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冰天雪地。
這裡是地獄十九層的無盡冰牢,囚禁着天地之間最妖邪狂妄,最罪大惡極,也最豔色無雙的女魔王鳳瑾,捆着她四肢的是鼎鼎有名的伏魔鏈。
鳳瑾跪在地上,白髮覆面,雙目緊閉,已然成了冰雕。
遊魂野鬼們從各處飄來,踩在她身上肆意玩樂,鳳瑾皆無反應,等到他們越聚越多,她猛地睜開雙眼。
遊魂野鬼們驚叫着逃竄,可已經晚了,一股無形的強悍力量困住了他們,所有人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乾癟,絕望的鬼哭狼嚎響徹整個無盡冰牢。
“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對我如此放肆!該殺!”
鳳瑾身上的冰層盡數裂開,掉落一地,她傲然站在風雪之中,白髮狂舞,脣角噙着一絲妖嬈邪獰的笑,一雙眼睛如寒潭一般,寒光幽幽。
“求求你饒了我們,我們不想魂飛魄散……”
“聒噪!”
話音剛落,遊魂野鬼全化作綠色光芒鑽入鳳瑾體內,潮水般的靈力在她身體裡亂竄。
她看着最後沒入身體的那一點綠光,脣邊的冷笑變得苦澀悲涼,“饒了你們?三百年前,你們可曾饒過我?”
只一瞬,苦澀悲涼全化作狂妄邪獰,她仰天長嘯,字字悲憤,磅礴的靈力噴薄而出,“背叛我的,傷害我的,利用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們,都給我等着!”
幾聲悶響過後,四條伏魔鏈盡數斷裂。
一切恢復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鳳瑾怔怔的望着重獲自由的雙手,三百年!她熬了整整三百年,吞盡了冰牢百里之內的遊魂野鬼,纔得到足夠的靈力,掙斷這捆了她三百年的伏魔鏈。
伏魔鏈斷裂的那一瞬間,地獄裡傳來驚呼聲:“不好!伏魔鏈斷了!鳳瑾逃出來了!快去稟告白曄殿下!”
無數陰使從地底下鑽出來,將鳳瑾團團圍住,厲聲道,“鳳瑾,快回無盡冰牢,否則將你打得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鳳瑾仿若未聞,脣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妖嬈至極的淺笑。
陰使們像被蠱惑了,失神的望着她。
就算被囚禁了幾百年,衣衫襤褸,三千青絲熬成了白髮,當年聞名天下的豔色也絲毫不減。
鳳瑾笑着笑着,笑容便冷了,臉上的輕蔑和不屑毫不掩飾。
陰使們回過神來,惱羞成怒的攻向她,無數的陰使,如潮水般撲向鳳瑾,誓要將她誅殺。
鳳瑾恍若未見身邊的危險,雪白纖細的足踩在冰層之上,她優雅的行走在天地之間,所到之處,連空氣都被凍住了,整座無盡冰牢成了冰山。
陰使們剛撲到她身邊,就被凍成了冰雕。
鳳瑾輕蔑的眼神掃過動彈不得的陰使們,“想我鳳瑾三百年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沒了伏魔鏈,區區陰使也想殺我?不自量力!”
鳳瑾說着,彈指一揮間,強悍的靈力貫徹而出,便要讓那些陰使灰飛煙滅。
可靈力剛出,就被一道溫暖如春,又強大至極的靈力擋了回來。
一道清靈悠揚的簫聲由遠及近,那簫聲所到之處,仿若三月春風,將冰雪都吹散開來。
鳳瑾臉色大變,寒潭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狠厲,其中似乎還摻雜着莫名的情緒。
她看着簫聲傳來的方向,無聲的開口:白曄,好久不見。
白曄翩然落在雪地之中,一身青衣,清雅中不失貴氣,鳳瑾眸光暗了暗,三百年未見,他依然丰神俊逸,神秀無雙,而自己滿頭白髮,形容憔悴。
白曄身後的周圍百里,冰雪消融,溫暖如春,與鳳瑾身後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
他怔怔的望着她,神色間有幾分錯愕,“你的頭髮怎麼全白了?”
鳳瑾忍不住冷笑,“白曄,你來抓捕我這個囚犯,居然會關心我的頭髮是白是黑?”
白曄臉上的錯愕褪去,墨黑的眉微微一皺,他緩緩開口,“鳳瑾,回去吧!”
鳳瑾冷笑不止,“回去?回哪去?回冰牢裡去嗎?讓伏魔鏈再捆我幾百年,甚至幾千幾萬年,直到我化爲一具枯骨嗎?”
“不會那麼久,只要贖清了你身上的罪孽,就可以離開無盡冰牢,你已經囚禁了三百年,現在逃出來,無異於前功盡棄!”
“罪孽?我有什麼罪孽?”
白曄望着她,他的眼睛浩瀚深邃,如幽幽深海,透着鳳瑾看不懂的幽光,“你是魔!”
“魔?對,我是魔!”
鳳瑾朝他步步走近,步步皆是寒冰萬丈,“人人都是魔,人人都有心魔,白曄,你就沒有慾念嗎?”
她走近他,最後一句話,輕聲低語,仿若在他耳邊耳語,就像從前那般。
只是,那時的耳語,俏皮嬌嗔,柔情似水,如今的耳語,魅惑妖嬈,恨意深濃,一切終究不同了。
白曄眼裡的光芒變得黯然,他怔怔望着鳳瑾,鳳瑾卻已退離遠處,傲然立於風雪之中,她看着衆人,狂妄至極,“你們跟我有什麼區別?你們有什麼資格囚禁我,圍捕我?又有什麼資格定我的罪?若是這天要壓我,我便撕了這天,若是這地要囚我,我便裂了這地!”
“鳳瑾,你--”
白曄剛開口,鳳瑾已然出手,她雙目赤紅,周身氣勢暴漲,陰使們紛紛被她強大的靈力震碎,冰天雪地間,哀嚎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白曄眸光一暗,立即攻向她,鳳瑾脣邊浮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白曄暗道不好,浮光掠影之間,一個陰使被鳳瑾抓在身前,擋住白曄的攻擊。
白曄下意識的收住攻勢,只那麼一瞬,鳳瑾飛掠而止,纖長的食指快如閃電般點向他的神庭穴。
那是他的死穴,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弱點,知道的,唯她一人。
鳳瑾脣邊的冷笑擴大,就在即將擊中他的神庭穴時,不知爲何,她的動作頓了一頓,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情愫。
千鈞一髮之際,白曄墨黑的瞳仁化爲重瞳,妖異詭譎,鳳瑾一驚,下意識的後退,她太瞭解他了,當他深不可測的靈力爆發時,那雙瞳仁便會化爲重瞳,知道這個秘密的,也只有她一人。
一枚鎖靈釘狠狠釘入她的琵琶骨,隨後化爲無形,鑽入她的骨血之中。
鎖靈釘,伏魔鏈,都是當初爲了圍捕她而特意打造的。
鎖靈釘,顧名思義是鎖住她強大至極的靈力,只要動用靈力,就會被靈力反噬,輕則重傷,重則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鮮血噴涌而出,濺在白曄的青衣上,白曄收回靈力,重瞳恢復如常。
鳳瑾踉蹌着後退,雙目赤紅,妖冶邪獰,白髮迎風狂舞,她看着他,悲憤至極,“第二次!白曄,第二次了!你竟狠心絕情至此!非要逼我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才滿意嗎?”
白曄望着她,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第二次,她對他手下留情,可他卻親手將鎖靈釘釘入她的琵琶骨。
第一次,是三百年前圍捕她時,她不忍心傷他,最終被他一枚鎖靈釘釘入琵琶骨,淪爲階下囚,被囚禁在這冰冷刺骨的無盡冰牢整整三百年。
那這一次呢?她會落得什麼下場?再被囚禁三百年嗎?不!她不願意!
鳳瑾眼裡的紅光更甚,眼角竟滲出一滴血淚來。
是後悔,還是悲傷,痛苦?亦或兼而有之?
她不知道。
她與他本是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可最終,最深愛的男人和最親的妹妹聯手背叛她,衆叛親離,她被硬生生逼成了魔。
鳳瑾站直身體,寒潭般的眼睛望着他,“我那妹妹還好嗎?”
“她很好。”
“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上一次知道他們的消息還是三百年前,她聽說妹妹懷孕了,激憤之下暴露了行蹤,才被衆人圍捕,哦,對了,帶頭圍捕她的人,正是她最愛的男人,真是諷刺!
白曄默默的望着她,淡色的脣囁嚅着,似有千言萬語想跟她說,可又不能說,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男孩。”
鳳瑾只覺得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又添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她以爲她不會再痛了,可是,她錯了。
不過也無妨,她錯的又何止這一樁?最錯最錯的,便是愛上他。
她望着他,紅脣一勾,笑容諷刺,“恭喜。”
白曄怔怔的望着她,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他張了張脣,欲言又止,“抱歉。”
鳳瑾一怔,洶涌澎湃的痛楚如潮水漫過那顆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心。
抱歉?她需要的從來不是抱歉!更何況,三百年的煎熬,兩次釘入鎖靈釘,種種痛苦,絕望,怨恨,心碎,又豈是一句抱歉能抵消的?可笑!
她轉身離開,赤足踩在冰雪之中,她卻像感覺不到半分寒冷。
“鳳瑾,回來!”
鳳瑾慢慢回頭,看向無邊無際的冰天雪地,以及冰雪之中的那個男人。
她緩緩勾出一絲淺笑,風華絕代,顛倒衆生。
白曄怔住,待到看見她眼中的決絕之意,白曄臉色大變,大叫着‘阿瑾回來’朝她狂奔而去。
可一切終究太晚了。
鳳瑾一掌打在冰層之上,用盡全身靈力,將地面擊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她看着他,眉眼間是落寞,疲憊,哀傷,與悲涼,更深更濃的是懊悔。
“阿瑾別去,你會魂飛魄散的--”
“魂飛魄散,也好過再被囚禁三百年!”
她彎脣一笑,眼角流下一滴淚,“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白曄,終究是我太癡了!”
話音剛落,她縱身一躍,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洞口之中。
“阿瑾--”
白曄發出一聲痛不欲生的嘶吼,他撲到洞口旁,目光發直的望着深幽冰冷的洞口。
不,不是你癡,是我錯了。
阿瑾,你等我!
白曄臉上露出一絲決然的微笑,不顧身後的驚呼聲,縱身跳入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