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燃燒,雲曉童稚嫩的小臉被火光照得通紅。
“孃親,爹爹,翎兒。”
雲翳聽他在亂舞的火舌中撕心裂肺的大喊,心中爲之一痛,加快了速度,“孩子,別怕,我來救你。”
雲曉童見他不顧一切的撲進火裡,忽的問:“這裡是雲族,你是我外公嗎?”
雲翳一掌打出去,將亂舞亂竄的火舌分開至兩邊,動作敏捷的穿過柴堆,乘風飛到架子上,“這裡是雲族……”
至於,他是不是這個孩子的外公,暫時還不得確定,就算他不是這孩子的外公,今日,他也會護這孩子的周全。
底下的木柴被澆了桐油,燃燒的速度極快,火舌越竄越高,十字架的下端被燒着。
轟隆!雲翳還未來得及給雲曉童鬆綁,一聲響動在眼前,綁着雲曉童的十字架猛地晃動了幾下,雲曉童隨着那十字架搖搖晃晃。
“爺爺,這裡很危險。”雲曉童緊張的將雲翳看着。
雲翳心裡甚是安慰,越發的喜歡雲曉童,“孩子,爺爺不會有事的。”
十字架晃來晃去,他腳下一個利落的迴旋,抓住了雲曉童的手,掌力一劈,將纏在雲曉童身上的繩子劈斷,雲曉童小小的身子向下一滑,落進了他的懷抱。
“爺爺帶你下去。”
“謝謝爺爺。”雲曉童身中迷藥,說話毫無力道。
爺孫倆正欲離開這危險之地,忽的,雲翳腳下踩着的木架子一陣猛烈的晃動,隨之而來的是整個十字架以極快的速度向着火堆裡傾倒。
“小公子。”
“童童。”
“哥哥。”
六煞,雲沫,燕子翎同時驚呼,尤其雲沫看見自己的兒子向着火舌裡傾倒,心口一陣窒息,臉色煞白,眼睛瞪圓,差點沒暈死過去。
燕子翎急得眼淚噼裡啪啦的往下掉,“爹爹,你快救哥哥,你快救哥哥。”
雲族大長老雲烈見此,嘴角肌肉微微了兩下,若仔細看,不難發現,他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雲翳腳下踏空,便無法御風而起,更何況,他手中還抱着雲曉童。
“爺爺,我們是不是要死了?”雲曉童見自己置身於火海之中,睜大眼睛問雲翳。
雲翳將他抱穩,一臉平靜,“孩子,你怕死嗎?”
“不怕。”雲曉童微微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只是,爺爺,我捨不得孃親,爹爹,妹妹,我若是死了,他們一定會很傷心。”
尤其是孃親!
“好孩子,你不會死的。”雲翳和藹一笑,忽的,拼盡全力,雙手往外一推,將雲曉童推出熊熊烈火之外,“孩子,好好活着。”
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他的外孫,爲了自己的外孫死,值了。
雲曉童的身子凌空飛起,越過跳躍的火舌,與雲翳相隔越來越遠。
雲翳因爲推了雲曉童一把,自己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雲曉童的目視之下,墜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爺爺……”
燕璃正趕到,看見雲曉童被雲翳從火海里拋了出來,一道目光飛快的掃向離得最近的無心,“救童童。”
無心剛服了巫映雪的解藥,恢復了功力,雙腳在十字架上一點,飛身而出,在半空處接住了雲曉童。
雲曉童的視線從未離開過雲翳墜落的位置,見自家爹爹出現,急急大喊:“爹爹,你救救爺爺,你救救爺爺。”
巫映雪給了無情解藥,趕過來,眼睜睜盯着雲翳墜入火海之中。
“義兄……!”她眼眶瞬間打溼,對着烈焰火海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一時氣血上涌,噴了一口血出來,腳下一軟,身子癱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義兄,你說好的,後半輩子會陪着我,你說好的……”
前半輩子,他將心給了那個女人,後半輩子,他說好的,要陪着她終老榛莽山,他只將她當妹妹也罷,她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義兄,爲何連這都是奢望。”
大長老雲烈眼中的陰冷加深,見巫映雪跌坐在地上,他將眼中的陰冷之色收斂起來,徐步走過去,伸手欲將她扶起。
“映雪,首領已經……人死不能復生。”
他就不相信,雲翳二十餘年前躲過了一劫,二十餘年後的今天,還能再躲過一劫,雲翳啊雲翳,你又不是九條命的貓。
“我不用你扶。”巫映雪感覺雲烈伸手過來,面若冰霜的往他手上瞟了一眼,“雲烈,義兄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別以爲,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今日,捉了七人入寨之事,只有義兄,她,雲烈及義兄的幾個屬下知道,義兄的屬下口風都很嚴,沒有義兄的命令,絕對不會將此事傳出去,可是,不出半日,雲族的族人都知道消息了,不是雲烈做的,又會是誰?
雲烈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居高臨下的盯着巫映雪,眼睛裡閃過微微惱怒。
“映雪,首領死,我也很難過。”
巫映雪聽到這話,覺得噁心,身子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來,眼神仇恨的瞪向雲烈,“你別再假惺惺了,義兄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
雲族世代隱居於山中,不與外族往來,二十多年前,若不是雲族族內出了叛徒,義兄手上有寶圖之事,又怎會被外人知曉,當時,她便懷疑過雲烈,也與義兄說過,義兄卻不相信雲烈會是出賣雲族之人。
雲烈與巫映雪對視,她眸子裡的恨意,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令他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拽成了拳頭。
他雲烈到底哪裡不如雲翳了。
兩人爭執間,燕璃縱身一躍,騰空而起,以極快速度飛入了火海之中。
兩年前,毒焰麒麟身上的毒火,都沒能奈他何,更何談這點點明火了。
“抓住我的手。”在雲翳身子墜入柴火堆的前一秒,他及時出現在火海里,伸手出去,一把抓住了雲翳的手,將他往上一拉,再御風而起。
“義兄……”巫映雪見雲翳被人從火海里拉出來,頓時喜極而泣,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簡直叫人難以言說,她眨了眨溼氣濃濃的眸子,兩道視線緊鎖在雲翳的臉上,半分也挪不開。
雲烈沒想到,事情的發展還有變故,盯着自烈火中出來的雲翳,瞳孔一圈一圈的擴大,深藏在眸底的恨意也跟着流出來。
雲翳,你還真是九條命的貓!這樣都死不了。
眨眼的功夫,燕璃帶着雲翳到了安全的位置,雲曉童盯着兩人,哇的一聲就哭了,“爹爹,爺爺……”
“孩子,爺爺沒事了。”雲翳渾身上下,除了臉跟手被略微灼傷外,並無太重的傷。
“義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嚇死我了。”巫映雪見雲翳安全了,忽的奔到他身邊,不顧雲族長輩也在場,猛撲進了雲翳的懷抱,“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衆目睽睽之下,雲翳被巫映雪抱着,全身僵硬,但是並未將巫映雪推開。
巫映雪對他的心意,他何嘗不知,只是,他的一顆心已經毫無保留的給了清兒了……
“雪兒,我沒事。”過了片刻,他才動手將巫映雪推開。
巫映雪拭了拭臉上的淚痕,後悔兩步,與雲翳保持兩步的距離,眼神緊張的在雲翳的身上掃了幾掃,確定他只受了些輕傷,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首領,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雲烈惱怒片刻,強迫自己壓下心中怒氣,含笑走到雲翳的身邊。
雲翳從巫映雪的臉上收回視線,輕睨向雲烈,見他臉上的笑容不達眼底,淡淡道:“幸得這位公子救了我。”
他目光在雲烈的身上掃了幾掃,以前,雪兒曾多次提醒他,說:大長老雲烈不可信,當時,他還說雪兒必是多慮了,可是,今日發生的事情,他真是不得不懷疑雲烈這個人了……
首先,抓人入寨是秘密進行的,雲族的族人怎會知道?其次,他剛纔並未下令點火,是誰擅自將火把丟進柴堆裡?
雲烈覺察到雲翳探究的目光,心裡微微慌亂,避開與他對視,自然而然地將視線移到燕璃的身上,“這位公子救了我族的首領,乃是我族的恩人。”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雲翳也將目光轉到燕璃這邊來。
燕璃略一點頭,客氣回答:“先生救童童在先,我救先生,理所應當,請先生不必太過掛懷。”
另一邊,雲沫,燕子翎見雲曉童,雲翳有驚無險,母女倆這才鬆了口氣,雲沫心疼兒子今日受這般驚嚇,牽起女兒,疾步往前走去。
“童童,兒子。”她走向雲曉童,離雲曉童還有一丈多的距離,就急急的對着雲曉童張開了雙手。
“孃親!”雲曉童見到孃親的瞬間,眼淚抑制不住的往外涌出,飛奔着撲進了雲沫的懷抱,“孃親,孃親,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雲沫抱了他一會兒,捧着他的小臉親了兩口,“兒子,對不起,孃親來晚了。”
剛纔那情形,若不是眼前的先生不顧自身安危,將童童給拋了出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此,她鬆開了雲曉童,挑起眉眼,看向雲翳。
她看向雲翳的時候,雲翳也正看着她,兩人四目相對,皆是愣住。
久久後,雲翳才顫抖着開口,“清兒,清兒,你回來了?”
不止雲翳愣住了,巫映雪,雲烈,雲族的幾位老者,全都愣在了當場,眼前這名女子,與當年的清公主長得太像了……
難道,清公主沒死,真的回來了?衆人紛紛猜測着,包括巫映雪。
“嫂子,是你嗎?”巫映雪覺得眼前的女子太過年輕,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當年,她用換顏術,將紅菱,玉卿言變成了清公主的模樣,難道,當年他們在懸崖下發現的屍體並非清公主,而是紅菱或者玉卿言……
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只是眼前的女子在年齡上,好像又有些不符合……
“很抱歉,我不是清兒。”雲沫從雲翳的眼神裡,看到了他對清公主深深的思戀,雖不忍心打碎他的夢,但是事實卻不能改變。
雲翳心中一痛,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魔怔了,清兒若是還活着,已經年近四十了,怎會如此年輕,姑娘,還請你別見怪。”
“沒事。”雲沫淡淡道:“人都有看花眼的時候,敢問先生,此處可是雲族?”
“沒錯。”雲翳點頭,恍然想起什麼,隨口問了雲沫,“姑娘,你找雲族做什麼?你的母親姓甚名誰?”
他驀然想起,無心剛纔有說,他與清兒所生的女兒還活着,難道,他與清兒的女兒,便是眼前這位面容酷似清兒的姑娘,如此,便說得過去了。
確定此處乃雲族,雲沫心中一喜,趕緊對雲翳道:“先生,家母姓龍,單名一個清子,我尋雲族,是爲了一件東西。”
龍清!
聽到這兩個字後,雲翳看雲沫的眼神,瞬間變得激動,一步一步地挪動着腿,靠近雲沫,走到雲沫身邊時,雙手顫抖的伸出,顫抖地握住了雲沫的雙肩,憋了半天,才激動地開口,“姑娘,你再說一遍,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
“龍清。”雲沫大抵已經猜到,雲翳的身份了,眼神亦是激動無比的將雲翳給看着。
“孩子,我的孩子,你真的沒死。”雲翳孤獨死寂多年的心,瞬間復活,激動地將雲沫拉進了自己的懷抱,“父親若早知道,你還活着,定早就出山去尋你了。”
“父親。”雲沫趴在雲翳的肩上,受他的情緒感染,她的眼眶竟也微微溼潤了。
前世,她無依無靠,孤身一人,死了連財產都無人繼承,今生纔將身邊的親人都視若珍寶,她已經有燕璃,童童,翎兒,賀九娘,秋月等親人了,沒想到,現在又憑空多出一個疼愛她的首領爹,這感覺還真不錯。
攝政王千歲站在一旁,見自家娘子被別的男人擁着,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很是不喜,但是,考慮到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岳丈,最終還是沒有阻擾。
雲翳擁了雲沫好片刻,纔將她放開,而後,又端詳了她好一會兒,心疼道:“孩子,這些年,你流落在外,定吃了不少苦吧。”
“沒有。”雲沫利落的搖頭,秉着報喜不報憂,道:“父親,是玉姨將我養大的,玉姨爲了我有一個安慰的生活,嫁給了大燕一個當官的,所以,我這些年過得還不錯。”
她這些報喜不報憂的話,怎麼可能騙得過雲翳。
雲翳盯着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心中更是一陣刺痛,她這些年若是過得好,那摩天鏡中,又怎會出現她枯瘦如柴的模樣。
出現在摩天鏡中的,雖然都是幻象,但是,一切幻象皆由心生,呈現出來的幻象,都是人內心深處最爲恐懼,最不敢面對的東西,若不是他的外孫經歷過那些事情,心中恐懼,那幻象又怎會出現在摩天鏡中。
“過得好就行,父親就怕你過得不好。”雲翳溫和一笑,並未拆穿她的謊言,既然閨女選擇不說,便是想忘卻過去的舊事,他又何必再提。
巫映雪見他們父女二人團聚,心中也甚是高興,她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證,眼前的姑娘便是義兄與嫂子所生的女兒,就算那姑娘還未拿出任何,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雲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自是被雲翳請進了首領木屋,雲族幾位老者,巫映雪,大長老雲烈跟着去,雲族其他人心中雖有疑惑,但是,見雲沫與當年的清公主酷似,也都信了八成。
首領木屋內,雲沫將自己的四塊地圖殘片拿給雲翳看,“父親,你可認識此物?”
地圖一出,雲沫的身份,再無任何可疑之處。
雲翳盯着她遞上來的四塊地圖殘片,臉上的表情驟變。
此物爲何?他如何不知道,當年,若不是他手上握有這塊地圖,雲族也不會遭逢大難,差點全族被滅,清兒也不會……。也不會離他而去。
“孩子,這四塊地圖殘片,你從何處得到的?”
雲沫將地圖收起來,細細道:“其中一塊,是大楚大後贈我的,另外的三塊,一塊是玉姨手上的,一塊是母親的,當年,玉姨從母親身上找到了地圖與我,帶着我逃到了大燕,至於最近找到的一塊,是紅菱帶入海域的。”
雲烈坐在一旁,眸子閃了閃,目光不着痕跡的從雲沫身上掃過,“好在,這些地圖碎片並沒有落入歹人之手。”
這也是雲翳值得慶幸的。
“父親,滅雲族,殺害母親的兇手,我已經找到了。”雲沫緊盯着雲翳。
“是誰?”雲翳臉上的表情一冷,原本平靜的眸子裡,溢出冰冷的殺氣,“沫兒,侵入雲族,殺害你母親之人,到底是誰?”
龍清之死,他痛心疾首,重建雲族後,他也曾多番派人去調查過,卻未查到任何蛛絲馬跡,那些兇手攻陷雲族之後,就好似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多年過去了,他爲了整個雲族的存亡,才漸漸淡去了報仇的心思。
“是大燕姬氏家族。”雲沫道,“當年,帶人攻陷雲族的,乃是大燕的威武大將軍,姬宏,不過,爹爹不必爲報仇費心了,在夫君的幫助之下,我已經滅了整個姬氏家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