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臉頰邊輕輕蹭了蹭,“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無名慢慢靠了過來,卻不是擁鳳瑾入懷,而是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依戀着她。
“阿瑾,你不要有事,也不要生病,不要受傷,一點點不舒服都不要有。”
他的聲音很低沉,很沉悶,似乎是從喉嚨裡一點點擠出來的。
他在鳳瑾面前,一向是頂天立地,骨頭錚錚的姿態,從未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刻,像個孩子一樣。
也許是她的那副病容嚇到他了。
鳳瑾安撫的拍着他的後背,“好。”
“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片刻之後。無名退了開來,已經恢復那副冷峻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彷彿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那個靠在鳳瑾肩膀上,依戀着她懇求着她的男人,彷彿不是他。
車簾子掀開,無名先跳了下去,看見無名,沈文卿眸光微微一閃,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恭恭敬敬叫了聲無名大人。
無名漫不經心的應了聲。扶了鳳瑾下馬車。
“草民沈之遠攜家人,給陛下請安。”
沈之遠,就是沈文卿的父親,沈家如今的當家人,領着沈家人就要下跪。
“免禮。”
沈之遠臉色一喜,膝蓋還沒彎下去。就想起身,沈文卿盯了他一眼,低聲道,“父親,這是禮數。”
沈之遠心神一凜,立即跪了下去。
“太夫人年事已高。就不必跪了。”
鳳瑾微微笑道,沈文卿謝了恩,扶了太夫人起身。
在院子裡吹了會冷風,鳳瑾立即掩着嘴咳嗽起來,沈之遠連忙請她進了客廳,坐了上座。
丫鬟們上茶,上點心,上果子,有條不紊的忙碌着。
“陛下來看望老身,實在是老身的福分,沈家感念不已。”
太夫人滿頭銀髮,笑容慈和,眼神清明中透着威嚴,她說着便要起身行禮,鳳瑾連忙去扶她,“太夫人不必多禮。”
太夫人不肯起來,非要行全禮。
鳳瑾微微擰了擰眉,暗中看了沈文卿一眼,沈文卿知她不喜歡這些虛禮,扶着太夫人胳膊的手暗中用力,扶了祖母起身。
宮人們端了禮物進來,都是一些珍貴藥材,沈之遠和太夫人又是一番謝恩,接二連三下來。鳳瑾累得不停喘氣,好像連坐都坐不穩了。
見她如此虛弱,沈家更加感動,太夫人更是說道,“陛下若不嫌棄的話,就去客院歇息一會吧。沈家雖然是小門小戶,但還算收拾得整齊乾淨。”
“不必了,朕……”
鳳瑾說着,又咳嗽起來,雖明知她是裝出來的,無名和沈文卿還是同時投去擔憂的目光。兩人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無名冷冷的盯了沈文卿一眼,輕柔的撫着鳳瑾的後背,鳳瑾握住他的手,輕聲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沈之遠和太夫人同時眸光一閃,暗中對了個眼色,都從對方眼中看見驚異之色。
讓他們震驚的不是女皇對那名男子的親密,而是她的自稱。
兩人同時看向沈文卿,卻見沈文卿雖然神色黯然,但還算平靜,可見這是司空見慣的事,這個無名大人深得女皇寵幸。
與沈之遠開始想着攀上無名不同,太夫人心中有些憂慮,那個無名明顯看文卿不太順眼,那文卿在女皇跟前豈不是舉步維艱?
想起當年爲了沈家的安穩,把文卿送入宮中服侍女皇,這些年來,文卿爲了家族忍辱負重,侍奉着女皇,太夫人心中就一陣陣的難受。
沈之遠朝太夫人使了個眼色,太夫人猶豫片刻,才點了點頭。
這兩人的眉來眼去都落在無名眼裡。無名剛想說什麼,卻感覺到鳳瑾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無名頓時明白過來,阿瑾也看見了。
“啓稟陛下,沈家的孩子們,都想仰望一下陛下的風采。還請陛下恩准。”
“朕如今病容慼慼,哪有什麼風采?”
鳳瑾不動聲色的打了個太極,婉拒了,若是識趣的人便會就此收住,可沈之遠貌似沒那麼識趣,賠着笑道,“陛下傾國傾城,天下皆知,就算病了,風采也是不減半分的,沈家偏遠,難得有機會一見天顏。機會難得,還請陛下恩准。”
鳳瑾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沈文卿,見他一直低垂着眼簾,看來是早知沈之遠的打算,也贊同沈之遠的打算。
若她沒猜錯的話,沈家大概是想往她的後宮塞人吧。
“讓他們進來吧。”
很快。六七個少年少女魚貫而入,三男四女,男的俊逸,女的俏麗。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一個少年郎,十七八歲的模樣,俊秀雅緻,神采飛揚,與沈文卿過於素淨不同,此人笑容明媚,光彩照人。
他一走進來,整個廳堂彷彿盛滿了光。
鳳瑾只是多看了一眼,便感覺身邊的氣息陡然冷了下去,她不由得回頭看向一臉冰冷的無名,微微笑道,“朕只是瞧他生得好,多看了兩眼,心裡想着哪位愛卿家有沒有不曾婚配的小姐,看能不能做一回媒人。你怎麼就生氣了?”
屋子裡一下子靜悄悄的,沈之遠的臉色有些難看,那名少年郎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至於沈文卿,一直低垂着眼簾,面色如常。
鳳瑾恍如沒感覺。依然拉着無名的手,笑着與他說話,聽了鳳瑾的解釋,無名臉色纔好了起來,低聲道,“不許再看!”
“好。不看。”
鳳瑾滿臉寵溺縱容的笑,屋子裡鴉雀無聲,氣氛僵冷。
鳳瑾卻彷彿一點也感覺不到,脣邊噙着一抹微笑,“沈家不愧是江南的名門望族,公子小姐們個個出彩。”
她看了少年郎一眼,“你叫什麼?”
得女皇問詢,少年郎眉目生輝,一雙眼亮晶晶的看着鳳瑾,輕聲道,“沈文致。”
鳳瑾略一頷首,微笑着看向沈文卿,打趣道,“文卿,你被比下去了。”
沈文卿微微一笑,“微臣姿容醜陋,文致弟弟風采照人,自然會被比下去。”
鳳瑾勾脣一笑,意味深長的目光滑過沈文卿的臉,淡淡道,“你很好。”
這三個字,無疑是當着沈家人的面,肯定了沈文卿的地位。
這句話一出,沈家人面色各異,太夫人面帶微笑,看起來很是開心,沈之遠雖然也開心,但明顯有自己的心事和打算,至於沈文致,臉上的笑容再次僵住了。
鳳瑾心中瞭然,看來這沈家也不是那麼平靜。
少年少女們依次給鳳瑾請安,其餘的都沒什麼,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引起了鳳瑾的注意。
“李詩容?姓李?”
鳳瑾詫異的問道,李詩容向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答道,“民女是李家一族的女兒。”
“那李清是你的什麼人?”
“她是民女的大堂姐。”
鳳瑾有些奇怪她怎麼在這裡,這李詩容明顯很聰慧,還沒等鳳瑾發問,就一五一十的說道,“太夫人有了年紀,這幾日又病了。民女在家中無事,便來照料太夫人。”
太夫人接了話,笑道,“容兒很好,老身這把老骨頭多虧了她細心照料,才能好得這麼快。”
鳳瑾深深的看了沈文卿一眼,見他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厭惡,感覺到鳳瑾的目光,沈文卿神色有些尷尬。
李家人,又是偏支的女兒,又上門來照顧太夫人,沈家人貌似也不反對,還挺開心的,這其中的意味,就耐人尋味了。
鳳瑾又坐了一會,便起駕離開。
回到青鸞別院不久,沈文卿便跟來了。
一到鳳瑾面前,他立即撩起袍角跪了下來,“微臣給陛下請罪!”
“今日之事,是你的主意,還是誰的主意?”
“是父親的主意。”
鳳瑾輕輕應了一聲,久久不語,沈文卿心驚膽戰的望向她,見她神色如常,只是眼底一片冰冷,沈文卿的心裡更慌了,他匍匐在地上,剛想再次請罪,頭頂傳來鳳瑾涼颼颼的聲音,“文卿,朕幾乎忘了,你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