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纔來的路上,只是感嘆這裡人鬼平等,讓人稱奇。倒沒想到,居然有這種原因。
這時候,陳文表示死了之後,化作厲鬼,守衛着親人。這實在讓人有些心驚。
因爲我明白這話背後的結果。活着的時候與人戰鬥,沒有片刻安寧,死了之後,仍然無休無止,直到魂飛魄散。
活人死了還可以做鬼,死人魂飛魄散了,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這時候最失望的莫過於呂先生了,他嘆了口氣,說道:“我以爲這樣只講善惡,不分人鬼的世外桃源是怎麼產生的呢。原來是被逼無奈。”
陳文笑了笑,說道:“當然是被逼無奈了。如果不是因爲這個,誰願意住在墳地裡面?我們陳家人雖然從來沒有出去過。但是也知道山外人的生活方式。嘴上不說,心裡面都是羨慕的。”
他頓了頓,說道:“而且,我們這裡什麼時候講善惡了?大家有世仇,所以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根本就沒有什麼章法。我們兩方勢力雖然不對等,但是一時間誰也滅不了誰。只能慢慢的耗,拖上十年、百年、千年,哪一方先撐不住了,就一敗塗地了。”
我心想:“看你們都躲到墳地裡面來了,很顯然是你們快撐不住了。”
陳文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他笑了笑,說道:“你不要以爲我們陳家人一直被壓着打。實際上有一段時間,我們風頭很盛,差點把外面的人趕盡殺絕。那時候,陳家人破釜沉舟,想出死人不投胎的計策來。白天的時候人打仗,晚上的時候鬼打仗。外面的人根本抵受不住。”
“可是後來,外面那些人居然針鋒相對,效仿我們的做法,也不許自己的族人投胎了。白天的時候有人點名,晚上的時候有鬼點名。如果活人逃了,他們家的祖墳就要被挖開。如果死人逃了,他的兒孫就要受過。”
我不由得咋舌:“這個辦法可是夠狠毒,這樣一來,還有誰敢逃?”
陳文笑了笑,說道:“想必你們來的一路上也看見了,在這個地方,民風剽悍。而鬆城,則是最暴戾的地方。在鬆城地界,沒有一日不殺人的。所以有些人,對於人倫、孝道。看的也就不那麼重了。活人有不管自己祖宗,偷偷跑了的。死人也有不顧自己的孩子,溜走投胎的。不過總的來說,這個辦法確實讓很多小鬼不敢逃了。而我們陳家人的優勢也沒有了。”
薛倩說道:“你們陳家人是自願的。外面的那些人是強迫的。這樣一比較,高下立判啊。”
陳文點了點頭:“不錯。正因爲我們陳家人是自願的,所以上下一條心。而外面的人是被強迫的,他們的心不齊,自己人還要窩裡反。也正得益於這個,我們陳家人人數少,卻能支撐得住。”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木偶,微笑道:“我聽說,你以前來過鬆城?”
木偶笑了笑,說道:“只在附近轉了轉,沒有到你們陳家人的地盤上來。”
陳文笑道:“你敢在附近轉轉,膽量也很厲害了。當時你肯定看到小鬼混戰的局面了吧?”
木偶點了點頭,說道:“看到了。不過那時候外面還沒有統一的首領。我還以爲這裡的厲鬼沒有秩序,誰也不服誰呢。”
陳文嘆了口氣,說道:“是啊。早幾年是這樣。外面的鬼鬆鬆散散的將我們陳家人圍在正當中。但是圍而不攻,往往他們自己先打起來了。可是後來出現了一個女人,先是統一了活人。後來又服毒自盡,統一了死人。這樣一來,陰陽兩界都以她爲尊了。”
我們都驚到:“那女鬼是服毒自盡的?不是老死的嗎?”
陳文苦笑着搖了搖頭:“服毒自盡的模樣太難看。這女鬼往往謊稱自己是老死的,作爲掩飾。這心理我理解不了,或許女人都是這樣吧。無論多麼巾幗不讓鬚眉,女人就是女人。”
陳文感慨的時候,我們心裡面也在感慨:“爲了讓小鬼心服,這女人能做到服毒自盡。這可真是讓人又佩服,又害怕。佩服的是她爲了達到目的,不在乎生死。而害怕的,也正是她爲了達到目的,不在乎生死的盡頭。”
我們都在感慨的時候,呂先生忽然說道:“你們兩夥人在這個地方呆着,整天除了打仗就是打仗。活人不得安寧,死人也不得安寧。正常人早就走了。你們爲什麼一定要留下,這裡是不是有什麼吸引你們的地方?”
呂先生這話一出口,我心裡面忽然感到一陣暢快。覺得他把我一直想問的問題給問出來了。
陳文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確實有些東西在吸引着我們。這樣東西,甚至比我們的命金貴。只不過,這東西是什麼,你一個外人,也就不便知道了。”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你不說我也猜到了。是不是聚寶盆?”
陳文瞪了瞪眼,沒有說話。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不錯,這件事和聚寶盆有關係。”
我們齊刷刷回頭。我看見大鬍子程武已經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兩隻鬼。這兩隻鬼鬚髮皆白,看起來已經很老了。
陳文站起身來,問道:“哥,你們商量出結果來了?”
陳武點了點頭:“那隻聚寶盆是真的,大夥覺得,這幾位先生千里迢迢的趕過來,咱們應該信任他們。”
隨後,我們坐了下來,互通姓名。
我們並肩作戰了一場,又說了很久的話。陳家人始終沒有問我們的名字,可能直到現在才把我們當成自己人吧。
我問陳武:“這聚寶盆,是什麼來歷?你們有辦法救我嗎?”
陳武衝我拱了拱手,禮貌的說道:“趙先生,你是怎麼被這聚寶盆害了的,能不能告訴我們?”
我心想:“我們問你的問題,你遮遮掩掩,一直在套我的話啊。”
不過我們反正已經坐在這裡了,就不怕他們不告訴我實情。於是我把怎麼在大街上遇見的聚寶盆,怎麼給聚寶盆喂血,又怎麼被困在山洞裡面,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我每說一件事,陳家人都要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來。我聽見他們先是感慨:“原來聚寶盆裡面可以取出錢來。”緊接着又感慨:“原來聚寶盆是需要血來喂的。”等他們又說“原來聚寶盆會把人關起來”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了。
我向他們說道:“你們到底是不是陳家人?怎麼對這聚寶盤一點都不瞭解呢?”
這時候我心中不爽倒是其次,更多的是失望。陳家人對聚寶盆的瞭解還不如我多。他們能有什麼辦法救我?
陳武衝我笑了笑,說道:“趙先生,你不用着急。我們兩方得到的信息不重合而已。你知道的,我們不知道,而我們知道的,你也不知道。”
我問道:“你們都知道什麼?”
陳武卻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倒揹着手,看着桌上的蠟燭,說道:“你能不能接着告訴我,在那個山洞裡面,都看到什麼了?”
我心想:“我再講一段。如果你再推脫,那我可就要翻臉了。”
於是我耐着性子,把怎麼遇見那男人,以及男人讓我帶的那句話:“時候到了。”告訴陳武了。
陳家人聽了這話之後,頓時眼前一亮,激動地問道:“當真?”
我苦笑一聲:“難道我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撒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