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請掌櫃的回吧,畢竟草堂裡現下只有你我二人,還需避嫌纔好。”夏展顏在房裡輕聲回道。
陳望便不再多言,他將那碗麪放在夏展顏畫畫的那張桌子上。
而後目光被畫中人所吸引,雖然是一身布衣打扮,但一眼便知,那分明是赫寧王。
赫寧王與寧王妃是在江上打漁時相識,這陳望是知道的,卻不料寧王妃只憑記憶便將赫寧王畫的如此惟妙惟肖,那也只能是因爲王妃將赫寧王刻在心裡的緣故了。
陳望不禁想,何時寧王妃能爲自己畫像一張,不求她憑着記憶便能將自己畫的如此相像,能被她打量着作畫,也是一種幸福。
陳望站在迴廊上,良久,並未有離開的意思。與他隔着一道門的夏展顏,急切地盼着有人回到草堂,化解這詭異而尷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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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再不吃便要涼了。”又過了一會兒,陳望看着那碗麪,輕聲說了句。語氣裡不無自嘲,他陳望竟也有這個時候,殷勤地做了面,又巴巴地求着人家來吃。
夏展顏卻再無迴應。
直到白妙春匆匆趕回,見到的情形便是陳望站在迴廊的畫桌前,對着一碗麪和一張畫靜靜發着呆。
白妙春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講陳望拉走,又不敢出聲,只好張着嘴用口型質問陳望:“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來尋你,豈料草堂只有王妃一人。”陳望自然不似白妙春那般大驚小怪,他又未對王妃做什麼出格之事,用得着如此慌張?
白妙春白了陳望一眼,小聲道:“別以爲我不知你那點花花腸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算不得丟人的事。”陳望的語氣仍舊是雲淡風輕。
“這個窈窕淑女是名花有主的,而且是個霸主,你還是省省罷。”白妙春與陳望素來是彼此揶揄慣了的,故而說起話來也是不客氣的。
“有主的名花,也不妨礙觀賞。”陳望一本正經道。
白妙春聽聞此言,簡直要氣的冒煙了,這陳望家財萬貫,在江湖中又是舉足輕重的,許多年來往他身上撲去的女人如飛蛾般不計其數,但他就是有本事視若無睹,他又沒有斷袖之癖,白妙春只當他是心靜如水,現在才知道,他只是眼高於頂,不屑於理那些庸脂俗粉罷了。
白妙春甚至此時已經在琢磨,萬一哪天完顏赫與陳望因爲夏展顏打起來了,他該幫着誰?他朋友極其少,卻偏偏這兩個人都是。
“那你便遠遠地觀賞,最好不要第三個人知道。”白妙春恨恨地提醒了句。
陳望未理會白妙春的提醒,卻質疑道:“爲何赫寧王會留王妃獨自在草堂,這樣不是很危險麼?”
“危險?我看是你危險了,若你剛剛心存不軌,你信不信會有暗箭向你射過來?”白妙春冷哼一聲。
“射我?那也得能射的中才算。”陳望嘴角的不屑顯而易見。
白妙春知道陳望身手不凡,也知道他絕不會失了分寸,便不再與他逞口舌之快,已經晌午,他還未用過餐,此時有些餓了。
進了膳房,白妙春才發現陳望剛剛用過膳房,面板上剩了一塊麪,竈上還有一鍋排骨熬出來的高湯。
白妙春扭頭往回廊上望去,這才注意到畫桌上果然放着一碗麪。他看了看陳望,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然,你也給我做一碗?”片刻,白妙春對陳望道。
“這都是現成的,你又不是沒有手。”陳望看着白妙春,淡淡道。
白妙春一臉我就知道的樣子,自顧自忙活了起來。而陳望,立在門前,看着畫桌上的那碗麪,自言自語道:“那面已經涼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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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頭,便見白妙春往高湯裡又添了些藥材,陳望走過去,他對藥材雖然不如白妙春那般精通,卻也識得白妙春加入高湯裡的藥材,皆是溫補之藥。
“這是給王妃用的?”陳望問道。
“不該問的別問。”白妙春回了句。
待做好了面,自然是先端一碗送去給夏展顏。回來時,白妙春將放在畫桌上的那碗麪端了回來,對陳望道:“這碗你自己用了罷。”
陳望端起了碗,沉默着吃了起來。
白妙春也沉默地用餐,心裡卻在一直盤算着一個主意,是關於夏展顏的宮寒毒,白妙春突發奇想,既然極樂散可以令子宮發熱,那是不是可以定期定量給夏展顏服用極樂散,達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呢?
白妙春反覆思量着此事,越想越覺得可行,只待赫寧王回來,與他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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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裡的夏展顏,見白妙春回來,總算心安。而後她吃了一口這陽春麪,湯口淡而清香,面又勁道,比從前吃過的任何一碗麪都要好吃,心裡便暗道,怪不得陳望的聚仙樓生意那般好,原來掌櫃的自己就做的一手好菜。
面吃了一半時,露香與簡雲也回來了。
簡雲的藥簍裡幾乎是空的,白妙春瞥了一眼,心裡暗道,這臭小子敢情是和露香去山上玩去了,越來越鬆散了。
簡雲和露香在山上一番**,心裡本就虛着,見師父不動聲色的樣子,便愈加耗子見了貓一般,低眉順眼地幹活去了。
露香去正房給夏展顏請了安,而後去膳房爲她和簡雲做了簡單的午餐,她的臉上始終是情不自禁的微笑,恨不能跟所有人分享她沉入熱戀中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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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餐之後,夏展顏在迴廊裡的畫桌前端坐着又畫了起來。
陳望在另一個房間裡,將窗開了一個縫隙,悄悄看着夏展顏。白妙春臥在躺椅上,索性不去管陳望,自顧自翻着醫書,以期尋找到更多的支持自己想法的依據。
此刻的白妙春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完顏赫的,而完顏赫在宮中,用過午宴,還有晚宴。過了晚宴,回到草堂應該也是夜深了。
午宴時,因完顏赫是孤身前往,就座時蕭太后特意將自己一個遠房的侄女排在完顏赫的身邊。
這女孩本沒資格與完顏赫同坐,卻因是蕭太后的安排,也無人說些什麼。那女孩約有十六七歲的年紀,明眸皓齒,面色微紅,一派天真的明媚之態。
“赫寧王萬安,小女子蕭未央,寧王喊我央央便可。”那女孩也不認生,坐到完顏赫身旁,便主動與完顏赫攀談起來。
蕭家一脈,旁支衆多,許多人完顏赫並不熟悉,這蕭未央他也從未見過,但忽而爲他身邊安排一個明朗少女,想必背後也定是蕭太后的別有深意,思及此,完顏赫只淡淡看了一眼蕭未央,並未言語。
碰了完顏赫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蕭未央也並不在意,反正她來的時候,蕭太后已經告訴過她完顏赫性子冷淡,現下一見,果不其然。
蕭未央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便聽聞了完顏赫的英雄之名,能見到完顏赫,是她多年的少女心願,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又見完顏赫不僅有英雄之名,還有英雄之貌,那健碩體魄英俊五官,加上威嚴的氣度,將在座的其他男子輕易比了下去。
她對完顏赫的崇拜之心,瞬間變成愛慕之意。
整個午宴,蕭未央幾乎未怎麼動筷子,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完顏赫身上,她扭頭看着他,簡直癡了一般。
不遠處的蕭太后見了,不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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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依舊是老樣子,歌舞之類的表演,毫無樂趣。蕭未央依舊坐在完顏赫的身邊。
完顏赫坐在那兒,腦子裡卻在想着顏兒,這一日將她獨自扔在草堂,這小東西該悶壞了罷。
想着,完顏赫的嘴角不自覺地浮上了笑意,一旁的蕭未央見了,好奇地探過頭去:“赫寧王,您在想什麼?”
一再被打擾,令完顏赫很不悅,若不是晚宴剛剛開始,他真的很想拂袖而去。
與完顏赫相同境遇的人還有一個,便是遠在鄭國京城的楊安,今日是楊安的大婚之日。
丞相府裡熱鬧非凡,幾乎京城所有的顯貴都傾巢而出,皇帝也在傍晚時親自駕臨丞相府,一時間,丞相府裡簡直是熠熠生輝。
而這一切的熱鬧似乎與楊安無關,他穿着新郎的喜服,一直如個木偶一般,聽從身邊喜娘的指點,各種繁瑣的規矩,一一照辦,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得以進了丞相府。
進了丞相府,又是新一輪的繁瑣規矩,拜天地,拜皇帝,拜高堂,夫妻對拜……簡直拜的楊安頭都暈了。
好不容易將新人送入洞房,卻只是新娘入了洞房,楊安要隨着左重機一桌一桌的敬酒。
大紅燈籠高掛,丞相府裡鼓樂喧鳴,人聲鼎沸,一派喜樂的場景,而楊安,只覺得這喜樂離自己很遠,恍恍惚惚的。
左安翹坐在新房中,一顆心既歡喜又緊張,她日思夜想的洞房花燭夜,終是來了。
一直鬧騰到深夜,楊安纔在下人的帶領下,搖搖晃晃地往新房去了。
袁克看着楊安進了新房,獨自在暗影裡站立良久,才黯然轉身離去。這一晚之後,佳人已爲人妻,從此天涯海角不必再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