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目光在我們臉上留戀,似乎很羨慕我們這麼年輕。
倒是呂先生乾笑了一聲:“我可不年輕了,我年紀大了,也活不了幾年了。”
老人仔細看了看他,渾濁的眼睛轉了轉:“你的年紀,確實比他們大了一點。不過……我看你的身體很不錯啊,是個長壽相。”
老人看了看二叔:“你把我扶起來,讓我和這幾個年輕人說說話。”
二叔扶着他,讓他靠在了被子上面。老人笑眯眯的看着我們,先是問侯三:“你叫什麼?”
侯三像是有幸被皇帝召見的老百姓一樣,激動地說道:“我叫侯三。”
老人點了點頭,又問呂先生:“你呢?”
呂先生笑了笑,指着我和薛倩說道:“我們三個是兄弟,我叫王六。”
我下意識的說道:“我叫王七。”
等我說完這話,才發現我是何等的機智。因爲薛倩愣在那裡,直衝我瞪眼。
老人看着薛倩笑道:“那你豈不是叫王八?”
薛倩乾笑了一聲:“我叫趙二。我和他們是結拜兄弟,不是親兄弟。”
老人笑了笑,說道:“原來如此。”
二叔說道:“行了,讓老人休息吧。”
他扶着老人慢慢的躺下了,而老人則閉上眼睛,似乎昏睡過去了。
二叔領着我們四個人從草屋裡面走出來。他隨口說道:“你們在周圍轉轉吧。不過別走太遠。我還有事找你們。”
呂先生問道:“我們每天就這麼無所事事的亂轉?”
二叔說道:“是啊。你還想幹什麼?”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你這個仙境,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啊。我還以爲遍地是金銀,到處是美女。長生不老,其樂無窮呢。沒想到來了之後,住的也差,吃的也不好,照樣有生老病死,而且無聊得很。”
二叔瞪了瞪眼,問道:“怎麼?你想走?”
呂先生忙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問問而已。”
二叔的臉色緩和了很多。他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有這種想法倒也不奇怪。每一個新來的人,都會問這麼兩句。可是在我們磨眼村呆的時間長了,就不想回去了,雖然生活貧寒平淡,也願意留在這裡,你可知道爲什麼?”
呂先生搖了搖頭。
二叔笑道:“這裡的房子是不怎麼樣,但是可以遮風擋雨。這裡的衣服不怎麼樣,但是可以禦寒蔽體。食物雖然難吃,也能果腹。最重要的是,人人相親相愛,沒有爭鬥心。這不就是桃源仙境嗎?”
呂先生乾笑道:“這倒也是啊。”
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體會吧。這種自由自在的好地方,普通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二叔走了。我們四個人蹲在地上聊天。
我問呂先生:“你信他的鬼話?”
呂先生說道:“我要是信就有鬼了。”
這一整天,我們像二叔說的那樣,在村子裡面亂轉。我們幾乎把磨眼村每一寸土地都看遍了。這裡到處是黃土,根本沒有什麼森林,也沒有水潭。
晚上點燈之後,我們回到屋子裡面睡覺。薛倩對我說道:“老趙,你的殘魂是不是看錯了?這裡哪有石警官的影子?”
我看了看呂先生,說道:“路是你帶的,你怎麼解釋?”
呂先生躺在牀上:“這個位置肯定沒錯。咱們再找找。如果實在找不到,就在這裡擺一個燭陣,你再入定一次。”
我說道:“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這裡的人很邪門。說危險嘛,確實有一點,如果被他們發現咱們是道士,肯定會敵視我們。所以咱們輕易地不能這麼幹。”
我們三個人正在燈下商量。侯三忽然坐了起來,說道:“我想回家。”
薛倩擺了擺手,說道:“老兄,咱們剛剛來了一天而已,你急什麼?”
侯三嘆了口氣:“你們不懂,我本來以爲到了這裡就會死,所以沒有帶那玩意。現在朝思暮想,實在是心癢難耐啊。”
我奇怪的看着他:“什麼玩意?”
侯三在自己胳膊上比劃了一下,他做出一個推注射器的動作來:“就是這玩意。”
我這才明白過來。磨盤村的人五毒俱全。看來這侯三也不例外。
我正要勸他兩句,侯三忽然站起身來,說道:“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二叔。我得回家。哪怕是回去了再回來也行啊。”
隨後,他開門走出去了。我聽見門外傳來聲音,是侯三在問路,打聽二叔住在哪裡。
呂先生躺在牀上,打了個哈欠,說道:“明天晚上,再沒有頭緒的話,咱們就擺陣,至少先把你的殘魂找出來。”
我們三個人剛剛合上眼。忽然外面喊起來了。有不知道多少人在四處亂走。
他們的腳步聲亂紛紛的,讓我有些心慌。隨即,有個人用力的拍了拍我的門:“快出來,快出來。死人了。”
我們嚇了一跳,連忙穿上衣服爬了起來。跟着人羣向前跑了過去。
我看見前面燈火通明,衆人都聚攏在一間屋子跟前。屋子的主人,正是那位病危的老人。
我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老人死了?”
呂先生說道:“看樣子是。”
屋子的門緊閉着,不知道里面在幹什麼。我們站在外面等了一會,聽見二叔說道:“大夥送送老爺子啊。”
衆人齊聲說道:“老爺子走好。”
隨後,他們三五成羣的,繞着草屋轉圈。一邊轉圈,一邊七嘴八舌的敘述老人生前的功績。
這些功績自然都是誇讚老頭的話。只不過,這些話實在太離譜。什麼出將入相,什麼平定天下,一會是打抱不平的豪俠,一會是賙濟窮人的富商。
我聽的想笑:“老人聽到這話,恐怕也得覺得荒唐吧。”
衆人亂紛紛的繞着草屋走了幾圈。二叔點了點頭,說道:“你們的話,老爺子都聽到了。來兩個年輕力壯的。幫忙擡一下屍體。其餘的人散了吧。”
衆人打着哈欠走了,看樣子是要接着睡覺。
呂先生拽住一個人,問道:“不用燒紙錢打靈幡嗎?葬禮這就結束了?”
那人說道:“人死如燈滅。還弄那些俗禮幹什麼呢?”
我們三個人跟着衆人走了兩步。隨後,呂先生猛地拽了我們一把。我們就躲到了一處黑影裡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老人的草屋。
我對呂先生說道:“你覺得這老頭有問題?”
呂先生說道:“我覺得這裡所有的人都有問題。”
時間不長,有兩個年輕人擡出來一個擔架。上面放着老人的屍體。只不過,這屍體看上去像是隨便放上去的,姿勢很彆扭。
那兩個擡擔架的顯然沒有發現我們。他們一邊走,一邊嘆氣:“這老傢伙,怎麼這麼沉?”
另一個說道:“你就別抱怨了,將來擡你的時候,恐怕比他還要沉。”
薛倩小聲的說道:“白天的時候,這老人似乎挺受人尊重的,怎麼死了之後,這些村民似乎不大看得上他呢?”
呂先生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咱們跟上去。”
我們跟着兩人在黑夜中慢慢的走着。他們的話並不多,我們聽了一路,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過了一會,他們停留在一處深溝跟前。那兩人一揚手,連擔架帶屍體。全都扔下去了。
他們兩個拍了拍手:“這老傢伙,可算解決了。咱們走吧。”
兩人離開了這裡。我們伏在路邊,一動不動。等他走了之後,才慢慢的爬起來了。
薛倩嘆道:“果然是人死如燈滅啊。處理屍體的辦法都這麼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