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響起來之後,呂先生的身子明顯的緊繃起來了,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
一直以來,呂先生在這個地方都表現的很自信,無論走到哪一步,都顯得胸有成竹。但是現在他卻沉默了。
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來,竹屋中又恢復了安靜。我聽見不遠處的小河傳來嘩嘩的水聲。我能想象出來,有幾隻水鬼,正結伴在水中起起伏伏。或許,他們已經爬上岸來,慢慢的向這裡靠近。
我越想越害怕,漸漸地後背有些發涼。
忽然,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因爲我察覺到,似乎真的有一個東西貼在我的後背上。
我不敢動彈,也不敢回頭,只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着。
那東西在我背後站了一會。就慢慢的離開了。我看不到它,但是憑着那種陰涼的感覺,我覺得它走到了我面前,然後貼在了呂先生的背上。
我看見呂先生的脊背開始微微的顫動。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他正在害怕。
忽然,呂先生伏下了身子,聲音都在發抖,他似乎是在哀求:“相信我,這次肯定會成功。”
呂先生說了這話之後,我感覺那團陰氣飄走了。幾分鐘後,遠處傳來一聲冷笑:“我相信你?我已經相信你們太多次了。多年來,你們來了多少批人,可是又有誰成功了?”
呂先生伏在地上,聲音都在顫抖:“上一次,上一次我差一點就成功了。但是沒想到,驚動了那個老東西。”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而屋子裡越發的冷了。我看見那三盞油燈正在不停地搖曳,其中一盞,火光越來越小,眼看就要熄滅了。
呂先生忽然叫到:“不要滅燈。”
這聲音聽在我耳朵裡,我感覺頭皮開始一圈圈的發麻。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把呂先生嚇成這樣?
我現在忽然開始慶幸,慶幸呂先生沒有把這裡的事情告訴我。不然的話,我現在恐怕已經嚇破膽了。
燈火越來越小,越來與虛弱。我看見火焰飄忽,馬上就要離開燈芯了。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人死如燈滅,這比喻真是恰當。如果火苗是人的魂魄,油燈是人的身體,那麼火焰脫離燈芯的這一刻,可不就是魂魄從肉體上飄走的景象嗎?
幾秒鐘後,那團火焰當真離開了油燈。只不過,它並沒有熄滅,反而憑空漂浮在黑暗中,在屋子裡面來回的遊蕩者。
我能想象出來,屋子裡面有一個我們都看不到的鬼魂,他把火焰放在手掌上,來回的把玩着。他把玩的是火焰,但是我總覺得,這代表了我們的生命。
過了一會,那聲音說道:“你來之前就應該想到,你們的行爲會驚動那老東西。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沒能除掉萬鬼窟。”
呂先生信誓旦旦的保證:“我這一次肯定可以,我向你保證。”
那聲音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們這些道士,每一次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可是到頭來,全都是功虧於潰。我真擔心哪天萬鬼窟震怒,連累我的族人。”
他停了一會,又說道:“而且我聽說,你們的心思似乎不在萬鬼窟上面,而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偷走那具骸骨。上一次如果不是老東西被驚動,你恐怕已經得手了。然後逃之夭夭,哪裡會管我們的死活。”
呂先生一向能言善辯,胡攪蠻纏,這時候卻說不出話來了。
那聲音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既然有約在先。你幫我們除掉萬鬼窟,我們則幫你混進去。可是你現在做出這等背約的事來,我可實在不能相信你了。”
他說完這話,那團懸浮在空中的火苗就越來越小,眼看要熄滅了。
這時候,呂先生急道:“我帶來了寶貝,除掉萬鬼窟的寶貝。”
那聲音響了起來:“什麼寶貝?”
呂先生忽然一掉頭,躥到我身前了。藉着火光,我看見他滿頭大汗,一臉苦笑的看着我。
我怕得要命,小聲地問:“做什麼?”
呂先生沒有和我說話,一伸手,將我的刀從背上拽下來了。
然後他把刀捧在面前,說道:“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兇刀,用它可以殺的了那老東西。”
那團火光慢慢的飄到呂先生身前,他像是在觀察我的刀。過了一會,我聽見他說:“不錯,這果然是寶貝。”
呂先生趁熱打鐵,說道:“所以,請你把我們放過去。讓我們除掉萬鬼窟,順便,也帶走骸骨。”
那聲音沒有再回答。黑暗中,我看見火光慢慢的飄回到油燈上面了。
呂先生如釋重負,一下癱倒在地上。他輕聲說道:“多謝,多謝。我這次必然不負重託。”
房間裡面再也沒有聲音了。而那三盞油燈,也越燒越亮。看來,剛纔的那隻鬼已經走了。
隨着亮度的增加,我忽然看見牆壁上寫着很多字。
我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發現全都是生辰八字,密密麻麻,不知道寫了多少。
我看了兩眼,忽然驚駭的發現,在最末尾,居然有我的八字。
我加快腳步,走到呂先生面前,指着那面牆說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說道:“他很厲害,能算出來我們的八字。”
我瞪大了眼睛,指着牆上一摞摞的字跡問:“剩下的呢?”
呂先生苦笑一聲:“幾百年來,凡是來過這裡的道士,他們的八字都在這裡了。”
薛倩的聲音有點發抖:“他們都死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
我欲哭無淚,只能低聲罵了一句:“麻痹的,又讓你給坑了。”
很顯然,那隻鬼走了之後,呂先生活泛了很多,他衝我笑了笑,說道:“你怕什麼?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也算得上三進三出了。不照樣未損分毫?”
薛倩呸了一聲:“身體都丟了,還有臉胡吹大氣。”
我看了看周圍,然後謹慎的問呂先生:“剛纔的人,走了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剛纔的人,是這一族的巫師。生前主張和萬鬼窟周旋到底,被害死之後,化作厲鬼,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要除掉萬鬼窟。”
我問道:“這裡的人,和萬鬼窟什麼關係?”
說到這裡,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這一族所有人眉心都有水鬼卵。從出生開始,就要被放到竹屋當中,被水鬼產卵,等他們死後,屍體就會變成水鬼。這樣不斷的輪迴。”
“換句話說,萬鬼窟製造了水鬼這種怪物,把他們控制住了,如果有誰眉心沒有卵,很快就會被拖到水裡面。他們很想逃脫這種命運,所以想找道士幫忙。恰好,我們這些道士想得到萬鬼窟裡面的寶貝。於是一拍即合。他們幫助我們混進去,我們則幫他們降妖除魔。”
我聽到這裡,有些着急了,揪住他的衣領問道:“那我們爲什麼還要接受水鬼卵?想要死了做水鬼嗎?還是想一輩子困在這裡?”
呂先生將我輕輕的推開:“來這裡的路上,我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眉心中沒有這種卵,根本走不進這裡來。這裡的人幫助我們獲得了身份,就是爲了讓我們混進到萬鬼窟中去。”
我坐在地上,手裡掂着我那把大刀,有些絕望地問:“如果我們失敗了,會有人幫我們取出水鬼卵來嗎?”
呂先生笑了笑,語氣輕鬆的說道:“我會一種方法,可以用一根鋼針,紮在腦袋上,延緩水鬼卵的發作,十年八年之內,不會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