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這時候才明白,爲什麼之前那小鬼說,我們再不去,孕婦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我看着這長滿鬍鬚的嬰兒,心裡面居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他這幅模樣生下來,不知道他的父母得傷心成什麼樣。
小鬼把襁褓放在椅子上。那老人說道:“我已經活了很久了。因爲有一件血海深仇沒有報,所以一直不能投胎轉世。後來多虧了空亡屋仗義出手,讓我得償所願。我這才準備投胎轉世了。就在我要轉世的時候,古老爺子找到了我,向我打聽那一僧一道的事。這兩個人的事,我恰好知道一些,所以就留了下來。”
我問道:“這兩個人什麼來歷?”
那老人說道:“他們不是近代的人。我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不知道是在兩百年前,還是三百年前了。那時候,我還是一個活人。我在家鄉開了一家茶館,做些小本生意。日子還算過得去。有一天,我就遇見了兩個人,就是這一僧一道,這兩個人在我的茶館裡面,住了好些日子。”
我奇道:“他們爲什麼在你家住着?”
老人說道:“他們兩個在等人。他們兩個談論事情,自然有意避開我們了。但是他們住的時間太長了,有兩個月,或者三個月。這麼長的時間,就算每次聽到一言半語,我也能猜到他們要幹什麼了。”
我有些激動地問道:“他們要幹什麼?”
老人說道:“他們兩個,似乎要結伴去一個極爲危險的地方。這個地方,當真是九死一生。如果他們兩個成功了,會光耀萬世,受天下百姓的供奉。如果失敗了,就此消滅在世間。再也沒有人知道,世上曾經出現過這麼一號人物。”
我說道:“我知道他們兩個曾經去過一個十分危險的地方。不過,你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嗎?”
薛倩也着急的問道:“對啊,關鍵是這地方在哪。”
我詫異的看了薛倩一眼。按照他的習慣,大多數情況下是冷眼旁觀,笑而不語的看熱鬧。怎麼今天會這麼激動呢?
幾秒鐘後,我又想明白了。只要我們問明瞭一僧一道所去的地方,就能找到童子的家鄉。而童子背後的鐘馗,也就有眉目了。這一次的事與薛倩大有關係,怪不得他這麼激動了。
然而,在我們熱切的目光中,老人卻搖了搖頭:“那個地方,很危險,也很神秘。這一僧一道,怎麼會告訴我呢?我能通過隻言片語,猜到他們的目的,已經很不容易了。再想打探出那個地方,是萬萬不能了。”
薛倩有些失望的說道:“鬧了半天,你什麼都不知道。”
老人露出一個微笑來,說道:“二位別急。我還沒有說完呢。”
我心中一喜,問道:“快說,後來怎麼樣了?”
老人說道:“過了幾個月之後,他們要等的人終於來了。那是一個晚上,月亮正圓。我看這人身穿道袍,鬚髮長飄,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身子就飄出去幾丈遠,這分明是傳說中的神仙。我不由得想要問他討要一些長生不老的法術。可是這老神仙只是哈哈大笑,並沒有告訴我。”
“他們三個人點着油燈,在我家談了很久。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想着偷聽。我知道,他們三人本領都很高強,平時的時候,對我彬彬有禮,如果我不識好歹,那他們也會毫不留情的取走我的性命。可是我幹了一會活,又總覺得他們三位有可能在講長生不老之術。如果錯過了這份機緣,那可真是罪過。”
“於是我就悄悄地躲在了牆外。我家本來簡陋,這面牆並不能隔音。他們說話的聲音雖輕,但是我聽得清清楚楚。那道士叫這老神仙爲“前輩”。然後請他帶一僧一道,去那個危險的地方。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他們兩個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我以爲,這老神仙有通天徹地的本領。可是他提到那個地方的時候,聲音裡面又是畏懼,又是抗拒。他告訴這一僧一道,帶他們去那個地方可以。但是遠遠地看見了入口。他掉頭就走,絕不進去。一僧一道進入裡面之後,是生是死,全看他們的造化。就算他們落入了險境,這老神仙也絕不理會。”
“那一僧一道似乎早就料到了老神仙這麼說似得。痛快的答應了。他們三人商量好了之後就叫我。讓我搬來了三壇酒,開始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來。他們一直喝到天亮,個個大醉。可是第二天我去看的時候,發現屋子裡面只剩下了一僧一道。那老神仙卻不見了。”
“我心中替他們惋惜,那老神仙定是將他們灌醉了,然後自己走了,可是這兩個可憐人還渾然不覺呢。他們兩個睡了一上午,下午的時候,才緩過來了。我告訴他們,老神仙不見了。他們像是早就料到了似得,臉上沒有半分驚訝的表情,反而衝我笑了笑。”
“傍晚的時候,他們兩個把所有的盤纏都留給了我,只帶了一些乾糧。這是打算告辭了。等月亮出來之後,那老神仙又來了。他們三個就此結伴離開了。”
老人講到這裡,就沉默不語了。我等了一會,問道:“然後呢?”
老人說道:“沒有然後了。我再也沒有見過這三個人。幾年之後,鄰村的無賴勾結山匪,將我家洗劫一空,搶走了我的女兒,把我家的男人都殺了。之後的幾百年,我都在尋找那山匪一夥,想要報仇。直到今年,在空亡屋的相助之下,纔算完成了這個心願。”
我心想:“我哪有心情聽你的什麼血海深仇。”我長嘆了一聲,坐在椅子上:“講了半天,我們仍然不知道這一僧一道的來歷。”
古老爺子笑眯眯的說道:“不然。”
我猛地擡起頭來,問道:“怎麼講?”
古老爺子說道:“小兄弟,這個所謂的老神仙,你們是認識的。”
我疑惑的說道:“我什麼時候認識神仙了?”
古老爺子說道:“當時我聽到這“老神仙”三個字的時候,就留了一個心眼。然後按照他的描述,詳加比對,越看越像一個人。於是我帶着他去了一個地方,讓他看了看那個老神仙。結果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說道:“你們找到當年的老神仙了?”
古老爺子點了點頭:“這老神仙,就住在大公子的宅子裡面。你們也見過的。”
我感覺一直閉塞的心竅像是被打開了一樣。信息如同洪水一般,淹沒了我的腦子。我嘟囔着:“老神仙就是老妖怪?大公子的乾爹?老妖怪是從陰間的大門上面逃回來的。難道,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陰間?難道,這童子是從陰間帶回來的?難道,鍾馗紋身的發源地在陰間?”
我一連問出來了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衆人的神色都有些激動,看樣子,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過了一會,薛倩率先說道:“咱們先別高興得太早了。你們還記得嗎?當初我們曾經見過陰間的人,向他們詢問,有沒有見過我背上的鐘馗紋身。可是他們說沒有見過。”
我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沮喪的說道:“是啊,這一點又對不上了。”
古老爺子笑道:“小兄弟,你們不必失望。依我看,鍾馗紋身很有可能是來自陰間。至於那幾個人爲什麼沒有見過,或許是因爲他們孤陋寡聞,或許,是因爲他們地位低微,還沒有資格見識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