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和薛倩興致勃勃,看樣子,是非進這間屋子不可了。
我們三個人先在屋子周圍轉了一圈,確定它不會忽然倒掉,然後才試探着推了推屋門。
這兩扇木門中間用鐵鎖鎖着。鎖頭已經鏽住了,即使有鑰匙恐怕也打不開。屋門推到一半的時候,轟然一聲,倒在了地上。激起大團的灰塵,嗆得人不住的咳嗽。
我們三個向後退了兩步,隨後,我看清楚了這兩扇門是怎麼回事。
那把鎖頭仍然牢牢地鎖着它們,只不過,門框已經朽爛不堪了。我們剛纔只是輕輕一推,就將他們整個從門框上撕裂下來了。
呂先生向裡面張望了兩眼,說道:“咱們進去吧。”
城隍廟只是一間破屋子而已。裡面還有一座泥臺。因爲漏雨的緣故,這泥臺已經塌了半邊,而上面的神像早就不翼而飛了。
我看了看一地殘磚爛瓦,問呂先生:“這裡什麼線索都沒有,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小鬼做出來的幻術,每到天亮的時候就會原形畢露。有時候是因爲天亮之後,陽氣大盛,小鬼的幻術難以維持。有時候小鬼的幻術還在,只不過人的眼睛看不到罷了。”
我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壓制住呼吸,用鬼眼看看這裡?”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正是這樣。”
我按照呂先生的吩咐,壓低了自己的氣息。幾秒鐘後,我看見城隍廟中的景象變了一變。
這裡的殘垣斷壁一瞬間被粉刷一新。門窗都完好無損,乾淨的要命。至於已經倒塌了的泥臺,則變成了一張几案,上面放着筆墨紙硯。
這間破敗的小屋子,一瞬間變成了高雅的書房。
可是我們三個人都明白,這只不過是假象罷了。如果我們不小心撞到了什麼,很有可能讓城隍廟徹底倒塌。
我問呂先生:“這裡的厲鬼都去哪了?”
呂先生說道:“這間小廟太破了。根本不足以遮風擋雨,提供陰涼。所以天亮之前,厲鬼可能藏到別的地方去了。”
薛倩說道:“他們找個能遮擋陽氣的地方,留在那裡不就好了?何必東奔西跑的,白天躲着太陽,晚上又趕回來?”
呂先生嘆了口氣,說道:“厲鬼選擇這城隍廟,恐怕是看中了這裡算是一處衙門。是個說理的地方。在這裡行事,恐怕別有一番滋味。”
我沒有理會呂先生的感慨,而是走到了几案跟前,我看見上面放着一張白紙,上面寫了一行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我笑道:“這隻厲鬼的志向很不小啊。”
呂先生看了這行字兩眼,說道:“能在這几案上寫字的,只有看門狗的主人。看來,他的主人倒是個是非分明的好鬼。憑這一行字來判斷,他很有可能是個儒生。”
我小心翼翼的在几案上找了找,再也沒有別的什麼線索了。
我看了看呂先生,問道:“咱們現在怎麼辦?”
呂先生說道:“就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這隻厲鬼人品端正,是讀熟了聖賢書的。咱們不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畢竟那些錢是你的,我猜那隻厲鬼會把錢還給你,這樣一來,咱們不用動手,就能把事情圓滿的解決了。”
我猶豫的看着他:“就這麼簡單?我怎麼總覺得不踏實呢?”
呂先生笑道:“趙莽,你最近怎麼總是疑神疑鬼的?如果你實在懷疑的話。今天晚上咱們再來一次,看清楚了這裡的情況,再表露身份。”
我點了點頭,說道:“小心無大錯,咱們至少要弄明白,他爲什麼一直和小偷過不去。”
薛倩說道:“他不是寫了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估計他抓小偷,就是治國的一部分吧。”
我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他真要治國,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麼也輪不到捉小偷。我總覺得他有什麼目的,不想讓別人知道。”
呂先生帶着我和薛倩從門口退了出去。這個地方又髒又危險,確實不宜久留。
我站在城隍廟外面,視野逐漸恢復了正常。
我問呂先生:“咱們現在回去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回去睡一覺。今天晚上,咱們先暗探,然後再明訪。我們現在有九成的把握,那厲鬼並非大奸大惡之輩,所以就算夜探被發現了,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
白天很快過去了。我像往常一樣,吃飯、睡覺,安安靜靜的等着晚上的到來。
太陽落山之前,我們早早的趕到了城隍廟。
想要監視裡面的小鬼,最好的辦法是藏在城隍廟裡面,但是城隍廟的牆壁搖搖欲睡,實在經不起我們折騰。
我們三個人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把身體藏在一個穩妥的地方。然後魂魄出竅,躲在城隍廟的屋頂上。
這個決定實在是很冒險。我們三個人在屋頂上儘量一動不動。
幾分鐘後,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鞭打聲,以及求饒聲。
這時候太陽早已落山,天地間黑乎乎的一片。我藉着星光,看見這些小鬼,分明是昨天晚上被抓來的那些。我看見死雞,老學究,賤菇幾隻魂魄夾雜在裡面,一臉的木然,踉踉蹌蹌的跟着大隊向前走。
很快,這些小鬼被趕進了城隍廟,我心中暗暗慶幸。
因爲有這些小鬼先把城隍廟的氣息搞混了。等一會這裡的主人趕到的時候,就不容易發覺我們了。
那些厲鬼把小鬼們趕進屋子裡面之後,就把守住各個出口。然後不知道是誰發出的號令。這些小鬼開始互相殘殺起來。
我看着這一幕,心想:“城隍廟的主人把這些小偷抓來,就是爲了讓他們自相殘殺嗎?這個懲罰的手段夠狠,只不過,是不是有點太浪費精力了?”
賤菇、老學究、死雞三個人,活着的時候是一夥的,死了之後自然而然結成了同盟。他們三個人站在一個角落裡面,從不主動出手。如果有誰去惹他們。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將這不開眼的小鬼殺掉。
我正聚精會神的看這熱鬧。幾分鐘後,從大門裡面走進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蒙着面,很顯然就是看門狗。而另一個身上穿着官員的袍服,看模樣生前應該是個高官。憑他的衣着,我判斷不出來他到底是什麼朝代。奇就奇在,他也是蒙着面的。
我心中奇怪:“難道這兩隻厲鬼,也信不過彼此嗎?”
忽然,我想到了一種可能:他們不是信不過彼此,而是信不過其他的小鬼。
這兩個人走得很悠閒,慢悠悠的穿過了正在廝殺的小鬼們。那些小鬼很自覺地,誰也沒有去招惹他們。估計也知道,招惹他們的下場是魂飛魄散。
這兩隻厲鬼站在几案之後,負着手,仔細的觀察着正在廝殺的小鬼們。
我聽見那官員模樣的人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看門狗恭恭敬敬的說道:“抓幾隻小鬼而已,談不上辛苦。”
那官員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我聽說,有的人譏諷你是看門狗、狗腿子之類的。你能忍辱負重,經受住這些詆譭,在我身邊辦事,很辛苦。”
看門狗的聲音有些激動了。他誠懇的說道:“那些人不瞭解我,所以纔到處亂說。但是我明白,我要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不怕他們冤枉。”
那官員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如果這件事做成了,你就是救了天下蒼生。到時候,史書上有你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