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安樂寺的女人變成了一個木偶人。她身上露着木頭的紋理,甚至在胳膊上、頭頂上還長出來幾根嫩枝,上面掛着幾片樹葉。
我忍不住笑道:“你這樣釣魚,釣上來也不算本事。”
女人聽我這麼說,馬上恢復了本來樣貌,有些不服氣的站起來,說道:“怎麼不算本事?我變化萬方,連這裡的游魚都分辨不出來。”
我笑道:“你只是把外表變化了,這算什麼?關鍵還是你的內心。真正的大高手,能收斂自己作爲高手的氣質,就算以血肉之軀站在湖邊,甚至是跳到水裡面,游魚也不會把她當成威脅。所謂機心久已忘,不能驚麋鹿。”
女人若有所悟,小聲嘟囔道:“物我兩忘,無慾無求,與天地自然融爲一體……”她瞟了我一眼,說道:“想不到你本領這麼差勁,在道術上面,倒還有些見識。”
我心中好笑:“想不到這番胡說八道的言論居然把她給唬住了。”
女人又重新坐了下來,笑眯眯的晃了晃身子,緊接着,她變成了呂先生的樣子。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女人等了一會,沒有釣上魚來,有些不耐煩的嘟囔道:“看來這張臉太有心機,連魚都瞞不住。”
我和薛倩都看着呂先生哈哈大笑。
女人緊接着又變成了薛倩的樣子。還是沒有釣上來。
她大爲不滿的搖了搖頭,又變成了我的樣子。我剛要說話,魚竿一沉,剛纔那條大魚又咬鉤了。
我笑道:“看來我心地善良,這條魚對我很放心。”
女人搖了搖頭,微笑道:“我看不是這麼回事。它可能覺得你是一根木頭,所以才咬鉤的。”
薛倩和呂先生毫不留情的嘲笑了我一番。然後我們三人告辭,就離開了鬼湖。
回去的路上,我不斷地思索着剛纔的事。而呂先生和薛倩的對話就飄到我的耳朵裡面了。
薛倩對呂先生說道:“你有沒有覺得二姐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以前她見誰都苦大仇深的。高傲而且冰冷。雖然有時候和你開玩笑,不過也全是嘲笑。現在她似乎開始享受人間的樂趣了。以前鬼湖鬼氣陰森的,她根本不在意,現在居然開始種樹了。她現在像是個正常人了。”
薛倩乾笑道:“現在開玩笑好像也是嘲笑。”他頓了頓說道:“她是從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
呂先生低頭思索了一會,說道:“好想是從咱們叫她二姐開始的。”
薛倩皺着眉頭說道:“一個名字能改變人的性格?開什麼玩笑?”忽然,他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是身體,她找回那具身體之後,整個人就不大一樣了。”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他們兩個談論。忍不住插嘴道:“有一件事,我死活想不明白。”
薛倩笑道:“什麼事?”
我說道:“爲什麼她變成我的模樣之後,那條魚就咬鉤了?難道我真的長得很和善,沒有心機,連魚都不怕?可是有沒有心機,和外表有什麼關係?”
薛倩和呂先生忽然哈哈大笑。他們兩個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事一樣,笑的前仰後合,就差在地上打滾了。
我被他們兩個笑的有些摸不着頭腦,我問道:“你們笑什麼?”
薛倩說道:“魚咬鉤,不是因爲你長得和善,是因爲那條魚覺得是你是根木頭。”
我擺擺手,說道:“說正經的,你別給我開玩笑。”
薛倩笑道:“我說的就是正經的。二姐多大的本事?上天入地,有她幹不了的事嗎?她想讓魚咬鉤還不容易?她跟本就是故意的。你居然想了這麼久還沒想明白,還說自己不是木頭?”
呂先生也在旁邊幸災樂禍:“這道理連薛倩都懂,你居然還好意思到處問。出了門別說是我徒弟啊,太丟人。”
我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爲我願意當你徒弟?”
好在小鬍子的警車就在不遠處了。我總算化解了尷尬,坐了上去。
小鬍子沒有問我們在鬼湖做了什麼。估計是不關心,或者是不敢關心。
我們又顛簸了一段路,等要開到大路上面去的時候。呂先生忽然叫道:“停。”
我們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呂先生說道:“你們還記得吹咱們燈籠的那個高手嗎?”
我說道:“怎麼?難道他跟來了?”
呂先生搖了搖頭:“他跟到那條路的盡頭就不敢向前走了。安樂寺的女人在這裡,他不敢靠近。估計現在正在外面等着我們呢。”
我問道:“那咱們怎麼辦?出去之後豈不是要撞上他了?然後接下來的行動都被人看在眼裡?”
呂先生說道:“彆着急,我有辦法。”
他從衣服裡面掏出白紙來,說道:“你們咬破中指,把生辰八字都寫上。”
小鬍子也要把手指塞進嘴裡。呂先生連忙攔住他:“你就不用了。”
小鬍子哭喪着臉,說道:“呂大師,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們不能不管我。”
呂先生無奈的說道:“那高手要對付的是我們,不會害你的,放心吧。”
我們三個人把生辰八字寫在紙上之後。呂先生就捏着黃紙下車了。
他將黃紙埋在地上,用浮土堆起來了一個小土堆,看起來像是一座墳墓一樣。隨後他折了三根嫩枝,插在了墳前。又從草葉上收集了一些露水,澆在了嫩枝上面。再後來,他又在墳前點了一支蠟燭。找了塊石頭壓了幾張紙錢……
薛倩咧了咧嘴,說道:“呂老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還沒死呢,你就給我們上墳?”
先生笑罵道:“你懂個屁。這不是上墳,這是做替身呢。”
我說道:“你可別騙我,又是紙錢又是蠟燭的。而且墳前種松柏,你敢說這不是上墳?”
呂先生坐回到警車上,笑道:“巧合,巧合而已。我剛纔這一番佈置,金木水火土都有了。咱們的生辰八字呆在裡面,足以以假亂真。那個大高手只能遠遠地感知到我們的氣息,又不能靠近辨別真僞。所以一定發現不了。”
我點了點頭,笑道:“這個辦法好。”
呂先生吩咐我和薛倩:“壓制住自己的氣息,過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動,你們就假裝自己是死屍。”
隨後,他吩咐我們低下頭,或者蜷縮着身子躲在座椅下面,總之儘量藏着點。
小鬍子緊張的問道:“呂大師,那我呢?”
呂先生說道:“你就照常開車。假裝剛纔把我們送過來之後,我們留在了鬼湖,而你自己回去了。到了派出所之後,有人問起來也要這麼說。如果上了大路之後,你看見什麼妖魔鬼怪,就棄車逃跑,千萬不要表現得太鎮定,不然的話,他們會懷疑車上有道士。但是不要跑遠,等這裡沒有動靜之後,再來把車開走。”
小鬍子答應了一聲,就開車上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車更顛了。似乎汽車也在怕的發抖。
我閉住了呼吸,蜷縮着躲在座椅後面,感覺胳膊腿都要折斷了。
幾分鐘後,汽車忽然平穩了。看樣子我們已經上了大路。
忽然,周圍起了一陣狂風。小鬍子驚叫一聲,踩了一腳剎車,把車停住了。
緊接着,我聽到一陣鐵鏈的聲音。隨後,有一個人陰慘慘的在外面說道:“兄弟,問你個路好不好?我迷路了。”
小鬍子身子抖得不成樣子,我聽見他身下的座椅都在執拗執拗的響。他結結巴巴的問道:“你要去哪?”
那人說道:“黃泉路怎麼走?我死了三天了,還沒有找到。”
小鬍子尖叫一聲,一腳踹開車門,飛快的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