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面雖然千頭萬緒，但是嘴上卻什麼都沒有說。
這些日子的經歷，把我的鬥志全都消耗光了。我心裡面明白得很，這是一個幻境，就像是空亡屋的輪迴一樣，我經歷了幾百次，但是在現實中，不過幾個月而已。
可是，雖然明知道這是幻境，我就是看不破它。我身處其中，喜怒哀樂都被它所左右。這大概就是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覺吧。
我長嘆了一口氣，嘟囔道：“陰間人的幻境，果然非同一般，即使明明白白告訴你這是假的，你仍然無可奈何。相比之下，空亡屋的輪迴可是差了一點。不過，也幸好有空亡屋的輪迴做鋪墊，不然的話，我現在已經瘋了。”
我嘀嘀咕咕的說話，聲音小的要命。
站在我面前的年輕人問道：“老道，你在說什麼？”
我微微搖了搖頭：“我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他又問道：“你是誰？”
我苦笑一聲：“我是誰就更加不重要了。”
他疑惑的撓了撓頭，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是趙莽？”
我聽見這話，忽然一股悲涼的感覺涌上心頭。可是我不想把實情告訴他，我嘆了口氣，說道：“我在這裡呆了很多年了，知道的事自然就多一些。你快殺了我吧，別再多問了。”
年輕人說道：“你告訴我這裡是哪我就殺你。”
我苦笑了一聲，說道：“這裡是陰間的大門。你要想從這裡闖出去，可真是千難萬難啊。”
我很想勸年輕人回去，因爲我知道，那個紙人陣不是那麼好通過的。但是我又不忍心告訴他實情，最後只能嘆息了一聲，說道：“如果你遇到了大雪，要趕快躲起來，直到雪完全停歇爲止。但是千萬記住，不要進茶棚。”
年輕人疑惑的答應了，然後說道：“得罪了。”
緊接着，他撿起旁邊的香爐，一下砸在我的腦袋上。
我感覺到一陣眩暈，身子一歪，就躺在了地上。臨死前，我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來：“這傢伙，說幹就幹，可真是爽快。現在我終於要死了，再也不用受煎熬了。”
我閉上了眼睛，無知無識，像是在天地間消失了一樣。
但是很快，我又被一陣說話聲吵醒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旁邊有一個被挖掘開的墳墓。兩個盜墓賊正在搜索我的屍體。
我撓了撓頭：“我還活着？又來到這裡了？”
我有些惱怒的想道：“陰間人打算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我從地上坐起來，沒有理會一高一矮兩個盜墓賊，而是輕車熟路的向那間小屋走去了。
這小屋和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仍然很破敗，搖搖欲墜。
我推開屋門，又看到了倒塌的神臺，以及坐在蒲團上的老道。
他比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更加悽慘了。他的右半邊身子已經完全毀掉了。他的右手，右腳，已經消失不見了。
老道擡起頭來，我看見他的眼睛固然瞎了，鼻子和耳朵也不見了。只剩下兩個鼻孔，以及一張嘴，正一張一合。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他是趙莽，就他這副鬼樣子，打死我也認不出來。
老道用沒有耳廓的左耳聽了一會，聲音嘶啞的問道：“你是人間來的？”
我走過去，坐在他面前，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趙莽。”
那老道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了。他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是趙莽。而且，我知道你也是趙莽。”
還沒有等我說話，老道先長嘆了一聲，說道：“我生而又死，死而又生，已經走了不下幾百遭了。那個紙人陣，步步機關，你避開了茶樓，避不開大雪，避開了大雪，避不開刀槍……總之，咱們是必死無疑，而且一次比一次要慘。你看在咱們兩個是同一個人的份上，殺了我吧。”
我嘆了口氣，又把香爐拿過來了。但是這一次，我遲遲不能下手。我心中發愁：“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我殺了這老道之後，就只能去紙人陣，然後在那裡被折磨一番。接着等待下一個人。周而復始，循環往復，我的生命就耗在這上面了？
在空亡屋經歷百世輪迴的時候，還有各不相同的人生，可以當做長生不死來享受，但是這一次可不同了。我要經歷的不是人生，分明是一條酷刑之路。
那老道見我遲遲不動手，他從懷裡面摸出來了一盒火柴，說道：“這是代代相傳，傳下來的。你拿着它，或許用得上。”
我心中大喜，連忙把火柴揣在懷裡了。
老道又交代了一番，什麼不能喝茶，一定要避雪，甚至到最後，交代了不能擋在某個紙人身前。一共幾百項需要注意的事情，根本記不過來。
我摸着口袋的火柴，心想：“有這個東西在手，我還記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麼？”
老道說完之後，就閉目求死。我提起香爐，成全了他。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我心裡面緊張得很。這一次就好得多了，估計再來幾次的話，我就可以面不改色了。
我揣着火柴走出小廟，時間不長，就看到了紙人村。我想也沒想，就劃燃了一根火柴，然後把村子燒着了。
然而，大火併沒有形成，裡面的紙人紛紛跑了出來，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在旁邊建起了另外一個村子。
我又是詫異，又是失望的走進去。在這村子裡面，又經歷了一番折磨。到後來的時候，我已經慘的人不人鬼不鬼了。趁着還有一口氣，我划着了火柴。
這一次，大火燃燒起來了，把紙人村化作了灰燼。這時候我才明白，這火柴不是用來殺敵的，而是用來自盡的。陰間人不讓你縱火，你的火柴就永遠燒不着村子。
紙人村消失了，禿鷹出現了，我又被驅趕着來到了破廟裡面。
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我反反覆覆的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
每一次的殺招我都記在心裡面，但是我避開了其中一個，牽一髮而動全身，會招來十幾次更殘忍的酷刑。
我已經絕望了。
我的魂魄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從墳墓裡面爬出來。我沒有再去那間小屋，反而坐在坑邊，看着那兩個盜墓賊忙碌。
在他們的眼中，我根本就是透明的。
我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忽然那高個子的盜墓賊回過頭來，衝我嘿嘿笑了一聲。
我嚇得頭皮發麻，猛地向後退了兩步，驚到：“你們能看見我？”
那兩人笑道：“我們當然能看見。”
我驚慌的叫道：“你們知道我死了幾百次？”
那兩人說道：“是啊。我看見你像是一隻被貓抓住的老鼠一樣。人家故意放走你，看着你上躥下跳，求爺爺告奶奶的求生，然後再把你抓回來。”
兩個盜墓賊站起身來要走。而我一把抓住了他們的胳膊。兩人笑眯眯的問道：“你抓我們幹嘛？”
我心中也糊塗了：“我抓他們幹嘛？”
忽然，我心中一動，叫道：“你們肯定有救命的辦法對不對？你們兩個盜我的墓已經有幾百次了，你救救我行不行？”
那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來。他們兩個蹲下來，笑眯眯的說道：“你可知道，我們兄弟爲什麼要盜墓？”
我愣了一下，說道：“自然是求財了。”
高個子的問道：“什麼是財？”
我撓了撓頭，說道：“紙錢？陪葬品？”
矮個子的搖了搖頭，笑道：“那是人間的財，在陰間，盜墓賊是要偷魂魄的。”
他們兩個指了指我，說道：“就是你這種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