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敞開了心扉,似乎很擔心氣氛不夠可怕一樣。他細細的講到:“那天晚上,你伯母提着燈籠,走在我旁邊。燈籠是新紮上的,雪白的紙,照在雪地裡面,更是白的刺眼。我們兩個人踩在雪上面,咯吱咯吱的響。”
“老乞丐的墳墓就是我們兩個幫她立起來的。所以我們很快就找到位置了。你伯母很害怕,燈籠一直晃,連帶的周圍的影子也一直晃。那時候,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活了。但是我們的目標是一個死人。”
“我們走到墓地裡面,你伯母不停地和我說話,我看得出來,她怕的要命,一張臉嚇得慘白慘白的。我扛着鐵鍬,一邊安慰她,一邊把墳墓挖開了。很快,我看見了老乞丐的身體,她埋得很淺,挖出來也就很方便。”
“我囑咐你伯母,別再說話了。死人得了陽氣會再詐屍。你伯母嚇得一個勁的哆嗦,問我,這麼冷的天也會詐屍嗎?我想逗逗她,緩和一下氣氛,於是說,等過一會,這老乞丐會硬邦邦的變成一具殭屍。你伯母果然嚇得站不住了,蹲在了地上。”
“我輕輕地把那一層薄土抹掉,然後閉着氣,用菜刀向心髒的位置切下去。那時候天寒地凍,我切老乞丐的身體,就像是切凍肉一樣。好在位置找得準,我終於把那顆暗紅的心臟取出來了。”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了醫院的大門裡面。我感覺街上黑乎乎的,一個人也沒有,有些可怕。
大伯似乎猜到了我這舉動的意思一樣,衝我慘然一笑,然後說道:“我們把蠟燭取出來,插在了老乞丐的墳邊,然後把那顆心臟放在了燈籠裡面。這一套儀式,也是和人學來的。”
“我就在這蠟燭光下,把墳頭重新堆起來了。蠟燭低了很多,我每次填土的時候,它都會晃一下,似乎隨時會滅掉一樣。所以我填的很慢。等我終於把墳頭堆起來之後,已經累出一身汗來了。我在墳墓旁邊挖了一個小坑,把菜刀也埋進去了。然後,我和你伯母就手挽着手,想家走。”
“回去的路上,那顆心臟在燈籠裡面滾來滾去,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我小心翼翼的端着它,後背一陣陣的出汗。等到了家的時候,衣服都溼透了。”
“如果你供奉過神佛,應該知道,大多數的佛像裡面都是中空的。我們就把這顆心臟塞進觀音肚子裡面,然後用泥土封好了。”
我嚥了下口水,潤了潤早就幹了的嗓子,然後問道:“這是死人心,那麼活人血呢?”
大伯笑了笑,說道:“活人血,就是童子的血。當時我和你伯母,經常去別人家串門,凡是五歲以下的小孩,都想要抱一抱,親一親……”
我驚詫莫名的看着他:“你們取小孩的血?”
大伯像是一個心灰意冷的罪犯一樣,點了點頭,承認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每個月初一的時候,我們用針頭取一次血,然後滴在觀音像上。等到了十五的時候,會再做一次。這種缺德事,我們一直進行了一年,採了二十四個孩子的血。後來在和二十四個孩子相繼得了一場大病,不過好在沒有人死掉,不然的話,我們的罪過就太大了。”
我問道:“你們爲什麼只找了二十四個孩子?”
大伯的聲音忽然變得極爲神秘,他說道:“因爲第二十四滴血滴完之後,菩薩有了心跳。”
我聽的頭皮發麻:“菩薩有了心跳……你的意思是,那顆死心臟,活了?”
大伯點點頭:“活了。有時候在很安靜的夜裡,我仍然能夠聽見那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
我嚥了口吐沫,心想:這兩口子膽子也太大了,換成我,非得嚇出精神分裂來不可。
大伯說道:“觀音活了,就可以送子了。我們把觀音供奉起來,每天燒香祭拜,虔誠的要命。結果,兩個月後,你伯母就真的懷上了。”
“生孩子的那一天,正好也是大年初一。正好也下着雪。和兩年前一模一樣。你伯母疼的在牀上打滾,當時很多人在場,他們幫我看着人,讓我去叫穩婆。那時候雖然有醫院了,但是醫院貴呀。我沿着街,一路小跑,但是跑了很久,偏偏就找不到穩婆的家。後來我明白,這是鬼打牆了。”
我裹了裹衣服,問道:“該不會是那個老乞丐鬧得吧?”
大伯點了點頭:“後來我發現,我一直在墳地周圍轉悠,根本跑不出去。我一咬牙,乾脆跑到老乞丐的墳前,磕了幾個頭,說道,這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了,我們一定償還你。”
“磕了這個頭之後,我就找到穩婆家了。穩婆裹着小腳,走兩步,搖一搖。我乾脆將她背起來,向家裡面跑去。我背起穩婆的時候,發現她沉得要命,幾乎壓垮了我的腰,不過這時候爲了救孩子,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一溜小跑,等剛剛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我聽見穩婆陰慘慘的說了一聲:你命裡不該有孩子,現在勉強有了,早晚得還回去。”
“我嚇得兩腿一軟,就跪在地上了。那穩婆像是有千斤重一樣,壓着我的身子,我根本站不起來。我跪在地上,說道:我做的孽,我來償,我只想有個兒子。冤有頭債有主,不要害別人,讓我媳婦把孩子生下來吧。”
“說了這話之後,我忽然就能站起來了。我把穩婆放在地上,轉身一看,哪裡有什麼穩婆?是一塊大石頭。當時我就嚇出來一身冷汗。緊接着,我就聽見屋子裡面有小孩的哭聲,你伯母已經生了。”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說道:“這也太玄了吧?怎麼你揹回來一塊石頭?”
大伯說道:“這事我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就算是你伯母也不知道。只不過,咱們鎮上的穩婆從此就恨上我了。前幾年,每到過年的時候,她就要跟人說。二十幾年前,大年初一,下着大雪,初一他爹,咣咣咣敲我的門,背起我就跑,等背到半路,忽然把我往雪裡面一扔,然後揹着一塊石頭回家了,你說說,我都這麼大歲數了,耍我好玩嗎?天寒地凍的……”
我聽到這裡,又是害怕,又是好笑。我倒不知道,初一的來歷居然這麼離奇。
大伯嘆了口氣,說道:“我老來得子,有不少人來家裡面賀喜,有個石匠看見我門口的大石頭,說道,這塊石頭不錯啊,是當墓碑的料。其餘的人都罵他,說他不吉利。但是我卻明白,這是老乞丐想讓我給她立碑。於是我就請石匠鑿了“囊中無分文,義氣值千金”,十個大字,豎在老乞丐墳前了。我這麼恭維她,自然是希望她能放我們家一馬。”
“哎,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們就把觀音像藏起來了,再也沒有拿出來過。二十多年過去了。家裡面始終相安無事,我和你伯母漸漸地都忘了這件事。沒想到,她忽然出現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她不是忽然出現的。這二十四年來,每到大年初一的時候,她都會出現一次,只不過你們不知道罷了。我三哥每次都看到了。”
大伯聽了這話,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沒錯。我記得他小時候確實說過,說家裡面有鬼。當時我很忌諱這個,就訓斥了他一頓,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了。我還以爲鬼走了,原來只是孩子不肯告訴我了而已。”
我們兩個正說到這裡,一輛車猛地停在了醫院門口。隨後,裡面跳出來一個人,飛奔着向醫院跑去:“大夫,大夫,我老婆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