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錦平時沒怎麼去研究過座位排次,但她也知道,越是靠主人近的座位,越是代表那人深受主人的看重。比如蕭貴妃是趙煊的生母,所以她的位置,自然就在趙煊的右手座。
而趙煊的左手邊,赫然卻是關爾雅,這是花似錦始料不到的。在場的晗月公主以及明月公主,她們中的任何一個,身份分量都比關爾雅要重得多,但她們的座位卻在蕭貴妃的身邊一路排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爲關爾雅纔是趙煊的姐妹呢。
花似錦向座上的貴人們行了個禮,然後她站在那裡,遲疑着自己該往哪裡坐。
八王爺見狀,竟然親自給她搬來一隻凳子,熱情地招呼道:“小奴才,來,這邊坐。”
花似錦於是毫不忸怩地走過去,在八王爺身邊坐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關爾雅,這滿座都是貴人,關爾雅倒也端得住,一點兒也不羞怯,坦然地坐在趙煊的身邊,彷彿趙煊身邊的那個位子,天生就該是給她坐的一樣。花似錦見她那副坦然的模樣,心下倒也佩服。真想不到她平時總是一副怯弱的樣子,今天在這種滿眼都是宗室成員的宴會上,她倒是挺勇敢的。
花似錦讚賞地看了一眼關爾雅,關爾雅卻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而就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跟趙煊和蕭貴妃他們談話去了。
花似錦頓時又覺得,關爾雅不但沒有了平時的羞怯之態,她的言行舉止,彷彿煥然一新,一舉一動都頗有皇家風範,跟她以前怯弱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於是花似錦心中更加佩服起來,以前自己真是小瞧了她。
以前花似錦見關爾雅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還老是擔心她受欺負,如今見她的氣場這麼強大,這麼靈活機變,這麼長袖善舞,哪裡還用得着擔心她!
蕭貴妃對關爾雅頗有皇家風範的言行舉止,似乎非常欣賞。她聽着臺上在唱戲,興致勃勃地問關爾雅道:“關小姐可學過樂器不曾?”
花似錦心中一緊,她沒聽關爾雅說她學過樂器,再說關爾雅也是從家中逃婚出來,她很可能在家中也是不受寵的主,根本奢望不上學樂器。如今蕭貴妃這麼問,倒令花似錦替關爾雅捏一把冷汗,覺得蕭貴妃這是不是有意刁難。
誰知關爾雅卻點了點頭,舉止優雅溫婉謙恭地說:“回貴妃娘娘,奴家學過瑤箏,不過學藝不精,彈得不好。”
蕭貴妃轉頭對趙煊笑道:“煊兒,我記得你德王府裡,有一架瑤箏,好像是以前上官蘭經常彈奏的,現在可還能用?”
趙煊淡淡地說道:“上官蘭那架瑤箏,已經好幾年沒有人彈過了,兒臣也不知道現在還能用不能用?”
“今天是你生日,難得今晚如此良辰美景,咱們一家人也湊得齊整,我想請關姑娘彈奏一曲來助興。”蕭貴妃興致勃勃地說道,她以前是個樂癡,精通多種樂器,憑着高超的技藝,得了皇帝的青眼。如今聽說關爾雅會彈瑤箏,忍不住就想看看這女孩子的技藝到底如何。
趙煊卻皺着眉頭,似乎不太贊成蕭貴妃的建議,神色冷淡地說:“那架瑤箏被藏在書房裡多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母妃還是看戲吧,今晚的戲看着挺精彩的。”
花似錦默默地吃着菜,吃着他們母子倆的話,心想:蕭貴妃也不太體諒她兒子了,明知道上官蘭是趙煊最愛的女人,上官蘭以前經常彈奏的瑤箏,對趙煊來說,最容易睹物思人,徒增傷感。所以,那古穩,趙煊自然是能不看到,就儘量不要看到。
蕭貴妃卻讓趙煊去把那架瑤箏找出來讓關爾雅彈奏,這不是想挑起趙煊的傷心往事麼?
難怪趙煊的臉色那麼難看。
爲了不揭起自己的傷疤,花似錦認爲,趙煊絕對不肯讓人把那架瑤箏找出來的。
“煊兒啊,我忽然好想聽瑤箏彈奏,你就讓人去書房,把那架瑤箏給找出來吧。”蕭貴妃又說道,反正就是非要欣賞關爾雅的技藝。
花似錦心想,這母子倆都是執拗的人。
趙煊頓了頓,卻說道:“好,兒臣這就派人去找來。”說完,隨即派了小慶子和杜大海去書房找來。
一想起那架瑤箏,是上官蘭曾經用過的物件,花似錦忽然對那架瑤箏充滿了好奇,也很想聽聽關爾雅彈來是個什麼韻味。
很快,一架被擦去了灰塵的瑤箏被擡到了燈火能明的院子裡來。
花似錦望着那沾染上歲月痕跡的瑤箏,眼前似乎看見很多年前,一個活潑美麗的少女,優雅地坐在瑤箏前,修長的手指翻飛,彈奏出她自己動聽的心曲。
彈奏間她擡頭,對着站在她前面的美少年一笑,那美少年也微笑着癡癡地望着她,四目交纏,說不盡的情意纏綿。
花似錦心想:真是好一幅你儂我儂情意綿綿深情款款的畫面啊。然而她定睛再看時,瑤箏還是那架瑤箏,佳人卻不知何處去了。
花似錦偷偷地看了看那架瑤箏,又偷偷地看了看趙煊,真不知是該替那架瑤箏惆悵呢,還是該爲趙煊難過。
“關姑娘。”蕭貴妃叫停了戲臺上正在進行的戲曲,轉頭對關爾雅說:“瑤箏已經找來,不知可否爲本宮彈奏一曲?”
關爾雅忙躬身說道:“能爲貴妃娘娘彈奏一曲,是奴家天大的榮幸!”
“那就彈一曲給本宮過過癮吧。”
關爾雅站起身來,“那我就獻醜了。”
花似錦比關爾雅還緊張,可千萬不要出醜啊。
關爾雅在瑤箏前坐了下來,她先試了試音,然後彈了一曲《高山流水》。
花似錦看着她,只見她指法嫺熟,似乎練了很久才達到的境界。音律動聽,繞樑不絕。她一顆心這才放了回實處,心裡爲關爾雅鼓起掌來,不錯,總算沒有丟臉。
蕭貴妃也邊聽邊點着頭,似乎很讚賞的樣子,忽然,她評價道:“關姑娘彈得真好,一點也不遜於上官蘭。”
花似錦見蕭貴妃又提起上官蘭,她連忙好奇地去偷看一眼趙煊,想看看趙煊聽到這個名字時的反應。
VIP卷 第392 幹嗎要挑釁她?
不料當她的眼睛對上趙煊的時候,只見趙煊那冷淡的目光,也正向自己掃來。
不知爲什麼,花似錦覺得他的目光彷彿膠水,瞬間在凝貼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對上趙煊那深邃的眼睛,趙煊的眼睛彷彿要看進她心裡去似的。
花似錦連忙把目光收了回來,然後她的第六感告訴自己,趙煊的目光繼續在她的臉上游移,那一種沾了膠水似的沾沾糊糊的目光!
她忽然覺得趙煊這反應不對啊,聽說他以前很癡迷那個上官蘭,那麼,此刻他見到老情人的瑤箏,關爾雅又彈着他老情人的瑤箏,按理說,趙煊應該沉浸在往事當中纔是,甚至他還應該把正在彈奏瑤箏的關爾雅,錯當成上官蘭,然後目光要放在關爾雅的身上纔對。前世的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
可是眼下,彈瑤箏,扮演上官蘭替身的是關爾雅而不是她花似錦。趙煊到底看着她幹嗎?目光還像沾了膠水似的沾沾糊糊的,到底是幾個意思?
關爾雅繼續在彈奏着瑤箏。
花似錦忍不住又偷偷去看了一眼趙煊,結果她驚悚地發現,彷彿心有靈犀似的,趙煊也在看着她,他的目光雖然沾糊,但卻是冷冷的,沒有溫度。
此時八王爺把一碟子魚肉細心地剔除了骨刺,遞送到花似錦的跟前。
趙煊見了,目光似乎更冷了,臉上瞬間陰沉難看起來。
琴聲嘎然而止,關爾雅一曲終了。
“好。”蕭貴妃率先鼓掌叫好起來。
花似錦不懂樂理,但她覺得關爾雅彈的着實好聽,因此她也非常給面子地叫好鼓掌起來。
“關姑娘彈得真好!”明月公主也讚道,“比晗月彈的好多了。”
晗月聽了,嘴巴不高興地撅了起來,反脣相譏:“皇姐嫌我彈的不好,敢問皇姐,你會彈嗎?要不要你也來一曲?”
明月笑道:“你知道皇姐不會彈瑤箏,你還故意激我,任憑你怎麼激我,我偏不上當!”
八王爺悄悄地又給花似錦夾了一筷子菜,然後附在花似錦耳邊,悄悄地問道:“小奴才,你會彈瑤箏嗎?”
花似錦誠實地搖搖頭,“我不會。”
八王爺於是答道:“沒關係,倘若你喜歡聽,我以後給你僱來全京城最好的樂師,天天彈給你聽。”
花似錦覺得八王爺真會花言巧語,嘴甜舌滑的,比趙煊那個毒舌的千年冰山男要好太多了。八王爺的話,姑且不論他話中到底有幾分真誠度,但他的話讓人聽來,就是舒服。他一個堂堂王爺,在她面前把姿態放得那麼低,卻把她自己擡舉得那麼高,蔫能不舒服!
“好。”晚宴之上,花似錦不好跟他擡槓,只能他說什什麼,她都眉開眼笑地,點頭說好的。
對面,蕭貴妃忽然問趙煊:“煊兒,你覺得關姑娘的技藝高明些呢?還是上官蘭的技藝高明些?”
趙煊笑道:“兒臣好多年不曾聽上官蘭彈奏瑤箏了,所以上官蘭以前彈得怎麼樣,兒臣早就忘記了。至於關姑娘,你彈的很不錯!很好聽!”
關爾雅聽了,微垂着頭,眼底掠過歡喜的神色,臉上的笑容和紅暈,怎麼也掩飾不了她此時被趙煊表揚的興奮心情。
“關姑娘瑤箏技藝高超,本宮很是喜歡。來,看賞!”蕭貴妃慈祥地說,她身後一個太監隨即拿出一個布質紅包,雙手捧給了關爾雅。
“謝貴妃娘娘賞。”關爾雅忙優雅地行了個禮。
花似錦看在眼裡,她覺得蕭貴妃竟然非常喜歡關爾雅。
以前的解元香,身後家境顯赫,蕭貴妃也挺喜歡她的,但蕭貴妃對解元香的喜歡,遠不及對關爾雅的喜歡。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有着相同愛好的兩個人,果然比較好相處。
“母妃真偏心,今晚明明是五哥的生日,你不給五哥發紅包,反倒給關姑娘發起紅包來了。”晗月公主笑着打趣道。“母妃你這麼喜歡關姑娘,是不是想把關姑娘納來給五哥當個小妾呢?哈哈哈。”
花似錦一怔,不會吧,蕭貴妃難道真的想把關爾雅納給趙煊當妾?關爾雅這才進德王府幾天哪,倘若蕭貴妃真有那個心思,那麼關爾雅這妞兒的晉升之路,簡直就像坐了火箭似的。
花似錦偷瞄了關爾雅一眼,只見關爾雅臉色緋紅,面上略略嬌羞,那個樣子,傻子都看得出來,她很喜歡趙煊。
那麼趙煊呢?他對關爾雅的感覺怎麼樣?花似錦又好奇地去偷看他一眼。然後,他又心有靈犀似的,目光也掃向了她。只見他眉毛一挑,冷冷淡淡的樣子,然而冷淡當中,似乎有幾分對花似錦的挑釁。
趙煊眼底的挑釁,讓花似錦覺得非常奇怪,他一個堂堂王爺,幹嗎要挑釁她呀?有什麼好挑釁的,神經病!
花似錦的情緒,忽然被調動了起來,也不知怎麼回事,心下微微有些惱意,特麼的,這到底是生日宴還是鴻門宴啊?她怎麼感覺今晚的主角壽星似乎有點陰陽怪氣的樣子,竟然給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
花似錦心中不悅,懶得理會趙煊。當下便就八王爺熱烈互動起來。八王爺已經給她夾過好幾次菜了,她正好趁此機會向八王爺投挑報李,她殷勤地給八王爺也夾起菜來,還給八王爺的魚肉也剔起骨刺來。
晗月公主見狀,趁機打趣道:“我說八哥,你是不是也想把花似錦納回康王府去當妾呢?”
八王爺聽了,想起花似錦曾經說過,她絕對不會嫁給有三妻四妾的男人,既然如此,她這個一心想當正妻的人,她還怎麼可能給他當妾呢?於是八王爺連忙瞪了晗月一眼,“胡說八道什麼呢?”
晗月又笑道:“不是當妾,難道八哥要把花似錦娶回去當康王妃?”
八王爺這回沒有瞪晗月了,他轉身看着眼角含情地花似錦,一言不發,只是笑了笑,動手給花似錦拿了一瓣橙子,剝了皮遞給她,比僕婢還要體貼。
任是傻子都看得出來,八王爺願意娶花似錦當他的康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