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威風凜凜,鳥語花香。晨曦微弱的暖光斑駁的影子照在竹林裡面,傾瀉在白衣少女身上。那素雅絕美的臉,未施粉黛,脣瓣毫無血色。她伸出纖細的玉手摺斷了一支竹條。
衣袖揮去,塵土飛揚。
林間草埔散落下來的竹葉,如旋風一般飄飛起來,越卷越大。如一個繡花求,隨着她的掌控,徐徐上升,到達一定的高度,砰然散開。
竹葉雨,飄落而下,她仰起頭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竹葉,兩眼溢出淚花。
“千年了,輪迴臺一別千年,你給我的封印最終還是被我給破了。你我師承一脈,你的封印怎能如此斷定,我解不開?”
她忽而以竹條爲劍,招式過猛,震動了四下的竹子,漫天飛舞的竹葉如花一般散落。她帶着不可一世的傲骨,穿梭在林宇之間,蕩氣迴腸在氣宇之顛。
經脈被挑,仙骨被廢,時過千年靈魂卻沒有改變。她還是她,還是那個讓人敬佩的素姻。
她是素姻,亦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簡言,不管她是誰,她始終都是她。
紫菱裡面,梓染和果果扒在出口看着那氣吞山河的劍法,梓染鼻子一熱,眼睛一紅,眼淚唰唰的掉下來。
“梓染哥哥,你怎麼了?”果果扭頭下了一條,“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幹什麼?”
“我太高興了,她終於承認自己素姻上仙了。”梓染小爪子捂着眼,眼淚卻不止的往下流。
“素姻上仙?那哥哥?”果果比較擔心的是這個,它拉下臉,“哥哥如果知道了心裡肯定不開心,畢竟大家都知道鈺小王和素姻上仙才是人間絕配。”
“哎呦你別哭了。”果果上前拉着他手抓,“再哭下去這紫菱都要發大水了。”
“你知道個屁,你哪裡知道被人遺棄千年的感受?這兩千年來,我一直都在這裡面等待他們,今日總算等到了,你知道我多開心嗎?”
梓染索性放開了嗓子大哭起來。聽的果果心都碎了,它撇撇嘴巴,“好嘛,那你哭吧,哭完了再說。”
“還說什麼?”他抽了抽鼻子。
“姐姐心裡肯定難受啊,你看她的劍法雖然精準,可招式過於浮躁,素姻上仙的事情對她來說打擊很大。”
梓染平靜下來,愣愣的看着它,“你說的對,現在最難受的是她,如果她不想在我面前提起來,我們就當不知道。”
果果點頭,“那你不去相認嗎?”
他搖搖頭,“我等着她來認我。”
“那你別站這裡看了,一邊去高興吧,我就看看好了。”果果揮手,又趴下來,看着簡言那飄逸的身姿。
簡言晃了晃身子,退後幾步半跪下來。竹劍浮躁,她知道,今日只爲發泄,卻被內力反噬。
她丟下竹條,身子往後仰去,重重倒在地上,看着竹空勾脣笑了笑。
她應該高興,這是重生……
可是這一路走的太心酸,回想起來,忍不住落淚,心還是會痛。
凌瑾鈺,素素還活着,你呢?是否和我一樣,有了家室?
她虛弱的笑道,“你若娶妻,我真會殺了她!”隨後她嘲笑道,“可是我已經嫁了他人,不想辜負他怎麼辦?”
竹樓裡,景笙端着飯碗站在牀榻前,維持這個姿勢已經站了半個時辰。
她走了?她還是決定離開了?幸好,自己沒有碰她,幸好,自己自制力很強!
他連追的勇氣都沒有,如何配得上她?
庭院外,簡言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回來,擡眸就看見張藝仰着頭往竹樓裡面張望,抓耳撓腮的搖晃身子,猶豫不決。
“你在幹什麼?”簡言語氣溫涼。
張藝猛然回頭,看道簡言那蒼白無血的臉,退後兩步,“景娘子,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景兄弟呢?”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她冰冷的下逐客令,伸手推門。
張藝尷尬的看着她,上前幾步,傻笑着,“我就是來問你們今天去不去集市……”
他看到簡言那冷冽的眼神,生生住了嘴。多日不見,景家娘子這脾性變了好多,性子越發冷淡了。
他怯懦的看着簡言,“不舒服就在家裡休息,外面涼氣重。那我趕集去了啊。”
簡言神色淡漠瞥一眼,轉身便對上景笙那擔憂而又暗自欣喜的眼眸,她睫顫了顫,並未動身。
“身子不舒服就該多休息,一早不見人,你知道我很擔心。”
他大步走下來,面帶微笑的抓起簡言的手,“我煮了粥,清淡了點,你快來吃點。”
簡言手顫了顫,他寬大的手掌包裹自己的手,溫暖自己的心。眼前的景象和昔日的影子重合起來,她眼睛漸漸溼潤。
“就知道你在桃花林練劍,瞧你滿頭大汗。肚子餓不餓,我煮了粥,來嚐嚐。”
凌瑾鈺帶着笑容,墨發垂肩,腳步輕快的走過去,毫不在意的拉起她手,就將她往回拉。
就像此事的景笙一樣,同樣溫柔的,同樣有着傾國傾城之姿,同樣將她捧在心尖呵護着。
景笙拉她坐下來,端起碗看到她已淚流滿面,笑容僵在臉上。
“如果,你不喜歡吃,我……不會勉強你。”他身影低沉。
簡言伸手拂了眼淚,她不敢看他那雙真摯的眼睛,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錯他當成了凌瑾鈺。
“正好我也餓了。”她艱難的扯出一抹笑,笑完之後覺得自己笑容太蒼白,毫無感情,還不如不笑。
景笙看着她如此強迫自己去喝那碗粥,心裡壓制的難受。他將碗奪了下來,“吃不下,不要勉強。”
簡言搖頭,“沒關係,吃飽了纔有力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纔有力氣幹活。”
景笙張張嘴,眼底溢出淚水,一圈圈打着轉,他難過的移開眼,再三斟酌道,“如果留下來讓你很爲難,你可以走,我不會阻攔……”
簡言猛然看向他,驟然起身,身子晃了晃,“你知道?”
“知道,一直都知道。”他淡然一笑,轉過身子,“沒關係,你可以和梓染一起去找他。”
天知道這些話說出來需要多大的勇氣,天知道這話就想刀一樣,一點點割着自己的心。
沒關係,他不怕,曾經擁有過,回憶也是美好的。
“讓我帶着這兩個月的回憶,過完此生。”他依然笑的春光明媚,殊不知心卻猶如刀割。看到她那不可置信和決堤的眼淚,他心疼的上前,想要伸手拭去,卻僵硬在半空,音色顫動,“別哭,我會很好。”
那天,她在天牢裡看到氣息奄奄的凌瑾鈺時,悲痛不已,他帶着寵溺的笑容,“別哭,我很好,死不了。”
時隔千年,面對同樣絕世的男子,同樣的話語,心竟被撕扯開一般疼。
“你是傻瓜嗎?”她上前一拳垂在他心窩,哭喊着說:“我沒有要離開,你憑什麼自作主張讓我離開?讓我去找誰?他是生是死我都我不知道,我去哪裡找他?”
景笙身子顫了顫並沒有作聲。
簡言收回手,一雙絕美的眼睛緊盯着他,一字一句,“你真要趕我走?”
景笙擡眸,不懂她和小魔王經歷了什麼,也沒有辦法身臨其境,憑藉梓透露的信息,他們很相愛。轟動一世的愛情,豈是兩個月就能磨滅的?
簡言微微點頭,似乎決定了什麼,她拂了淚水,勾起脣角,移開腳步,轉身欲走。
景笙心尖一顫,慌忙伸手,“你去哪兒?”
“去哪兒?”簡言仰頭譏諷,“是呀,我能去哪兒?與其厚臉皮的待在這裡,倒不如四處流浪,肆意江湖。”
景笙蹙眉,緊抓住她手臂不放。
“公子這是作何?”她側臉冷眼看着手臂上那雙指節泛白的手。
公子?景笙用力將她拽回來,“你既然已經嫁了我,就別想走。”
簡言揚眉,“是麼?嫁了難道不能休?”
他張張嘴巴
,長長的眼睫猛然撲顫,仰起嘴角自我嘲諷,“對,嫁了還能休。倒是我太過於執着了,我一介山野村夫,怎能配得上貌若天仙的上仙?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緩緩鬆開手,視線從她臉上移開,聲音微哽,音色卻讓人心疼,“這竹林本就是你的,我不過是你可憐的人,你幫我不過是想要將我拉出沼澤,給我光明。所以,該走的的人……”
他面向庭院外,緩緩道,“是我!”
簡言身子猛然一顫,是這樣嗎?不過是可憐他,不想這個一個纖塵不染的公子,被世俗玷污?還是因爲什麼?
聽他話會心疼,會難過,連帶呼吸都停了下來。
景笙毫不留念,走的每一步丟撕心裂肺,走的肝腸寸斷。這一次整的要訣別了,願來生不再相見!
“景笙!”
她忽然轉身上前兩步,他腳下一頓,但未停下。
“你若敢走出庭院,這一輩子你休想再見我!”
他伸手拉院門的手一顫,僵持在半空,眼淚卻止不住的流。這是什麼意思?是挽留?
“嗚哇,姐姐這是不要哥哥了!怎麼辦,我好傷心。”
紫菱裡面的果果大哭起來,“你快想想辦法,我不想讓他們分開。”
“不分開,小魔王怎麼辦?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梓染扭頭看着它。
“都兩千多年了,誰知道小魔王死沒死?再說了,你都找不到他人,素姻上仙都已經嫁人了,指不定你那主人也娶了妻。難道要讓素姻上仙等到老?”
梓染愣愣的看着它,沉默不語。
素姻上仙都能嫁人,凌瑾鈺娶妻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我不管,我要下去,我要當和事佬。”果果小身板朝着出口而去。
梓染深吸一口氣跟着它一起跳下去,穩穩落在庭院裡。
“姐姐,哥哥人這麼好,你不能不要他。”果果哭喊着跑過去,“你都可以嫁人,爲什麼鈺小王就不能娶妻?你這樣做傷的最深的還是哥哥,你忍心嗎?”
“果果!”景笙收起憂鬱之色,緩緩轉身,蒼涼一笑,“沒有關係,我……”
簡言看到梓染,瞬間又溼了眼眶,看到梓染就會想起和凌瑾鈺一點一滴,那些畫面深刻她心,她不否認自己喜歡景笙,不是憐惜,不是因爲容顏,而是因爲初來乍到,他就算薄弱的不堪一擊,也會將自己保護好。
雖然,看見他,會想起凌瑾鈺,兩身影互相重疊致使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該愛誰。
她沒看地上的果果,一步步艱難的走過去,站在他不遠的地方,“就算我不喜歡你,也不能改變我們已經成親的事實。我既然嫁了你,就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她頓了頓,“至少現在沒有離開的打算。你還要走?”
“哥哥,你快說。”果果焦急的在他身邊蹦跳着。
景笙忽而移開臉,“我不知道,我有我的傲骨,但是……”
他上前兩步,伸手抓住她手臂,臉色凜然,“你要清楚,我不是他,我沒有身份,沒有權勢,我對你的感情並不輸他,他能給你的,或許現在我給不起,並不代表以後我一樣給不起。這樣的我,你要嗎?”
“上仙……”
簡言斜了一眼梓染,“你閉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需要你插嘴。”
“那我也要說,你難道忘……”
“梓染哥哥別出聲,有人來了。”果果迅速跑進屋子。
景笙和簡言往外看去。
梓染眉目一沉,這人來的真是時候!
“就是這裡了,您慢點。”
簡言冷眼看着即將來到的人,景笙低頭先前的痛苦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平淡如水的眸子,緊盯着竹林入口處。
簡言蹙眉,仝老闆怎能來了?
她仰頭和景笙互看一眼,他說:“這個仝老闆身子好了?”
她沒有作聲,隨仝老闆身後出來的是燕璃。簡言和景笙臉色驟然一變。
走到哪兒都能見到他。
“到了到了,這裡就是景公子的家了。”
看到張藝做着導向,簡言和景笙臉色皆一黑,這個張藝,跟着搗什麼亂?
“景兄弟,景娘子……”張藝仰頭看着他二人站在庭院裡,大聲招呼呼喊。
仝老闆和燕璃面帶笑容的看過去,看到兩位絕塵的佳人,驚豔一瞬便笑着走過去。
“景兄弟,半路遇上仝老闆和燕公子,於是就帶着他們來了。”張藝揮袖拂面上汗水,傻笑着看着他們二人,恍然道,“我還有事情,就不耽誤幾位談論事情了。”
幾人瞥一眼匆忙而走的張藝,又互相看看。
“景公子,景娘子,突然打擾還望海涵。”燕璃笑道,“燕某本想派人請景娘子去集市幫忙仝老闆診斷,恍然想起景娘子坐不慣馬車,這才帶着仝老闆一起前來探望。”
仝老闆還是第一次見着簡言的容貌,心裡讚歎不已。不過她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並且臉色蒼白。他愣了愣,“丫頭可是身子不舒服?爲何臉色如此差?”
經他一說,景笙和燕璃紛紛朝她看去。只她嬌媚一笑,令整個竹林折腰,“這幾日身子不大舒服,多謝仝老闆關心,我沒事兒。不知二位今日造訪,所謂何事?”
“先把客人招呼屋內,我去給大家泡茶。”
簡言木訥的看着他轉身進屋朝着廚房而去。她收回是視線,“燕公子,仝老闆還請屋內喝杯茶水。”
“呵呵,那我就不客氣了。”
仝老闆身邊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小童攙扶着,簡言看了看,“仝老闆近來身子恢復的可好?我自上次回來,已有十多天不曾去集市,也沒有慰問您,今日怎麼親自來了?哪裡不舒服差人通知我就可以了,無需親自跑一趟,這萬一今日不在家,豈不是讓您白跑一趟?”
“是公子提議前來竹林看一看,我也覺得來回差遣你,有點過意不去。這不就親自來看看,也算是我誠意道謝。”
簡言擡眸向燕璃看去,僅是一瞬便移開,指着桌旁的竹椅,“二位請坐。”
仝老闆和燕璃坐下來,扭頭就看景笙端着茶水過來,放在桌上,“二位請用茶,雖抵不上集市的好茶,但也清香可口,潤肺通神。”
燕璃笑着端起茶盞,放在脣瓣嗅了嗅,“這是蓮子心吧?”
景笙點頭,“雖比不上燕府名茶,但也不是很差,還能將就着喝。我與娘子都很喜歡。”
簡言擡眸瞥了他一眼,附和一笑。
仝老闆和燕璃齊齊看向簡言,聽她道,“不知道二位突然造訪是有重要的事情?”
“非也!”燕璃指着仝老闆,“是仝老闆想要感謝你,特地拉上我一道而來。就是爲了感謝你。”
“爲微不足道的小事,倒讓仝老闆勞心了。”
簡言看着仝老闆拿出了一袋銀兩,起碼也有幾十兩,她詫異的挑眉,“仝老闆這是作何?”
“這是診金。”他將錢袋推向簡言,“別不好意思拿,這是你應該得的。鎮上的郎中看了好幾天都沒能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就你這小丫頭,幾副藥就好了。這說明你的醫術精湛。”
“是呀。”燕璃抿了一口水,“這整個鎮子上恐怕難找像景娘子這般醫術的人,在這小地方可謂神醫。”
簡言低頭扶額,“兩位太擡舉我了,這些銀子我……”
她話還沒有說完,詫異的看着景笙含笑走來,“既然仝老闆給你診金,你就收下,你若不收,仝老闆還以爲你看不起他。”
簡言面色一沉,他並非貪財之人,今日怎會…然而是她想錯了,只見景笙打開錢袋,低着頭從裡面拿出一兩銀子,“仝老闆,收歸收,但不能全收。若是仝老闆執意如此,那這一兩銀子就當診金,剩下的還請拿走。我們日子雖然窮了點,不比富貴人家,但是窮也是有骨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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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不老,我們不散。十四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