沒讓你丟臉……”
走到了坑道的深處,大隊人馬的腳步聲驚動了坑道里的戰士們,戰士們立即就警惕起來,因爲他們清楚守在坑道口聽戰士只有一個狀態比較好的許衛國,不可能會有這麼多腳步聲的,雖然說戰士們都非常的無力,可是面對可能會出現敵人的情況,他們鋼槍還是拿到了手中,並且守住了坑道口。
還好的是許衛國當先帶路,然後還有汪洋親切的話語輕輕傳來,就讓傅榮毅和李小布聲音哽咽地出了聲,其他那些在坑道里的戰士們也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不由自主地癱倒在了坑道之中。
“傅榮毅、李小布、王倫……你們……”
汪洋、葉城,還有其他三個七連的老戰士被眼前的一幕看得驚呆了,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約十餘平方的坑道中坐着十餘個人,戰士們靠着、躺着、還有蜷伏在一塊的處在坑道之內,微弱的燈光下。戰士們一個個面色蒼白,骨瘦如柴,嘴角都乾澀得掉起了皮,除了一雙眼睛偶爾還能看到一絲不屈之意,他們靜靜地躺在那裡就好像一座座毫無生機的泥像。
“你們斷水多久了?戰士們怎麼這樣?”
汪洋虎目裡忍不住流下了熱淚,這些戰士們在戰場上個個都是下山猛虎,打起仗來從不半點含糊,可是沒有倒在敵人槍炮之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死亡,這種感覺真是生不如死啊。
“隊長,我們斷水已經七天了,這些天全靠坑道里的苔蘚,還有同志們的尿液生存,但是有尿液身體完好的戰士們都捨不得吃,全部都流給了受傷的戰士!”
許衛國小聲地回答着汪洋的話,然後又從汪洋手裡接過了水壺,激動地看着困頓在坑道里的戰士們說道:“同志們,你們看,隊長帶水來給我們了,上級並沒有忘記我們,我們得救了!”
聽到了許衛國話,看着他拿的水,坑道里的戰士們眼裡浮出一絲的渴望,頓時有些騷動起來,許衛國開始喝了不少水,不得不說水真是生命的涌泉,喝了水後的許衛國還是恢復得挺快,他含着淚一閃身也不知道從那裡找來了一個碗,然後將水倒入碗裡。一個個地發給坑道里面的戰士們。
“同志們,不要急,一個個的來,每個人先喝一碗,然後休息一下再喝,不要着……急,水還……還有很多……”
葉城和王青他們紛紛過來幫許衛國,汪洋的聲音響起在坑道里的戰士們耳邊,他倒不是怕戰士們喝水太多了,這過了今晚和一個白天之後的晚上,就是汪洋和崔建功師長約好的向八號陣地發動總攻的日子,這些水足夠坑道里的人吃了。
可是,汪洋不敢放口讓他們吃,當年紅軍長征的時候,過完草地有很多紅軍戰士們,甚至並不是死在草地中,也不是死在飢餓裡,他們到了紅四方面軍的駐地時,看到田裡有很多麥谷,餓了很久的他們衝上去拿那些生穀物就往嘴裡塞,後來很多人就是因爲生食過多而脹死的。
水雖然沒有一般的食物那麼可怕,但是喝多了一樣也會死人的,更何況這些渴久了的人,本來生理功能就極其的虛弱,如果一下子大量的飲水,那以他們的身體根本就受不了,所以汪洋只能暫時給他們一人一碗的水。
“多謝,前來支援的同志,你們這水送得實在是太及時,否則……”
“放心吧,我們知道怎麼做……”
“先給老張喝吧。我還能撐得住,老張有點發燒,先給他喝……”
“我相信黨和上級一定不會忘了我們的……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但是,汪洋的擔憂其實完全是多餘的,坑道里的戰士們雖然缺水多日,他們的目光還忍不住看着汪洋他們手裡拿着的水,可是實際上在葉城和王青他們發水的過程當中,每有一個戰士們亂的,甚至有些戰士們還在這個過程中進行了推讓。
這樣的場面讓汪洋看了心裡感動不已,這就是英勇的志願軍戰士們,他們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擁着極強的紀律,濃厚的戰友深情,困難打不倒他們的意志,壓力只能讓他們更加的堅強,或許如果是一支另的部隊,在這種情況下坑道里的士兵早就完了,可是我們的志願軍戰士卻能在這種幾乎絕望的情況下堅持自己的信念,這纔是志願軍戰士們能在朝鮮戰場上每戰皆勝的最大保障。
“許衛國,李東海呢?他在那裡?”
汪洋感慨着看坑道里的一切,不過這時有王青葉城他們在給坑道里的戰士們送水,他反而幫不上什麼忙了,於是他向許衛國問起了傷員們的地點。
“隊長,你跟我來,正想帶你去呢?”
許衛國一轉身就向坑道里的一條小道里走去,一邊走他看了一眼汪洋似乎有些猶豫地又說道:“隊……長,坑道的傷醫療所裡犧牲了不少的戰士,可能……”
“我……我知道,你不用說了,我也是剛從坑道里出來的,我們也在坑道里熬了好些天,不過我們比你們幸運,在敵人將要對我們圍困之前,我們從敵人那裡搶了不少的物資!”
汪洋心裡泛起一聲嘆息,其實許衛國不說他也可以猜到,在沒有水和藥物的坑道里的,受傷的戰士們根本沒有恢復的可能,犧牲絕對是再所難免了。
“我還了一些消炎藥物。雖然不多,當是應該堅持一二天!快帶我去吧!”
還好的是汪洋在坑道時呆過,他也想到了這種情況,於是隨身還帶了一些抗日素,拿了幾個針筒和一些紗布過來,汪洋非常的明白,別看他帶的這些東西不起眼,可是在這坑道里面因爲沒有些藥物,所以戰士們過得非常的辛苦。也許早給他們幾分鐘注射藥物,很可能就能挽救一條生命。
“真的嗎?那太好了!隊長想得真周到!”
“少拍馬屁,快點帶我去見李東海吧!”
兩人交談的內容無疑有些沉重,汪洋臉上淡淡地浮起幾分笑意,試圖將氣氛弄輕鬆一些,畢竟?現在的情況是大家都得救了,不必要再這麼悲觀,可是汪洋被許衛國帶着走到一個有着昏暗燈光的更一個足有二十餘平方米的空間內時,一股惡臭就迎面向他撲了過來,眼前的一幕立即就讓汪洋看了心酸到了極點。
這個足有二十餘平方料的坑道並不是完全都空曠的,而是由一個個挖出來的小貓耳洞組成的,每個坑道里面汪洋都可能看到一個戰士們躺在裡面,但讓人心酸的是,大部分鋪位上的志願軍戰士們有臉都被一條軍用白光巾給遮上了,這個意思汪洋明白代表着什麼,那就意味着這些戰士們都已經犧牲了。
“其實,這些已經犧牲的戰士們應該被我們掩埋掉,可是由於缺水嚴重,如果體力活動太過激烈,只能讓活着的戰士們也……”
走到這裡,許衛國的眼裡含着眼,臭味是從那裡來的,這都是從犧牲的志願軍戰士們身上傳來的。因爲人在去世之後生理上會做出適當的排泄,要是在正常的情況下,這些犧牲的戰士們早已經被掩埋或者火化,可是在這個坑道里面,戰士們因爲缺水根本不敢隨便的消耗體力,所以只能讓這種臭味留在坑道里面,許衛國的話沒有說完,可是其中的意思汪洋已經完全能理解,不單單許衛國他們是這樣,其實在整個上甘嶺戰役當中,堅持坑道作戰的戰士們都有相似的情況發生。
“我明白,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汪洋點了點頭,拍了拍許衛國的肩膀眼裡飽含着感動說道:“放心吧,一切都要結束了,明天晚上我們就能殺出去了,我是從597.9高上坑道里下來的,現在洋鬼子都被我們殺得不敢再向我們陣地發動攻擊了,馬上我們也會在這裡取得戰爭的勝利!”
“我知道,看到隊長來了,我就有信心了!”
聽着汪洋的話,許衛國的眼裡溢滿了淚水,然後他向前走了約五米,向右邊一轉就對着一個約一個高的小坑洞對汪洋說道:“隊長,李東海在這裡!”
“排……排長,你來了!李班長的情況還算穩定,但……但是他怎麼也不願意喝水……”
一個聲音從這個約能容一個人的小坑洞裡傳了過來,聲音也顯得特別虛弱,汪洋想到這可能是留在這裡照顧傷員的戰士,不過這個聲音聽到他的耳裡卻覺得有些耳熟。
“隊長,是石頭,咱們中隊裡的石玉成!剛進坑道里時,石頭被敵人的子彈在手臂削了一塊皮,受了些輕傷,但這小子命大,過幾天沒有藥物竟然就痊癒了,後來他自願留在這裡照顧坑道里的傷員!”
聽這聲音耳熟,當許衛國一說起石頭這個名字時,汪洋立即就想起來,在當初一中隊從其他幾個中隊裡挑人進來時,石玉成就是其中一個,石玉成是安徽蕪湖人,是個從1946年就從軍的老戰士了,當年打國民黨渡長江時他還參加過渡江戰役,由於他不太喜歡說話,像石頭一樣的木訥,但打起戰仗來卻像石頭一樣的頑強,所以戰士們們都親切地就他石頭。
“石頭,隊長從敵人的封鎖線裡穿過來看我們了,並給我們送來了水,李東海傷勢怎麼回事樣,讓他把水喝下去,我們現在不缺水了!”
許衛國臉上終於見到了笑容,一邊和石頭說着,一邊向李東海所躺的鋪位上看去。
“隊……隊長,真的是你嗎?”
聽了許衛國的話,也許這個消息對於石玉成來說實在有點太震撼了一些,當汪洋的身影從後面走出來的時候,石玉成還是下意識地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給了汪洋一個軍禮,然後聲音就變得哽咽起來。
“石頭,是我!沒事了,一切就要結束了,我帶來了好消息,明天將會有大部隊接應我們,我們就可以殺出去了,回家了!”
看到一向木訥的石頭也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完全可以想像這七天之內坑道里面的戰士們遇到了什麼樣的壓力,汪洋寬慰地拍着石玉成的肩膀說着,作爲一個指揮員,他知道這個時候戰士們最需要的是什麼。
“隊長,我沒有做好!戰友們都犧牲了!我……我想幫助他們,可……可是我卻怎麼也在不上忙!”
看到了汪洋的到來,就好像看到了親人,幾天來的委屈和艱辛就全部化作眼淚從眼裡鑽了出來。
“這不怕你,石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無數次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戰士們都堅強地守在陣地上,可是當看到汪洋的到來,他們卻哭得像個孩子。
“你們都是祖國最堅強的戰士,上級領導都知道你們的艱辛,回去我一定要爲你們請功!”
汪洋也只覺是嗓子發澀,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哭,如果一哭,那麼這個場面就不能收拾了。
“隊……隊長,你……你來了?!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可是,兩人哭聲卻打動了正在睡熟中的李東海,當李東海迷糊地半睜開眼時,汪洋纔看清楚他,臉色無比的蒼白,曾經活蹦亂跳的戰士奄奄一息,正勉強要坐起來。
“不!李東海,你沒有做夢,我在這裡,葉城也來了!我們受上級領導的委託來看你們了,你們辛苦了!”
汪洋連忙走了過去,一把將他壓倒在鋪位上,蹲在他身邊動靜地說着。
“隊……隊長,我真不敢不相信自己你的眼睛,最……最近在夢裡老夢見和你一起在戰鬥,沒……沒想真的看到你了!”
李東海蒼白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絲叫做笑容的事物,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汪洋連忙將手伸給他,只聽他又說道:
“隊長,這……這次我失算了,怎麼算……都沒算到自己會受傷,這些臉可丟……丟大了……”
“放心,你要快好起來,我們一定還會一起去戰鬥的!臭小子,你要是不快點好起來,咱們一中隊的人又不夠了!老子還指望你帶新兵呢?”
汪洋鼻子一酸,心裡直想罵這小子,都這樣了還想着算命呢?汪洋一邊對着他說,一邊對後面的石玉成說道:“快給他倒點水,這小子太虛弱了!”
“是!”
石玉成眼淚汪汪地看着這一切,直到汪洋提醒這小子才似乎連忙醒悟,連忙給汪洋遞過了一個水壺。
“你們還有水?”
汪洋一怔,到手的水壺是志願軍的制式水壺,應該不是他帶來水壺裡面倒出來的。
“隊長……你……你不知道這些戰士們多堅強,有……有的傷員,明明渴的厲害,可是他們卻一直不肯喝一滴水,說要留給沒有受傷的戰士們喝……說我們還要堅持戰鬥,比……比他們更要水……”
石玉成眼裡泛起激動的淚水,他看着這間間的小坑洞,然後忍不住哽咽地撲在汪洋的身上,痛不欲生地像一個孩子一般的哭泣起來。
“隊……隊長,你知道嗎……其實……其實在我們的坑道里還有半壺水,這……這是沒有受傷的戰士們留給坑道里的傷員們的,可是一直到現在這些水還沒有……沒有被喝完……”
嗡……
聽到石玉成話,汪洋當時只感覺到大腦裡傳來一陣嗡嗡的怪響,手中一軟,險些沒讓手中的水壺就此掉到地上去。
他絕沒有想到,可能所有的志願軍戰士們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斷水七天的坑道里,竟然還在滿滿的半壺水,可是到了現在竟然還沒有人動過它。
這……這怎麼可能啊?
在這個坑道里面近三十名戰士,每個人都明顯被渴的快不行了,但是偏偏有這麼半壺水,卻一直沒有被喝掉,是戰士們傻嗎?還是大家都不用喝水?
可是……在李東海的身邊還躺着那麼犧牲的戰士們呢?也許他們喝上一點水,可能就能等到他今日的到來,但是這一切就這樣的錯過了。
這一刻,汪洋的腦袋嗡嗡作響,他真不該是要將這些戰士們痛哭一頓呢?還是應該佩服他們的戰友情深,但是他的腦海裡面卻不由抑制地想起了,在坑道里流傳的那個紅蘋果的故事,可眼前的一幕卻比紅蘋果的故事更有震撼力!
瞬時間,汪洋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止不住地洗卷而下,他被這些朝鮮戰場上最普通也最樸實的戰士們打動了,他們不但是最可愛的人,也是最偉大的戰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