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爺子的葬禮算不上熱鬧,但是很用心。在葬禮上面,我沒有見到他的魂魄,或許他早就已經投胎轉世了吧。
葬禮結束之後,老王就離開了槐城,不知道去忙什麼了。看他的談吐,應該是個做大事的人。
我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接下來的日子,我整天坐在空亡屋裡面,就等着某天晚上,大公子帶着老妖怪忽然出現,告訴我:時辰到了,我們可以去陰間了。
這幅場景,我是既害怕又期待。陰間畢竟是小鬼所呆的地方,而且這一趟據說驚險無比,我不能不害怕。
可是我又知道,如果在陰間找到了空亡屋老祖宗,我就能徹底解脫了,所以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寧願早點挨這一刀,挨完了好過清淨日子。
那天晚上,我坐在牀上,苦苦思索。從陰間回來之後,我真的就能過清淨日子了嗎?我記得廣目曾經對我說:“沒有去陰間的時候,我們會千方百計的尋找陰間的大門,可是從陰間回來之後,我們又會後悔不已。”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從陰間回來之後,我們會惹上更大的麻煩?
我忽然又想起在那棵蘋果樹下面,天仙曾經說過,很久以前,與我有一面之緣。
人的生命只有七八十年,對於仙人來說,只是短短的一瞬間而已。天仙口中的很久之前,到底是多久?她爲什麼會見過我?我有些後悔沒有好好問清楚了。
我正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門口傳過來。緊接着,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老闆在嗎?”
大半夜的,誰會來我的空亡屋?我聽見這聲音很陌生,肯定是一個我沒有見過的人。
我抓起身邊的大刀,問道:“是誰?”
隨後,向門口走去了。
我看見路燈站着一個人。這人站在空亡屋外面,身上穿着一陣花花綠綠的衣服。這衣服有些像是老式的唐裝,上面寫着小篆的壽字。
而這個人臉上抹着粉,白的像是剛剛刷好白灰的牆。偏偏兩腮有抹了腮紅。紅裡透白,怎麼看都不像是活人。他的左手提着一隻白燈籠,燈籠上面寫了一個壽字。另外一隻手裡面,則捏了一沓紙。
這人站在馬路上,直勾勾的盯着我,身子正在不住的抖動着。
我心中惴惴:“這傢伙什麼來路?”我看了看他的身邊,倒是有一道影子拖地上。可是他這一副打扮,實在不像是活人。
我把大刀舉起來,指着他說道:“你是人還是鬼?”
這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說道:“我叫李小娟。”
這話根本就是答非所問。更何況,這傢伙是一個男的,怎麼會叫“李小娟”?
我皺了皺眉頭:“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哆嗦着說道:“我……我想買東西。”
我奇怪的看着他:“你在害怕?”
他搖了搖頭,開始有些結巴了:“我,我不怕。我只是想要買東西。”
我上下打量了他兩眼,說道:“買東西不去超市,來我這裡幹什麼?”
李小娟臉上的粉太厚了,我看不出他的臉色來。只能憑藉他的聲音,斷定他很緊張,他勉強的笑了笑,說道:“你這裡不是雜貨鋪嗎?”
經過他這麼一提醒,我纔想起來,我的空亡屋確實是一間雜貨鋪。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要買什麼?進來吧。”
我警惕的站在屋子裡面,握緊了大刀。只要他陰陽怪氣的來一句:“我要買你的腦袋,或者買你的命。”我馬上會給他來一下。
幸好,這些想象中的恐怖場景並沒有出現。他舉着燈籠在貨架上面照了照,隨便買了些針頭線腦。
我看見他買了這個,心中更加疑惑了。這傢伙絕對不是爲了買東西而來的。
他把這些東西揣在了懷裡面,然後把手裡面的一沓紙遞給了我,哆嗦着說道:“不……不用找了。多出來的錢,咱們交個朋友好不好?我叫李小娟。”
我接過那一沓紙,藉着他的燈籠光看了看,這些紙根本就是紙錢。
這時候我再無懷疑,提着大刀砸了上去。
他的反應很快,顯然也是一直在戒備着我。看見我的大刀來了,連忙向門口逃去,一邊逃,一邊叫道:“上仙息怒,息怒。”
他逃得速度很快,但是與我相比,還是慢了一步,我的大刀砸在他的身上,一聲悶響,把他摔出去了幾步遠。
剛纔我的大刀確實砸在肉身上面了。我停住手,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哆嗦着說道:“是人……不對,是鬼。”
我差點被他給氣笑了:“你連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嗎?”
他攥着燈籠,說道:“是鬼,是鬼。我叫李小娟。”
然後他從懷裡面掏出來了一張百元大鈔,有些猶豫的問道:“上仙喜歡這個?”
我看了看鈔票上的人頭金線,是人民幣無疑。我把錢揣在懷裡,說道:“你等着,我給你找錢。”
他連忙擺手,說道:“不用找錢,不用找錢。多出來的,就當咱們交個朋友。”
隨後,他在懷裡面掏了掏,又拿出來了一沓紙錢,作勢要遞給我。
我怒道:“滾。”
他嚇得一哆嗦,紙錢掉落在地上,被夜風一吹,漫天飛舞。看樣子,他比我還要害怕這幅景象。尖叫了一聲,提着燈籠飛快地跑了。
我站在街上,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真是怪了。這傢伙什麼來路?看他的穿着打扮,是一隻小鬼。可是他膽子小成這樣,而且有肉身,應該是活人。可是哪有這樣的神經病,半夜穿着壽衣來買東西?”
忽然我恍然大悟:“難道是打賭輸了,來這裡消遣我?”
想到這裡,我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猖狂了。
反正我今天晚上睡不着,我決定教訓教訓這些人。我把大刀背在身後,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他跑的很快,但是槐城實在太空曠,街上多了一個提着燈籠的人,即使隔了一里地也能看到。
我遠遠地跟着他,看見他拐到了一個巷子裡面。
我趕快跑了兩步,等我趕到巷子口的時候,正好看見他提着燈籠,閃到了一戶人家之中。
我腦子裡面想象出一副場景來:院子裡面有一羣年輕人,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其中一個爆炸頭說道:“咱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誰輸了就扮成小鬼,去嚇唬一下雜貨鋪那小子。”
我越想這個,心裡面就越生氣,想要把大門踢開,衝進去教訓他們一頓。
這時候,我聽見院子裡面傳來了十幾個女人的哭聲。
我心中一驚:“有點不對勁。今天的事,恐怕不是惡作劇。”
碰見自己不瞭解的事,最好要後退幾步,靜觀其變,不可貿然出手。這是我行走江湖積累下來的經驗。
我退到了巷子口,向那院子觀察。幾分鐘後,有兩個人扛出來了靈幡,掛在了門口。
門口掛靈幡只有一個可能:這一戶裡面,死人了。
我心裡面奇怪極了:“難道剛纔的那個人,確實是死人?剛纔他語焉不詳,一會說自己是活人,一會說自己是死人,難道他料到了自己要死了,在臨終前去我的雜貨鋪買點東西?”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向那正在牆上綁靈幡的人說道:“這一戶人家,死人了?”
綁靈幡的是一箇中年人,一臉憨厚相,怎麼看也不像是玩惡作劇的。他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死人了。”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死者是誰?”
中年人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李小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