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恪,小明子從聞香樓出來,太陽已經偏西。
“小明子,趕緊去找人問問路。”燕恪用手遮着額頭,眯眼,看了看天邊的夕陽,“也不知道,這裡離陽雀村還有多遠,咱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陽雀村,不然,你跟本公子就得露宿荒野。”
小明子可不敢讓小皇帝露宿荒野,趕緊找人問路。
問了好幾個人,纔打聽到去陽雀村的方向。
兩人騎馬出城,很快跑上了去陽雀村的黃泥巴道路。
這時候,恰逢雲曉童放學,小傢伙正好也揹着銀子往回趕。
因爲最近幾日,雲沫,無念,無心都在忙生意,小傢伙瞧三人忙得腳不離地,主動向雲沫提出請求,要求自己獨自上學,不需要接送。
雲沫之前是擔心小豆丁才上學,還不習慣,再者,那時候,還害怕袁金鈴會傷害小豆丁,所以,才每日安排人接送,現在,袁金鈴已除,小豆丁又熟悉了上學的路線,他主動要求,她就答應了。
讓小豆丁自己上學也好,這樣,可以培養他的獨立性,五里路,御風而行,要不了多少時間,小豆丁經常走,不但可以鍛鍊腳力,強身健體,還可以練習輕功,一舉兩得。
燕恪騎馬跑在黃泥巴道上,遠遠看見前方一個小身影。
“喂,小屁孩,趕緊讓開。”
馬跑得太快,風一般從雲曉童身邊刮過,馬蹄子捲起一陣塵土。
雲曉童沒來得及躲開,身上,臉上,全沾上了灰塵,就連銀子的毛都給弄髒了。
“唔唔唔。”銀子半截身子在書包裡,腦袋露在外面,晃了晃腦袋,想將身上的灰塵抖乾淨,朝着前方呲牙咧嘴。
雲曉童很生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咬牙,御風而起,以極快的速度去追燕恪。
“喂,你有馬了不起嗎?”片刻後,他輕飄飄的落在了燕恪的馬背上。
後面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燕恪嚇了一大跳,啊,一聲,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公子。”小明子看見燕恪墜馬,嚇得臉色發白,趕緊將自己的馬停下。
雲曉童腳尖一點,輕飄飄從馬背上飛下來,落在燕恪的身邊,趁燕恪還沒從地上爬起來,他一屁股落下,坐在了燕恪的身上。
燕恪剛摔下馬背,屁股痛,再被雲曉童一壓,腰疼,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屁孩,你……你趕緊下去。”
他驚訝的將雲曉童盯着,沒想到,這麼屁大點的小孩,竟然還會輕功。
“你纔是小屁孩,告訴你,本公子馬上就六歲了。”小屁孩這個稱呼,雲曉童很不滿意,他勾了勾嘴角,笑容很邪。
燕恪盯着他嘴角泛出的邪笑,有點晃神,覺得眼前這張小臉好像和皇叔的臉重合了,而且,小屁孩的笑容跟皇叔的好像。
“啊!”燕恪慘叫一聲。
雲曉童趁他晃神間,伸手,一下子掐住他的鼻子,差點將他鼻血都掐出來了。
小明子站在一旁,看得傻眼,這是誰家的小孩,這麼厲害。
燕恪痛呼一聲,用手將鼻子捂住。
“小屁孩,你敢掐朕……”燕恪捂着鼻子,痛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差點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你……你竟然敢掐本公子的鼻子。”
雲曉童瞧他囂張模樣,稍稍擡起屁股,再用力坐下去。
“啊。”燕恪又慘叫一聲,黃屎差點給雲曉童壓出來了。
“小……明子,你個傻木雞,趕緊將這小屁孩給本公子拉開。”燕恪疼得咬牙,眼神求助的瞟向小明子。
小明子反應過來,動了動腿,想上前幫忙。
雲曉童覺察到他的意圖,扭頭對着自己身後喊,“銀子。”
銀子聽到聲音,從他的書包裡跳了出來,站在他的肩上,“嗷,唔唔唔。”它嗷唔唔兩聲,瞪大一雙狐狸眼,呲牙咧嘴的將小明子盯着。
小明子嚇了一大跳。
“狐狸。”燕恪驚呼一聲,將全部注意力轉移到銀子的身上,也不喊疼了。
銀子聽到他的驚呼聲,扭頭將他盯着,眼神裡帶着鄙夷之色,一臉傲嬌。
“這狐狸聽得懂人話?”燕恪眼睛一眨不眨的將銀子盯着,興趣濃濃。
“喂,小屁孩……”
“告訴你,我不叫小屁孩。”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雲曉童打斷。
燕恪在打銀子的主意,望着雲曉童,討好的笑了笑,“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憑什麼告訴你?”雲曉童坐在燕恪的肚子上,將臉側到一邊,很不給他面子,“孃親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小明子在一旁聽着,已經無語了,究竟是怎樣的孃親,才能教出如此脾氣刁鑽,古怪的孩子。
小皇帝熱臉貼了冷屁股,有些鬱悶,“那,你要怎樣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雲曉童托腮想了想,道:“你用銀子請我告訴你,我可以考慮考慮。”
燕恪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不過,好在他是皇帝,不缺錢,“小明子,給他一兩銀子。”
小明子公公從懷裡掏了一塊碎銀子,表情很不情願的遞給雲曉童。
一兩銀子,買一個名字,這太貴了點。
雲曉童接過銀子,用牙齒咬了咬,笑眯眯的裝進自己包包裡,本來他是不坑蒙拐騙的好寶寶,誰讓這傢伙弄髒了他的衣服。
“我小名叫童童,大名叫雲子軒,買一贈一,免費贈你一個。”
“……”燕恪黑線,“多……謝,饋贈。”
“不用客氣。”雲曉童揮了揮手。
燕恪被他壓得肚子疼,“童童小兄弟,你能不能將你高貴的屁股擡起來,咱們站着說話,比較妥當一些。”
雲曉童賺了一兩銀子,心情好,屁股一擡,從燕恪身上下來。
燕恪從地上爬起來,小明子趕緊上前,幫他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巴。
“嘿嘿……”燕恪露着一口白牙,盯着銀子,笑得不懷好意,“童童,這隻狐狸,能不能賣給我。”
他話落,銀子立即炸毛,嘴裡發出一聲尖叫,充滿敵意的將他盯着。
它可是九尾靈狐,不賣。
“你給多少錢?”雲曉童瞪大黑曜石般的眸子,將燕恪盯着。
“唔唔唔,嗷唔唔唔。”
雲曉童話落,銀子身子一歪,哀嚎,一雙水汪汪的狐狸眼將雲曉童盯着,神態好委屈。
它銀子可是高貴的九尾靈狐,主人竟然要賣掉它,嗷唔唔……
雲曉童瞧它神態委屈,躁動不安,伸手將它抱起來,摸了摸它頭頂的絨毛,“銀子,稍安勿躁。”他垂着頭,在燕恪視線不及的角度,對着銀子使了個眼色。
銀子收到雲曉童的眼神,立即不哀嚎了。
燕恪想了想,一口開價,“五百兩銀子。”
“成交。”五百兩銀子對於雲曉童來說,已經很多了,他一口答應。
燕恪心裡賊笑,爲自己只用五百兩銀子就買了一頭銀狐而感到高興。
銀狐是非常稀少,珍貴的物種,在京城,買這樣一頭寵物銀狐,起碼要一千兩銀子,而且,眼前這頭小銀狐還聽得懂人話,啊哈哈哈,他真是賺大了。
“小明子,給錢。”
這下,小明子公公沒有猶豫,從懷裡取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到雲曉童手中。
燕恪見他收了銀票,趕緊伸手出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將狐狸給我吧。”
“嗯。”雲曉童點頭,伸手將銀子遞出去。
燕恪笑眯眯伸手接,手指尖剛觸碰到銀子的毛,銀子尖叫一聲,從雲曉童的手上一躍而起,銀白色的身子化作一條流影,眨眼的功夫,跳到了一丈之外。
“嗷唔唔唔。”呲牙咧嘴,充滿敵意的將燕恪盯着。
燕恪接了個空,心裡鬱悶,趕緊吩咐小明子,“小明子,趕緊去幫本公子將狐狸抓來。”
他一聲吩咐,小明子公公立即朝銀子撲去,只是,他撲了半天,連銀子的一根毛都沒摸到,累得氣喘吁吁。
“公……子,這狐狸的速度太快了。”
燕恪氣得咬牙,一雙眼睛瞪着銀子,“臭狐狸,本公子就不相信,今天抓不住你。”說完,直接不顧皇帝形象,撓起袖子,直接朝銀子撲了過去。
只是,結果與小明子是一樣的,累得半死,連銀子的一根毛都沒摸到,就連他使用輕功,都沒法追上銀子。
狐狸的速度本來就快,別說,銀子還是隻修煉過的九尾靈狐,若沒有絕頂的輕功,根本就奈何不了它。
“銀子,回來。”雲曉童招了招手,銀子一個跳躍,回到了他的懷抱。
燕恪一喜,正想讓雲曉童將狐狸給他。
雲曉童知道他想說什麼,搶險開口,“小哥哥,我已經答應將銀子賣給你了,只是,銀子自己不想賣給你,我也沒有辦法,我只能帶它回家,再見。”說完,他就抱着雲曉童繼續趕路。
燕恪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小明子覺得,堂堂大燕皇帝被一個小孩子戲耍了。
“慢着。”燕恪黑着一張俊臉追上去,“這狐狸又不會說話,你怎麼知道,它不願意跟着本公子。”雲曉童停下腳步,抱着銀子轉過身來,看了燕恪一眼,垂下眸子對銀子道:“銀子,你想將自己賣給這位小哥哥嗎?”
“嗷唔唔。”銀子使勁的搖頭晃腦,不願意,它纔不要離開主人。
雲曉童擡起頭來,對着燕恪微微一笑,“看吧,小哥哥,是銀子自己不想跟着你,我也沒有辦法,我總不能強狐所難,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再見。”
“你個小騙子。”燕恪內心是奔潰的,“你還我五百兩。”
雲曉童停下腳步,扭回頭來,“小哥哥,你剛纔說,用五百兩銀子,讓我將銀子賣給你,我已經答應了啊,是銀子自己不答應跟你走,這五百兩,是買我答應的錢噢。”
燕恪都被他繞暈了。
小明子深深的感到,五百兩銀子要不回來了。
燕恪氣得想跳腳,瞪着雲曉童,道:“小屁孩,你家住哪裡,你父母是誰?”
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討厭,腹黑的小屁孩,他還以爲,像這種腹黑,討厭的小屁孩,只有皇叔能生得出來,怎麼,在這鳥不拉屎的旮旯角也能遇見,真是出門沒翻黃曆。
“問一個問題,一兩銀子,概不賒賬。”雲曉童淡淡道。
噗!
燕恪覺得自己想吐血,這小屁孩張嘴閉嘴都是銀子,真是鑽進錢眼裡去了。
正當燕恪氣得快吐血的時候,雲曉童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看在咱們剛做了一筆生意的份上,這兩個問題,免費。”
“我家住在陽雀村,我爹爹姓燕,我孃親姓雲,至於名字嘛,不能告訴你。”
“你家在陽雀村?”燕恪抓住陽雀村三個字。
“嗯。”雲曉童點頭,“我家在陽雀村,這有什麼稀奇的。”他瞧燕恪不傷心了,一雙眼睛閃閃的將自己盯着。
燕恪一把將雲曉童抱住,一躍而起,將他提上了馬背。
“小傢伙,我正想去陽雀村找我叔父,你給我指路,那五百兩銀子,我就給你了。”
雲曉童坐在馬背上,扭頭將燕恪看着,暗暗琢磨了一下,覺得這買賣划算。
“那,你不能找我麻煩了。”
“也不能罵我是小騙子。”
“好,本公子一言九鼎。”燕恪夾緊馬腹,揚鞭而行。
小明子趕緊騎馬追上。
五百兩銀子請個指路的嚮導,這種事,也只有小皇帝會做。
到了陽雀村後,燕恪也不着急找攝政王千歲了,死皮賴臉的要跟着雲曉童回家,他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能教出這麼腹黑,奸詐的孩子,屁大點的小孩,奸詐程度竟然跟皇叔有得一拼。
身後跟着條尾巴,甩也甩不掉,雲曉童表示很無奈,“小哥哥,你不是要找你叔父嗎?”
“不急,本公子先上你家去玩玩,反正,本公子的叔父就在陽雀村,陽雀村就這麼大點,去你家玩過後,本公子再去找他。”燕恪將自己的馬交給小明子牽着,大搖大擺,悠閒自在的跟在雲曉童的身後。
兩人邊走邊聊,一會兒就到了雲宅。
“這就是我家。”雲曉童伸手,往門口指了指,“孃親,我回來了。”
他人還沒進屋,就先對着門口喊。
雲沫忙了一天,此刻,正坐在天井的石桌旁覈對賬目,無心,無念在向她彙報今日的生意情況。
雲曉童的喊聲傳進院子,雲沫將賬目擱了擱,起身迎出去。
“乖兒子,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雲沫迎到前院,看見雲曉童,一把將他撈進了懷裡。
雲曉童讓她抱了抱,才道:“孃親,我今天是坐這位小哥哥的馬回來的,所以,比平時早一些。”
雲沫鬆開雲曉童,擡頭一看,這才注意到燕恪。
“你是童童的孃親?”燕恪盯着雲沫,搶先開口。
“嗯。”雲沫含笑點頭,“多謝小哥送童童回來。”
燕恪打量雲沫的同時,雲沫也在打量着他,雲沫覺得,眼前這小子眉宇間與燕璃有幾分相似。
小明子將馬拴在外面的桂花樹上,趕緊跟了進來,“這位夫人,我家公子可是用了五百兩銀子,才請得童童小公子帶我們來陽雀村。”
花了五百兩高價,請領路嚮導,小明子公公現在還在肉疼。
“童童,這是怎麼回事?”雲沫將視線移到雲曉童的身上。
“這個,這個……”雲曉童擔心雲沫生氣,低着頭,有些支支吾吾,過了片刻,他纔將頭揚起來,大眼睛對着雲沫,“孃親,是這位小哥哥自己說,給我五百兩銀子,讓我帶他來陽雀村找叔父,兒子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商機,所以就答應了。”
“小哥哥,是不是這樣?”他對雲沫說完,眼睛瞟向燕恪,對他眨了眨眼。
燕恪覺得,自己若是承認被一個屁大點的小孩坑了五百兩,好像有些沒面子,很影響他大燕皇帝的光輝形象。
“啊哈哈哈……”他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苦着一張臉大笑了幾聲,“沒錯,事情就是這樣的,誰讓本公子錢多呢,啊啊哈哈。”
“孃親,你看吧,小哥哥自己願意用五百兩請我帶路,送上門的錢,兒子沒道理不要。”雲曉童笑得奸邪無比。
“……”燕恪心裡淚奔。
好奸詐的小屁孩,就篤定了他不會告狀,所以纔敢這麼囂張。
雲沫深深覺得,自家兒子長大了若是經商,一定是奸商,小小年紀,腹黑程度,都快趕上燕璃那個男人了。
“馬上吃晚飯了,小哥,你們若是沒吃,就一起吃吧。”雲沫淡淡道。
人家不但將小豆丁送回來了,還被小豆丁坑了五百兩,再怎麼,也得留人家吃頓便飯。
“好啊,好啊。”提到吃飯,燕恪眸子閃了閃。
小屁孩坑了他五百兩,他一定好大吃特吃,不然,對不起自己。
“公子,您還能吃得下嗎?”小明子公公真是操碎了心,小皇帝這種吃法,會不會將自己撐壞。
燕恪沒理他,“嬸嬸,今晚有什麼好吃的?”
他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笑了笑,直接稱呼雲沫爲嬸嬸。
雲沫覺得,這世界上的吃貨真多,隨便給他說了說今天晚上吃什麼,便領着他往內院去。
幾人走到天井,無心,無念看見燕恪,先驚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參見皇上。”兩人齊刷刷跪在了燕恪的面前。
皇上?聽到這兩個字,雲沫,雲曉童都愣了愣,尤其是雲曉童。
他覺得,他好像犯罪了。
“孃親,掐皇上的鼻子,坑皇上的錢,後果會怎樣?”
“……”雲沫滿頭黑線,自家兒子不僅坑了小皇帝五百兩,還掐了小皇帝鼻子,天啦,她得找個地方好好冷靜冷靜。
燕恪,小明子瞧雲曉童一臉怕怕的,心裡覺得很舒坦,尤其是燕恪,原來,這小屁孩也知道害怕呀。
雲曉童靜靜的站了一會兒,突然,張開雙手撲向燕恪,雙手抱住他的一條大腿。
“原來你是皇上哥哥啊,早知道我們是一家人,我就不掐你鼻子了,皇上哥哥,你大人有大量,不會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對不對?”
燕恪的腿被雲曉童死死的抱着,動也動不了,只得愣愣的站在。
這小鬼又想玩什麼花樣?
在無念,無心下跪行禮的那一刻,雲沫已經知道了,燕恪就是燕璃唯一的侄兒,當今皇上燕恪。
怎麼回事?這小鬼怎麼會突然喊他哥哥?
燕恪一臉疑惑的瞟向無心,無念。
無念覺察到燕恪疑惑的眼神,知道他想問什麼,淡淡道:“皇上,這位是王新娶的夫人,也就是您的皇嬸,所以,小公子纔會喚您哥哥。”
“皇……嬸?”小皇帝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的將雲沫盯着。
無邪傳回汴都的信,都沒有提過雲沫跟雲曉童,所以,他不知道雲沫母子倆的存在。
難怪皇叔待在陽雀村,就不想回京城了,原來是捨不得皇嬸跟小堂弟。
“童童,你放手。”燕恪鎮定後,才發覺自己的腿已經被小堂弟給抱麻了。
雲曉童的身高只及到燕恪的腰處,他雙手將燕恪的腿抱着,像只八爪魚似的,掛在燕恪的身上。
“不放,不放。”雲曉童搖頭,“除非,你答應,你不殺我頭,我才放手。”
他六歲都還沒滿,纔不想因年早逝。
燕恪:“……”他什麼時候說過,要殺這小東西的頭了。
無心,無念覺得雲曉童的擔心是多餘的。
“小公子,王這麼疼愛你,皇上看在王的面子上,也不會殺你的頭,你放心。”無心覺得好笑。
這小傢伙,聰明的時候,簡直是天才,糊塗的時候,又蠢萌得可愛。
“哎。”無心話落,雲曉童明顯鬆了口氣,將燕恪的腿放開,“無心姑姑,你怎麼不早說,嚇死我了,還好不用殺頭,我都還沒娶媳婦呢,還不想死。”
雲沫被自己兒子雷住了。
這臭小子,牙都還沒換齊,就惦記着娶媳婦的事了。
“皇嬸,皇叔呢?”燕恪轉了轉眸子,沒看見燕璃的身影。
雲沫聽燕恪這麼問,知道燕璃回京之事,一定沒傳信告訴他,“你皇叔已經回京了。”
“恪兒,你叫我嬸子吧,這窮鄉僻壤的,你叫我皇嬸,聽着有些奇怪,我也喚你恪兒,你如今不在京城,不宜讓外人知道你的身份。”
“嬸嬸顧慮的是。”燕恪對雲沫的印象很好,初次見面,心裡就認同了雲沫這個皇嬸子。
在他心裡,雲沫比京城那些庸脂俗粉順眼多了,難怪皇叔這麼冷的一個人也會動心。
“無心,無念,你們也跟小明子一樣,稱呼恪兒爲公子。”雲沫視線掃向無心,無念,叮囑二人。
外面不比皇宮安全,燕恪暴露了身份,隨時可能遇上危險,必須小心謹慎。
無心,無念知道雲沫顧慮什麼,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哥哥,我們去吃飯吧。”雲曉童主動牽起燕恪的手,拉着他往飯廳走,“孃親灌的豬糯米腸,豬血腸可好吃了。”
小豆丁長到五歲,沒有玩伴,沒有兄弟姐妹,突然多了個哥哥,心裡很是激動。
燕恪瞧他如此熱情,便原諒他掐自己鼻子,坑自己五百兩的事了,任由他牽着自己,跟着他走。
一個時辰前,小皇帝纔在聞香樓飽餐了一頓,可是,坐上桌,瞧着桌上的可口的飯菜,忍不住流口水,然後,又吃了一點。
晚飯後,雲沫繼續查賬,雲曉童就纏着燕恪,要與他玩耍。
燕恪與他玩了片刻,回味起今晚吃的飯菜,走到雲沫的身邊,“嬸嬸,你做的灌腸真好吃,我回京的時候,你一定要送我一些,讓我帶回去。”
雲沫從賬本里擡起頭,視線落在燕恪的臉上,“送你一些沒問題,只要你幫我一個忙。”說話時,雲沫嘴角泛出一抹笑容。
燕恪直覺自己又要被算計了。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
雲沫琢磨琢磨,繼續道:“別緊張,只是個小忙而已,你不是覺得我做的豬糯米腸,豬血腸好吃嗎,那麼,你御筆幫我題面招牌吧。”
現在,雖然有文縣,茂縣,金華縣幾家商行的訂單,但是,離她的目標還差一大截,小皇帝御筆題的招牌掛上去,比任何宣傳都好,皇帝都喜歡吃的東西,百姓會懷疑嗎?
燕恪將雲沫盯着,“嬸嬸,你怎麼不讓皇叔給你題招牌?”
雲沫:“你皇叔只是個攝政王,而且暴力,孤冷,你是大燕皇帝,你皇叔題的招牌自然沒有你題的招牌影響力大。”
“嬸嬸,我幫你題。”燕恪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來。
雲沫覺得小皇帝爽快,進去取了上好的宣紙,筆墨出來,遞到他面前。
燕恪揮了揮狼毫,問雲沫:“嬸嬸,要怎樣寫?”
雲沫想了想,道:“就寫,天下一絕,然後蓋上你的私章。”
皇帝御筆題字,不用寫得太複雜。
燕恪按她說的做,刷刷幾筆落下,“天下一絕”四個大字,龍飛鳳舞,躍然於紙上。
等墨幹後,雲沫將這四個字交給無念,吩咐道:“念兒,明天去找個工匠,將這四個字裱了,然後掛在作坊。”
“是。”無念接過,小心收起來。
咯嗒,咯嗒……
旺,旺旺……
笠日大早,陽雀村的雞狗就叫不停,連懷了崽子的棗紅馬都有些躁動。
“心兒,情況怎麼樣?”雲沫讓無心出門查看情況。
無心皺了皺眉頭,“夫人,村裡好多爛民,不下一百號,不知哪裡來的。”
“夫人,縣城那邊也全是爛民,害怕爛民進城搶東西,現在,城門都關了。”片刻後,無念疾步匆匆回到雲宅。
今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樣,大早起來,準備去作坊,可是一路上,隨處都可見爛民,城門緊閉着,城門下坐滿了人。
雲沫聽得皺眉,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在這個救援落後,通訊,交通都落後的時代,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首先是爛民餓極,洗劫村莊,再次就是爛民餓死,暴死荒野,屍體腐爛,瘟疫爆發,瘟疫一旦蔓延,勢如水火,很難控制。
燕恪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門,竟然遇上了這種事情。
小明子公公急得滿頭大汗,早知道會這樣,打死他也不敢讓小皇帝出宮。
“各地鎮守的官員都是吃屎的嗎?這麼多爛民都不知道安撫?”燕恪氣得爆粗。
每年,朝廷都有從戶部撥款到各地救災,可是,每年都有很多爛民餓死。
雲沫知道他在氣什麼,救災款項從戶部撥出來,經過下面的各州各府再到縣,最後落到百姓手上的,基本所剩無幾,所以,每年,纔會有如此多的爛民餓死,貪污這個問題,在任何時代都有,無法避免。
“恪兒,稍安勿躁,切勿自亂陣腳。”雲沫淡淡瞥了他一眼。
官員貪污這個問題,燕恪身爲皇帝,比誰都清楚,所以纔會這麼生氣,“如今到處都是爛民,你的身份切不可暴露。”
這個時候,萬一爛民暴動,燕恪暴露身份,就危險了。
“念兒,心兒,讓所有隱衛保護好皇上。”雲沫知道,燕璃離開的時候,不但將無心,無念留了下來,還安排得有隱衛暗中保護他們母子。
“嗯。”無心,無念點頭,兩人也很緊張燕恪的安危。
小明子就不用叮囑了,他自己知道怎麼做。
雲沫走到雲曉童的身邊,蹲下身子,與他平視,“童童,今天外面很不安全,你記住了,千萬不可暴露你皇帝哥哥的身份。”
雖然小豆丁聰明懂事,但是,她害怕小孩子嘴快,一不小心給說漏嘴了。
“嗯。”雲曉童表情嚴肅的點頭,“孃親,你放心,兒子知道怎麼做,絕對不會給哥哥添麻煩。”
砰砰砰……
幾人正在裡面談話,一陣接一陣擂門聲從外面傳來。
林庚站在大門背後,透過門縫,瞧門外圍滿了爛民,嚇得腿都哆嗦了,一陣陣的擂門聲,震得門板都晃了,簡直是拆門的節奏。
“夫人,不好了。”林庚嚇得趕緊通知雲沫。
雲沫聽到動靜,與無念,無心,燕恪他們走出來。
林庚見了她,急道:“夫人,門外全是爛民。”
砰砰砰……敲門聲片刻沒停,雲沫挑眉,盯着震動的門板,要不是這宅子的門板做得厚,恐怕早就被震塌了。
無心,無念皺眉,這些是爛民,還是強盜。
“人在餓極的情況下,什麼都做得出來。”雲沫淡淡道。
在天朝,饑荒時代,人吃人的事情都有發生,門外這些爛民沒直接拆門進來搶東西,已經算斯文的了。
“夫人,怎麼辦?”林庚急得滿頭大汗,“這麼多爛民,想趕也趕不走啊。”
雲沫一臉鎮定,“林叔,你去將門打開吧。”
林庚猶豫了一下,上前取下門栓,將大門打開。
大門被打開,一張張飢餓臘黃的臉撞進雲沫的眼中,這些爛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夫人,求求你了,給口飯吃吧。”
“夫人,我家孩子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求求你給口吃的吧。”
……
一片片乞求聲傳進雲沫的耳朵。
雲沫鬆了口氣,好在這些爛民還算規矩,沒有直接進屋搶東西,她緩步走到門口,站在臺階上,掃了下面一眼,粗略估計,有一百多號爛民。
“林叔,你進去熬粥吧。”好在前幾日,她買了些糧食放在家裡。
雲沫話落,那些爛民個個臉上露出喜色。
“多謝夫人,夫人真是菩薩心腸。”感謝聲一片。
雲沫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不是什麼菩薩,若不是看在小皇帝的面子上,若不是擔心這些爛民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暴動,若不是這些饑民裡面有老人跟孩子,她才懶得管,在她的認知裡,只要有手有腳,就不會被餓死。
燕恪走到雲沫的身邊,視線掃向一羣爛民,皺眉問道:“你們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皇上每年都從戶部撥了銀兩,到各地救災的,你們遭了災,爲何不要求當地的官員開倉放糧?”
“這位公子,我們是從清河縣過來的,清河縣遭了旱災,今年,顆粒無收啊。”其中一名男子苦着臉回答。
男子話落,又有一名爛民將燕恪望着,“這位公子想得真天真,朝廷撥的款,經過各州各府貪官之手,到縣裡,再被縣太爺貪掉一些,最後,落到百姓身上的,根本沒有多少。”
“哎!”又一名爛民嘆氣,“皇上應該將這些殺千刀的貪官給砍了。”
“我們咋沒去要求縣太爺開倉放糧,可是縣太爺回答我們,縣衙糧倉裡沒糧。”
“清河縣餓死了好多人,許多人都染上了瘟疫,我們不想死,所以只有背井離鄉,到處乞討。”
燕恪聽了半天,全是爛民的怨言,“清河縣緊鄰建安城,你們怎麼不到建安城求助。”
“我們咋沒去求助,可是,威武將軍害怕我們將瘟疫帶進建安城,下命將城門封得死死的。”
燕恪氣得握緊了雙拳。
姬宏這隻老狐狸打的什麼算盤,他很清楚。
這隻老狐狸就是想清河縣大亂,讓爛民涌入其他縣,造成更大的動盪,讓瘟疫蔓延,這樣,戶部就不得不再次撥款,以作賑災之用,戶部的救災款撥出,姬權又可以從中撈取不少好處,還有,災民暴動,自己與皇叔就得將更多的心思放在賑災之上,姬權,姬老女人就有更多的機會謀權了。
兩刻鐘後,林庚熬好了粥,用兩隻大木桶提出來。
災民們聞到米粥的香味,視線紛紛瞟向林庚,一個個眼睛都望直了。
“給我來一碗。”
“給我來一碗,我三天顆粒未進了。”
場面亂哄哄,林庚提着粥桶,愣了,瞧這麼多災民遞碗來,都不知道先給誰。
雲沫瞧着亂哄哄的場面,不悅的皺了皺眉頭,“所有人都去排隊,老弱婦孺排前面,其他人統統排後面去,否則,別想喝粥。”
她皺着眉頭,聲音冷肅,氣勢嚇人。
災民被她的氣勢鎮住,不敢再造次,都自發的去排隊,讓那些老弱婦孺排在最前面。
林庚鬆了一口氣,這才一個一個的贈粥。
雲沫掃了一眼長長的隊伍,一人一碗,兩桶粥,根本不夠,“念兒,心兒,你們去施粥,林叔,你再進去熬兩桶。”
她凝着眉,有條不紊的安排,說話間,帶着睥眸天下的氣勢。
無心,無念,林庚趕緊按她安排的做。
雲沫安排好三人,目光掃向燕恪,“恪兒,你跟我進屋,童童,你也進來。”外面亂哄哄的,她不放心,雲曉童待在外面。
兩人點了點頭,跟着雲沫進屋。
茶廳裡,雲沫凝眉將燕恪盯着,“恪兒,施粥只能暫時性穩住這些災民,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陽雀村都涌入了一百多號災民,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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