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伯繼續說:“當時六爺就是這麼說的。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對你起了這個心思。不過,冬兒,我跟你講,我們六爺堂堂男兒,絕不會強迫你什麼。當然,你要是跟了六爺,也絕不委屈就是了。”
冬兒翻了廉伯一眼,說道:“你們是一家人,當然會向着自己人說話。”
廉伯被她的話噎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這個事情,你家裡已經拒絕了。但是,六爺想和你當面談談。”
見到冬兒的眼神再次銳利起來,廉伯語重心長的說:“你不用懷疑我的用心,我們確實是忘年交。打柴時,我可不知道你是那個,那時的你不過是個蓬頭垢面的孩子,我們六爺也不可能對你起那個心思。冬兒,你是個不一樣的姑娘,六爺也是看好了你這一點。在這個世上,有這個眼光、能看懂你的人,你以爲還有這麼好運,能找到另一個嗎?你不是不想一直被家裡約束,不想嫁人做一個窩囊的小媳婦嗎?”
聽着廉伯的話,冬兒的心情漸漸沉澱下來。這些年,爲了擁有一個比較寬鬆的空間,自己所作出的努力,隨着年齡的增長,受到幾乎所有人的鄙視和非議。即使有二黑和蘭芝娘那樣的,對她的做法也僅僅是不懷惡意,卻並不贊成。可以說,直到現在,還真的沒有一個能看懂她的人出現。
面對婚齡以至,卻無人問津的尷尬局面,已經不是冬兒願不願意嫁人的問題。冬兒面臨的問題是,正經人家不願意娶進這麼一個不守規矩的女子,避之唯恐不及。而那些願意娶她的人,則很有可能別有所圖。而自己只要回到家裡,嫁人是必須走的路。
就像同院住着的秦娘子,過去只是瞧不上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帶着不屑。如今,卻變本加厲的對冬兒戒備異常。只要他家秦希頡和秀秀走出家門,秦娘子一定會在屋門口,看着他們走到安全處,纔會放心的回屋裡。一旦看到冬兒在院子裡,神態立時會變得緊張、厭惡,生怕冬兒帶壞了他家孩子似得。從秦娘子的態度,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自己現如今的處境。
現在的自己,正處於進退維谷的境地。
想到這些,冬兒不覺猶豫起來,也許可以聽聽那個人張爺說什麼?也許自己的將來,可以和那個人商量着確定下來也說不定。
看到冬兒眼神遊移不定的來回轉動,顯然有些心動,廉伯建議道:“老頭子覺得你還是聽一聽六爺說什麼,再做決定好一些。不然,六月份你就得回家,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你了。再到秋後,你大嫂進了門,還不知道是否和你處的來。”
估計是處不來的。畢竟,羅木匠曾經一心想着先把自己攆出門,才把女兒嫁過來。
冬兒思量良久,終於也說不出要見那個想娶她做小老婆的張爺。最終,撇一撇嘴,轉身走了。
冬兒身後的廉伯,看着她的背影,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
廉伯探過冬兒的口氣,第二天辰末就差人到整布房找冬兒,讓她即刻去管事房回話。
聽到管事婆婆叫自己,冬兒不由得抖了抖手,心裡緊張起來。
一路上,冬兒反覆安慰自己,就當是去面試好了。事實上,和麪試的性質差不多。只不過,這次面試不是單方面的,形式也更加嚴峻。找工作面試,錄用了上工。打工過程中,不滿意了,老闆和員工可以互炒。而這次應試,一旦錄用,炒老闆的機會估計沒有。
這麼胡亂想着,轉眼就到了管事房門口。
冬兒穩定一下情緒,正打算開口稟報一聲。門口一個看着眼熟的小廝就搶先往裡面回了一聲“冬兒姑娘來了”。
房間裡,廉伯的聲音傳出來:“冬兒,進來吧。”
冬兒進門只略略的掃了一眼,房間裡主位上坐着一個男子,廉伯坐在左側下手的一把椅子上。
這一眼,雖然沒能看的很仔細,但是,冬兒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
冬兒用她那粗糙的禮儀,分別見過“東家”“廉主事”,就沉默的低頭站下,等着張爺或者廉伯開口。
張謙看着冬兒,溫和的說:“冬兒姑娘,坐下說話。”
接着,廉伯叫隨侍的小廝:“順子,給冬兒倒杯茶來。”
冬兒看着茶杯放下的位置,道了謝,過去坐下。順子也退了下去。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沉悶。不過這種事情,冬兒自然不好先開口,只好垂着眼簾,繼續保持沉默。
張謙也是第一次應對一個小姑娘,說的還是這樣的事情,着實有些尷尬。好在心裡有準備,只略微斟酌了一下,張謙開口說道:“事情廉伯已經和你說了。你家裡不同意,但如果你自己願意,我可以想辦法說服他們。”
冬兒擡頭看他,放慢語速,問道:“我爲什麼要願意?”
這個人,光說事情的過程,想要的結果,卻不提實質性問題。沒有薪資待遇,面試個什麼勁兒。
張謙有些意外冬兒會直接切入主題,迎着冬兒的目光,張謙說:“因爲以你家現在的家境,你找不到讓你滿意的婆家和相公。而且,依着這幾年我對你的瞭解,即使能找到,你也不願意把一輩子虛耗在侍候公婆、姑嫂,相夫教子這些事情上。”
冬兒問:“難道給你做妾,就不是虛耗?”
張謙糾正她:“是側室。”
冬兒笑了一下:“不過說法好聽一些而已。”
張謙也笑了:“就是這個好聽些的說法,就能讓你獲得很多和妾不一樣的待遇。”接着,張謙說回正題:“你是個有天分的姑娘,可惜生爲女子。但是你的天分到底有多大,是否虛有其表,還有待印證。你入我張家,能夠如你所願,不必禁錮於後宅那方天地。我可以先交一些生意出來,由你管理。如果你確實有管理生意的天分,人品也值得信任,那麼,你就可以接手我名下的全盤生意,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大掌事。當然,出於你做事的需要,我可以讓你儘量少受後宅規矩的管束。我想,不受後宅的約束,是你最需要和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