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把這裡叫做寺廟,但是實際上,我並不知道這算是佛寺,還是道觀,還是教堂。只能籠統的稱它爲寺廟罷了。因爲這裡面既沒有神像,也沒有信徒。
我和呂先生在廟中轉了幾天,發現這裡空蕩蕩的,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對呂先生說道:“咱們該不會是被囚禁起來了吧?”
呂先生則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陰間人何必囚禁我們?以我們兩個的本事,根本逃不掉。”
我有些無聊的看着寺廟中一棟棟的建築,它們空蕩蕩的,像是外面那些墳坑,裡面虛設着一副棺材,貼了一張紙條,寫着:“虛位以待。”
這個想法有點可怕,我猛地打了個哆嗦,然後向呂先生說道:“這寺廟有點問題啊。明明只有咱們兩個,爲什麼要建這麼多屋子?”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這誰知道呢?等官長再來的時候,咱們問問他不就行了?”
官長沒有再來,不僅僅是他,我們進了這寺廟之後,就再也沒有看見什麼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陰間的緣故,我們的身體變得有些異樣,不覺得餓,不覺得冷,也不覺得困。每天在寺廟中東遊西逛,很快就將這裡轉遍了。
最後呂先生也無聊了,他說道:“咱們出去看看,總不能一直等在這裡,受制於人。”
我深以爲然,跟着他推開廟門,走了出去。
之前官長帶我們來的時候,廟外是一條平坦的大路。可是等我們推開廟門向下望的時候,我看見寺廟孤懸在一處山崖上,四面八方,都是黑乎乎的河水。
這些河水中時不時就冒出來一兩隻厲鬼,衝我們張牙舞爪,作出一副兇態來。
我們兩個嚇了一跳,叫道:“咱們怎麼來這個地方了?”
我跺了跺腳,說道:“看來真的被我說中了。陰間人把咱們關起來了。”
我們兩個站在廟門口,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我們可以跳進這黑水中,一路游泳,逃離這寺廟。可是且不說我們能不能鬥得過水中成千上萬的厲鬼,關鍵是逃出去之後,又能去哪?這黑水有沒有盡頭?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既然那官長讓我們在這裡等着薛倩,那咱們就再等等吧。薛倩和二姐出來之後,咱們就可以一塊去見他們的主人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他們兩個一直不出來,咱們就一直等下去嗎?說實話,我現在有些心焦了,恨不得直接衝進去把他們給救出來。”
呂先生苦笑一聲,說道:“我也想救它們,可是那個世界怎麼進去我都不知道。”
我們回到了寺廟之後,心情變得很抑鬱。
我們無法逃離這裡,但是也不甘心整天干坐着。於是我們在院子當中生了一堆火。
這堆火併不是爲了取暖,而是爲了消磨時光。我們今天拆一扇門,明天砸一扇窗,這寺廟中的屋子很快被我們拆下來幾間,投到火堆中當了劈柴。
我看着跳躍的火焰,心想:如果官長心疼他的房子,可能會出來見我們。不過我自己也知道,這實在是妄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呂先生忽然在屋子裡面叫道:“這裡有人。”
我聞聲大喜,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呂先生指着牆角說道:“你看看,這裡不是一個人嗎?”
我有些失望的說道:“呂先生,你是不是長時間見不到人,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這明明就是一個泥像。”
我歪着頭看這泥像,猶豫着說道:“不過也確實有點奇怪。這個廟裡面根本沒有供奉神佛,怎麼現在又有一個泥像了?”
這時候,我聽見那泥像淡淡的說道:“年輕人,你師父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人。”
這下把我嚇了一跳。而呂先生也向後退了兩步,顯然他沒有料到這傢伙還能說話。
這人背對着我們,正面壁而坐。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看見他身上落了一層灰塵。看樣子,他已經很久沒有動彈了。
呂先生也湊了過來,我們兩個蹲在他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淡淡的說道:“如你們所見,我是一個和尚。”
我點了點頭,這傢伙確實穿着一身道袍。
呂先生說道:“既然你是和尚,那麼這寺廟是一間佛寺了?”
和尚微微一笑,說道:“你們兩個是道士,這間寺廟爲什麼不是道觀?”
我乾笑一聲:“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你先來的,這廟當然你說了算。”
和尚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說道:“如果在我之前,這寺廟中有一個儒生,那麼這裡豈不是要變成學堂了?如果儒生之前,這塊地屬於官家,那麼這裡豈不是官府了?”
我聽了這話,啞口無言。
我心裡面很奇怪,從表面上看,這老和尚根本就是在狡辯,但是我又總覺得,他的話大有玄機。
和尚淡淡的說道:“這只是一間普通的寺廟罷了,尚且有過去與未來。何況是人呢?寺廟的過去與未來太多,已經難以說清楚它到底是什麼了。兩位道友,你們也有過去未來,你們說得清,你們是誰嗎?”
我和呂先生全都答不上來了。我們兩個的表情都很疑惑。不過無可否認,我們今天恐怕是遇見高人了。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說道:“看大師你寶相莊嚴,每一句話都大有禪機,恐怕已經成佛了吧?”
和尚微微一笑,說道:“不敢,不敢。修行的路上沒有止境,小僧始終當自己是初入廟門的小沙彌。”
我腦子轉了轉,說道:“陰間裡面的佛?那不就是地藏王菩薩嗎?”
可是和尚卻說道:“小僧並非地藏王菩薩。我是達摩。”
我看了看他面前的牆壁:“達摩祖師?面壁九年?”
和尚微微點了點頭。
呂先生乾笑一聲,有些不信服的說道:“達摩祖師面壁九年的事,快要過去一千年了。怎麼你還在面壁?”
和尚淡淡的說道:“小僧剛纔已經說了,修行無止境,我始終當自己是初入廟門的小沙彌。面壁九年可以悟到一番佛理,再看經書,無不明白,觀世間人,無不透徹。但是隨着修行的提高,又會有新的不解出現,於是又要面壁參禪。小僧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面壁了。”
我和呂先生都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和尚看了看我們兩個,說道:“既然咱們能在這裡相見,也算是有緣,你們二位爲什麼不坐下來,也面壁思索一會呢?就算不能悟到什麼,也可以安定心性,總強過拆門毀窗,在廟中縱火。”
我和呂先生乾笑了一聲,一左一右坐在了和尚身邊。
那和尚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了。
我學着他的樣子,也閉上眼了。
但是我的腦子裡面亂紛紛的,始終安定不下來。從小到大,各種往事,一件件的涌上來。有的喜,有的悲,有的怒。
我正在無奈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陣殺意。我心中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時候,我看見那老和尚正站在我面前,要舉着禪杖殺我。
我嚇得大叫一聲,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一連向後退了幾步。
這時候我才發現,老和尚仍然安安穩穩的坐在地上。剛纔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道虛影罷了。
我的叫聲驚動了呂先生,剛纔的那一幕他也看在眼裡了,他驚疑不定的後退了兩步,看着我說道:“這老僧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