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明毫不妥協的態度,裴琇皺了皺眉,冷冷道,“這件事御史臺處理就行了,那個命案只是個小案子,最主要的是黃尚書貪贓枉法,買官賣官。”
“命案無大小,死的人無論是山野小民,還是達官貴人,刑部都一視同仁,刑部存在的意義,就是爲死去的人伸冤,請相爺不要阻止下官!”
宋明黝黑剛正的臉上滿是堅定,一雙銅鈴大眼眸光深沉,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人的時候,帶出一身的威勢,着實有幾分宋閻王的架勢。
裴琇第一次覺得宋明這牛一般犟的性格無比礙事,文武百官都在看着。宋明醉心於案子,有命案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他本想拿黃家的惡僕打死人來加重黃尚書的罪,讓他翻不了身,可沒想到居然引來了宋明,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惡僕打死人是真的。裴琇並不怕宋明翻案,但有宋明插一腳,總不是什麼好事情,更何況他也是輔政大臣之一,會把消息一五一十的報告給女皇。
劉昭看見裴琇被宋明頂住了,連忙開口解圍。“宋大人,刑部那麼多大案要案還沒結案,就沒必要……”
“照御史大人的意思,因爲還有懸案沒結案,就不能接新案子,就視冤死的人而不顧嗎?那豈不是有一樁懸案結不了。後面就一直堆積着新案子不能處理?”
“宋大人,本官不是這個意思……”
劉昭笑了笑,打算給雙方一個臺階下臺,可宋明根本不領情,直截了當的說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解個圍而已!
劉昭臉色有些尷尬。暗自在心裡腹誹道,他訕訕的乾笑兩聲,退了下去。
裴琇一雙墨黑的長眉擰緊,看來是繞不開宋明瞭,“既然宋大人堅持,那此案就由御史臺和刑部一起負責吧!”
聽了此話,劉昭下意識的看向裴琇,裴琇微不可及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照常做事就行。
事情已經定了,裴琇剛要說退朝,齊大人突然說道,“既然是吏部的事,不如就一起解決了,本官也要揭露吏部侍郎陳東明貪贓枉法,買官賣官,縱容家人搶奪田產……”
官員們愣住了,這罪名怎麼和黃尚書一模一樣?難道是齊大人在報復?
黃尚書是女皇陛下選中的,把他拱上尚書的位置,這還沒當幾天呢,就被裴相整下來了,而裴相看中的是陳侍郎,齊大人這時候揭露陳侍郎,這裡面的水就深了。
官員們紛紛凝神靜氣,觀看着這場鬧劇。
“齊大人。你這是在故意找事嗎?”
李屹行伍出身,脾氣比較衝動,當場便怒喝道,齊大人微微一笑,“李大人,你都沒聽完本官的話。就說本官找事,你這才叫故意針對本官吧?”
“你!”
“讓他說完!”
裴琇冷冷的開口,李屹惡狠狠的瞪了齊大人一眼,齊大人回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繼續說道,“陳東明表面上高風亮節,實際上無惡不作,是披着聖賢書皮子的狼,上面所說只是他的一部分罪行,更嚴重更滅絕人性更慘無人道的是,他強搶民女四人,致死三人。致殘一人,通過手中的權柄,壓下了狀告他的民女家人,還將他們趕出帝都。”
全場譁然,這要是真的,可比黃尚書嚴重多了。至少黃尚書本人沒有害死人,是家奴乾的,而陳侍郎居然害死了三個!
陳侍郎渾身發抖,臉色煞白,指着齊大人咆哮道,“齊恆,你血口噴人!你污衊本官!”
他是二品,齊大人是一品,他無論職位還是品階都比齊大人低,怒極之下,直呼齊大人的名字,連尊稱都忘了。
裴琇的臉色陰沉得滴水,他當然知道這些事情,最初他選了陳侍郎,以爲他只是貪贓枉法,沒想到讓裴忠去給陳侍郎擦屁股的時候,發現居然涉及了人命,裴琇騎虎難下。臨時扶人去和黃尚書鬥已經來不及,只得讓裴忠幫陳侍郎擦乾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事後,他把陳侍郎叫去相府罵得狗血淋頭,陳侍郎當時跪在地上狠狠扇自己耳光,痛哭流涕,再三保證將來絕對不會做這些事,裴琇當然不會信,但他暫時需要陳侍郎,只得按下此事,等將吏部收回來,一切平穩之後,再處置陳侍郎。
裴琇眸光沉了沉,裴忠已經把這些事都擦乾淨了,齊恆怎麼挖到的?
“是不是污衊,馬上就知道了!本官已經找到那四家人,正派人將他們護送上京,陳東明,你就等着砍頭吧!”
陳侍郎面如死灰。頹然的跪在地上,見他這樣,文武百官哪有不明白的?
齊大人說着,笑眯眯的看向裴琇,“裴相,依下官看。陳侍郎涉及貪贓枉法,還牽涉了三條人命,單單由御史臺處理不足以服衆,還是由御史臺和刑部一起處理爲好,您覺得呢?”
裴琇面色陰沉,心中恨不得殺了齊恆。齊恆故意選在這時候跳出來,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陳侍郎的事和黃尚書的事攪和在一起,就是怕他暗中揭過,有了剛正不阿,誰的面子都不給的宋閻王插手。裴琇想通過權勢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陳東明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原本,黃尚書屁股不乾淨,人是女皇選的,他讓人揭發了,狠狠的打女皇陛下的臉,可下一刻,齊恆就幫女皇陛下狠狠的把臉打了回來。
他選的人,這麼多破事被當衆揭發,罪名比黃尚書嚴重得多,裴琇心裡既恨陳東明這個廢物,又恨齊恆和女皇。
齊恆這隻老狐狸。恐怕早就蒐羅到了陳東明的罪證了吧?可是一直憋着不發,只等着這時候跳出來,真是老奸巨猾!用心惡毒!
裴琇臉色陰沉得滴水,一句話也沒說,狠狠瞪了齊大人一眼,拂袖離開。
一回到相府,裴琇立即叫了裴忠進書房。
“上次叫你去處理陳東明的那些破事,你都處理乾淨了?”
“處理乾淨了,也跟當時辦理受害人家屬狀告陳東明的官員打了招呼,要他們閉緊嘴巴不要亂說話。”
“那四個民女的家人呢,你都處理了?”
裴忠想了想,回道,“陳侍郎當初把人趕到了天寒地凍的北部邊疆地區,老奴派人去找過他們,得到的消息是,有兩家人都受不住當地嚴寒氣候,加上窮困交加,已經死了,還有兩家人失去了蹤跡,找不到了。”
裴琇臉色鐵青得嚇人,裴忠觀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道,“相爺怎麼突然問起此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裴琇把朝堂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裴忠臉色大變,“齊大人居然找到了人?連我們的人都找不到,他怎麼找到的?”
“先別管他怎麼找到的,本相懷疑齊恆早就知道陳侍郎的底細了,你派人去北疆找那幾家人,失去蹤跡的那兩家人,恐怕當時就處於齊恆的保護。這隻老狐狸,抓到了這麼好的把柄,一直悶不吭聲的,只等着這時候給本相致命一擊!”
“老奴覺得此事也許不是齊大人所爲,齊大人還沒這麼大本事……”
裴琇臉色一變,“你是說。一切都是陛下暗中謀劃的?她既然早就知道了,爲何隱忍不發?難道……”
“難道陛下早就算到了相爺要對付黃尚書,故意在這等着相爺?”
裴琇搖了搖頭,“似乎有哪裡不對勁,這樣一來,黃尚書已經倒了。陳侍郎也倒了,本相和陛下相當於兩敗俱傷,這對她根本沒好處,吏部還得再選新的尚書,陛下她沒有親政,爭不過本相。如果她想把吏部捏在手裡,不會這麼做,而是會……”
裴琇似乎想到了什麼,頓了頓,裴忠不解的問道,“陛下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