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姐兒一聽嚇得心頭亂跳。
週四郎說過, 這裡若是遇到災荒年月也會有流匪。會不會是因爲週四郎在淮安亂撒銀子被賊人給盯上了?
宋先生在宮中雖然見慣了無形的刀光劍影,真遇到明火執仗的強盜倒是頭一回。心裡也有點兒發虛。
英姐兒忙拉住見雪的手坐下:“你慢慢說,怎麼回事?”
見雪道:“我帶着香蘿上街說是去買點兒果子回來, 爺和奶奶夜裡餓了可以墊補墊補。誰知道從點心鋪子出來, 就有一個大漢跟在身後, 不遠不近的, 我們走, 他也走,我們停,他也停!”
見雪急得要哭出來:“我和香蘿又不熟悉這裡的街道, 不敢往小巷裡走,只好直接跑了回來, 要是把賊人給招了來, 可怎麼辦?!”
週四郎阿奇連着兩個小廝都不在, 院子裡就一堆女眷。英姐兒也害怕起來,忙叫香草把自己的砍柴刀取了出來:“實在不行, 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宋先生道:“這大白天的倒是沒事。不如就去跟店家說說,讓他們去找四個鏢局的人來,兩人一組,輪換着給咱們護院。這兩日咱們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在宮裡還以爲天下海晏河清,出來了才知道這天下小偷強盜乞丐一樣不少。
英姐兒是頭一回真的當家做主, 幸好有宋先生這個主心骨, 當即笑道:“先生說得有道理!我怎麼這麼膽小起來!”便讓拾柳去找店家商議不提。
到了晚間, 週四郎和阿奇回來, 兩人都垂頭喪氣地。
安置好了茶飯, 英姐兒宋先生見他們兩人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奇道:“今兒可是累脫了力”
週四郎看了一眼阿奇, 緩緩道:“今兒才知道,這鉅鹿有個三舍升補法。我們雖然託了人情,入了外舍,可並不能算是鉅鹿的學生。要升到內舍才勉強算是;拜沉舟先生爲師,更是要到上舍才行。”
阿奇也看了一眼周四郎,皺着眉頭道:“這外舍的學生,升入內舍的百不足一;內舍的學生,升入上舍的十不足一……”
英姐兒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先生,拍了拍胸口,道:“好在我已經拜了師了!”她現在覺得自己這個師父簡直拜得太容易了。
宋先生不禁莞爾。週四郎勉強笑了笑。阿奇則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我吃好了,先回屋去了!”
英姐兒見阿奇心事重重的樣子,待他走了,奇怪道:“就是難,你們用功就是了,爲什麼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週四郎猶豫了一下,終於道:“沉舟先生說……鉅鹿的規矩,本家兄弟只取一人。所以,我們兩個,無論表現如何,他最多都只收一個入內舍。”
“什麼?這個混賬老頭!好歹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憑什麼?”這個老頭子簡直討厭極了,這不是故意挑起別人兄弟不合嗎?!
宋先生淡淡笑道:“難怪這個楚沉舟能把鉅鹿辦成天下第一。他就是要你們爭個你死我活,他都不用費心□□,就能坐收漁利呢!”
英姐兒有些同情週四郎和阿奇了。怎麼辦?看來最重要的是要給他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讓他們能安心讀書纔是。
心中打定主意,便跟宋先生商議:“先生給我的功課,我看也不用選了,就是那個三進的院子吧!中間那一進兩側的廂房,收拾出來給四郎和阿奇,讓他們清清靜靜地讀書。”
宋先生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依我說,不如我跟阿奇住那兩邊的廂房,四郎就在內院收拾一間書房好了。丫頭們的住處,廚房都設在外院。”
第二日,週四郎和阿奇依然上山去了。鏢局也派了人來,兩男兩女,一男一女當值,換着來,倒是十分妥當。
英姐兒也不出門,就讓那個牙人把書契都帶來辦好,那牙人道:“奶奶出這個錢,那院子又要花錢收拾,依我說倒不如再添點兒錢把那院子買下來,住上三年,到時候一賣必是能賺的!”看這小夫妻像是不缺銀子的,出門讀個書,丫頭婆子帶了一堆。
英姐兒便有些猶豫,週四郎不在,便找宋先生商議。宋先生略一沉吟道:“就買下來吧。若是四郎不願意,銀子我出。”蘇州城……宋先生有了定居的念頭。
英姐兒想了想,覺得不能用宋先生的錢。四郎的錢,也要省着用,便對那牙人道:“你跟主家商量一下,我們先租半年,若是住得好了,便買下來。這半年的租金,就從總數裡刨出來。我們既是要住,自然會花錢收拾院子。就是我們最後不買,他也得一個好院子不是?大家都合算。”
那牙人搖了搖頭,嘆了一聲:“奶奶可真是精明人。我去問問。”
那主家略擡了一點價錢半年租金三十兩銀子,再加按金一百兩,英姐兒便答應了。少不得又託了牙人去請工匠來收拾院子。
待人請齊了,第二日要開工,衆人都興高采烈地跟了去。
那工匠頭頭姓賀,見她們來了,忙過來問要如何收拾,英姐兒是兩眼一抹黑,就是想照着周家的樣子收拾也說不出來。眼巴巴地看着宋先生,又看看見雪。
宋先生便輕聲在她耳邊道:“你想要什麼樣便跟他說什麼樣!”
見雪聽了,不知道宋先生是什麼意思,便不敢亂出主意。
英姐兒這才道:“我看這屋子比我家強多了,你先收拾乾淨,該撒石灰打醋碳的地方好好打一打,待乾淨了,裡面的牆都刷上白灰漿;窗戶和門若是壞了就修好,然後該塗紅漆塗紅漆,該塗綠漆塗綠漆。別來問我哪裡該塗什麼顏色,你既然是工頭,做慣了的,就自己看着辦好了。”
初春咬着嘴脣,忍不住上前半步:“奶奶,我在家跟着夫人也學過收拾屋子,要不我來?”
英姐兒愣了一下,看了看宋先生。笑着搖了搖頭:“不必了。我看賀師傅是個經驗老到的,就讓他做主吧。不過,有三處地方,賀師傅要小心了。”師父讓自己做主一定有道理。
初春臉色一白,退到後面。
說完,英姐兒指了指宋先生:“我的先生要住東廂房,先生有什麼要求沒有?”
宋先生想了想:“不知道能不能盤炕?”
那賀工頭見英姐兒好說話,心情早就好了幾分,笑道:“這裡北方來的人也不少,會,怎麼不會!而且我們盤的炕保證不燒人!又暖又潤!”
“還有西廂房,要隔出書房,臥室和小廝住的地方。最要緊是光線要好,冬天要暖。”英姐兒一邊想一邊說,也不知道有沒有漏掉的地方。
賀工頭道:“夫人是個會疼人的。夫人既瞧得起我,放心,我必定拿出看家的本領來替夫人把這家收拾好了!”
英姐兒這才又交代了自己和週四郎的臥房、堂屋和書房。
她看了看有些荒蕪的院子,突然笑道:“師父,咱們這院子,要不就讓賀師傅給咱們攏出兩塊地來,咱們無事種點兒瓜果菜蔬,怎麼樣?”
宋先生還是點頭:“極好!”
初春在後面看得心頭憤懣不已,你聽過誰家院子裡不種花草,種蔬菜的?!暗道:“這先生還是在宮裡做過官的呢!什麼見識都沒有,就會拍馬屁!難怪她要拜這個師父!”
交代完畢,衆人便離了這院子往旅店走,到得旅店,還沒進門,斜刺裡就衝出來一個壯漢攔在路上,見雪先尖叫一聲:“奶奶,強盜來了!就是他!”
英姐兒擡頭一看,這人怎麼有點兒臉熟啊?
那大漢一張圓臉,大絡腮鬍子,身高六尺,納頭便拜:“莫誤會,莫誤會!咱不是強盜!咱不過是醉心武學,所以變賣家產浪跡江湖,爲的就是尋找絕世武功,那日聽得連王府小郡主都讚的秘籍,心中羨慕,還望夫人割愛!在下必定重金購買!”
英姐兒這才猛的醒悟過來,原來這是那個船上的大漢!當即滿面通紅:“你誤會了,那真不是什麼秘籍!”
那漢子索性往地上一跪:“我曉得,凡是真有秘籍的都不會說自己帶着秘籍。夫人,不如我們進院去說,這裡人多眼雜,被那不懷好意的知道了,只怕引來無窮麻煩!”
英姐兒掃眼一看,果然周圍聚了不少人,這裡是旅店,三教九流什麼人沒有?!真恨不能踹這漢子幾腳,這人怎麼那麼死腦筋!進門就進門,讓保鏢們把他按住臭揍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那漢子跟着進了門。
見雪貼着英姐兒,低聲道:“奶奶,要我說這人認死理,不如隨便從爺的書箱裡找本書,就說是秘籍,賣給他得了,不然不知道糾纏多久!”
英姐兒眼神一亮,果然還是見雪聰明,當即吩咐:“你去,找塊貴重的布包起來!”
那漢子見她們兩個嘀嘀咕咕商議,又隱隱約約聽得貴重二字,興奮不已。
待見雪回來,手裡果然拿了一個織金布包。
幾個丫頭都不太明白,宋先生也是好奇。倒想知道英姐兒怎麼能把不知道是什麼的書給當秘籍賣了?!
英姐兒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不是秘籍,你也不肯信的。這本秘籍,說實話,也是我們從別處購來的,可是怎麼也看不出其中的秘密所在。你既對此如此執着,必是跟它有緣,今日就送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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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便讓見雪把那書遞了給他。
那漢子興奮得滿面冒汗,連連擺手:“咱不能白要。”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雙手遞給見雪:“咱剩下的就這麼多了,夫人,請無論如何收下吧!”
說着便把那錦緞打開,看見封面的大字,突然怒道:“夫人不肯割愛,何必誆我!我明明聽得是九九八十一式,這裡只有九式!”
說着把那書高舉,只見書皮上寫着:“金槍九式”。
英姐兒面紅耳赤,羞愧欲死,看了一眼手中的銀票,咬牙跳了起來:“你只給一百兩,就想要我的九九八十一式嗎?只有九式!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把這錢還你,你趕緊離開!”
這時,院門又響,只聽得院外有人叫道:“有秘籍,我也要買,開門啊!”
英姐兒手裡舉着那張銀票,看着那一臉認真的大漢,頓覺頭大如鬥,這麻煩可要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