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爲妳死了。」老婦的眼睛一直盯着曲醜,隔了一會,又說:「妳是來嘲笑我的吧?」
「那倒不是。」
「那麼妳來找我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上午看到夷的墓碑牌.............就想過來見妳一面。」
老婦咯咯地笑了,笑容讓她臉上的皺紋更深。
「我知道妳想幹什麼了。我告訴妳,」老婦笑着說,「他從來沒愛過妳.他也沒愛過我。」
老婦站起來,走到客廳一角的書櫃前,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照片,回頭走過來,把照片放在曲醜面前的茶几上。
曲醜拿起照片,那是夷和女友結婚時拍的照片,夷像是笑得很開心,一旁的女友卻一臉憂鬱。
「他在很年輕的時候,」老婦幽幽地說,「愛過一個女人,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他沒愛過這些女人,他沒愛過我。」
「妳從什麼時候知道的?」曲醜放下照片,看着她。
「一開始就知道了。」
「那妳爲什麼還要跟他結婚?」
「爲什麼?」老婦眯着眼,又笑了,「妳問我爲什麼?那真是個好問題......」隔了一會,她笑得更大聲,幾乎笑彎了腰,「不過,很顯然的不是因爲他的□□功夫,我在外頭偷的男人每個都比他行。」說完又笑個不停。
「妳走吧!」老婦喘着氣說,「妳問不到什麼的。他從來沒跟我提過妳,一個字都沒有。」
曲醜微微一笑,站起身,伸出右手,老婦愣了好一會,也伸手握着握她的手。
「我走了!」曲醜轉身離開,老婦跟在她身後,目送她離去。
曲醜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緩慢,想到一些往事,不由得笑了。
「說謊的老太婆!」她喃喃自語地。
天色一下子就變暗了,街道上行人匆忙,不一會,又起霧了。
兩天後,曲醜的病情急遽惡化,再也沒辦法起牀。
她躺在□□,奄奄一息地看着窗外,天空的顏色緩慢地變化,樓下街道傳來吵雜的車聲。
曲醜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沉重,她的臉上卻仍帶着笑容。
她的意識漸漸模煳,呼吸越來越困難,漸漸地,她閉上眼睛,再也不動了。
曲醜感覺到自己在緩緩下沉,穿透飛翔荷蘭人號的地板,穿透船艙,像是沉到看不見的水裡一樣。她眼前的漆黑慢慢透出光亮,一開始,像無數條巨大的蛇,發出五顏六色的光,往上方延伸,接着,是一片湛藍色的光,像是從水底透出來的光。
她緩緩往下沉,漸漸被光包圍,像是掉進一片玫瑰色的巨大星雲當中,紛亂的星光堆疊成一個漩渦,越靠近中心處,星光越燦爛。她穿過華麗的星雲,光線暗了下來,接着是一片昏暗的藍色,隨着她越往下沉,顏色就越明亮。
曲醜聽到光亮的最深處,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她馬上認出那是奇項的聲音,喜極而泣。
她低頭往下看,腳下是一個熱鬧的城市,各式各樣的人們走動,建築像極了教堂。她緩緩下降,直到腳尖碰觸到街道的地面,地面傳來陽光曬過的溫暖。她站在街道中央,人羣往兩邊分開,在那裡,奇項穿着一身灰色的制服,滿臉笑容地向她走來。
「嗨!」奇項微笑着。
「嗨~~」曲醜笑得幾乎眯起眼睛。
「我原本有好多話想說,現在一下子都忘了。」
「沒關係。多的是時間讓你慢慢想起來。」
奇項向她走近,緊緊抱住她,她也緊抱着奇項。這一次,這個擁抱可以永恆。
上京市的早晨漸漸醒過來,天空慢慢變得明亮,街道上也陸續傳來稀疏的車聲。
藍灰色的天光從窗外照進小房間。小房間的一角,曲醜像是睡着了一樣,靜靜地躺在牀上,表情洋溢着幸福,就像所有『潘朵拉之盒』的患者一樣,在臨終時,會帶着滿臉幸福離開,像是正做着什麼好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