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是像隕石一樣,註定了要燃燒自己來照亮他的時代。——拿破崙?波拿巴】
人魚把米歇爾送回了巴黎,但等她騎着奔馳的精靈之馬趕到萊茵河畔的聖母院時。狼藉的現狀,讓她知道,自己已經晚來了一步。
熟悉的馬車,現在已經如同毀壞的骨骸一樣躺在廢墟里。米歇爾環顧四周,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蹲在馬車邊憔悴失落的東方模樣的少年。
血色的夕陽,燒燙他黃色的皮膚。他冷冷地盯着地面,恍若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殭屍。
“格雷!洛厄爾呢?!”
聽到米歇爾的聲音,格雷愣愣地擡起頭顱。
他漆黑的眼睛注視着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喂!你快說話啊!”
米歇爾急了,上前扯住他的衣領。
格雷還是什麼話都不說,目光呆滯,不知在看向哪裡。
過了好久,他才呆呆地開口:“殿下……殿下他……”
他面無表情、不帶情緒地向她訴說了整個經過。
潘多拉的魔盒躺在他們身邊,空空如也的盒身,似乎傳來了命運的嘲笑。
“是嗎……一切都被搶先了嗎……”
米歇爾悲哀地垂下了眼簾,她看着眼前破損的一切。這裡現在已經是凡人都不敢踏進的死亡禁區……凡是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人,早就被死神帶走。混沌不潔的力量,充斥在整個世界的空氣之中。
“怪我!怪我沒有保護好殿下!最後反要他來護着我!麗莎小姐在離這不遠的一家旅店裡,米歇爾小姐,麻煩你代替殿下和我照顧好她。哪怕是送死,我也要去地獄救出殿下!”
格雷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手握長劍,眼看就要展翅離開。
米歇爾一把拽住他,喊道:“冷靜點!衝動是沒有用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裡面還殘有溼潤的淚水。
突然,米歇爾好像想起了什麼,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佩,說:“對了,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她把玉佩拿到格雷眼前,格雷先是一陣疑惑。
“!!這……” 接着,他瞪大了眼睛,猛地接過玉佩。
“金澤……”他好像聽到了玉佩在說話。
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好像是來自他失落的記憶的最底沉。
突然間,他雙目一瞪,神聖的金黃色好像太陽一樣的光芒,猶如一隻只囚禁的飛鳥一般從他的胸膛裡爭先恐後地往外衝出。
米歇爾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接着,在那耀眼的光芒中,她隱隱看到了一隻巨大的、展着金色雙翼的大鳥。
“這……莫非就是東方傳說中的……”她正這麼喃喃着,那金色的光芒漸漸變得柔和了起來。
只見,那大鳥變回了人型。從相貌上看雖能找到格雷的影子,但是金色的雙翼和華麗的戰甲,眼前的早就是一位煥然一新的戰士!
他全身上下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能量,他似乎比天邊的太陽還要奪目耀眼。
“謝謝你,我現在就去找洛厄爾。”
那戰士這樣說着,張開了金色的大翅,一轉眼就消失在了血色的殘陽的盡頭。
地獄的盡頭,一大羣哥布林正在鬼卒的監督下拼命地幹活。
這裡有一座圍着地心的熔岩火池臨時搭建的鍛造廠,哥布林們“乓啷”、“乓啷”錘擊兵器的聲音,不住地迴盪在四周。
熔岩火池裡的岩漿好像沸水一樣翻騰咆哮着,這就是天然的煉爐,洛厄爾被蟒蛇一樣粗長的鐵鏈捆綁在火池邊的石柱上,他被捆得死死地,雖還有力量,但現在反擊也是徒勞。
威爾斯揚着醜陋的微笑走到他的身邊,他在他耳邊俯下身子,難藏笑意地說:“知道嗎?若不是你自己找死走到了聖母院,我還沒這麼容易能抓到你呢。”
他又像拉鋸一樣地笑着,這裡悶人的乾熱讓一切生命粘緊了喉嚨喘不過氣來,但威爾斯似乎非常享受這裡的一切。他在洛厄爾身邊周旋,又興奮地看着底下翻滾的岩漿。他跳着滑稽的舞步,彷彿一個奸笑着的小丑。
“陛、陛陛下!一切都準備好了。”
一個哥布林顫抖着聲音走到他的耳邊,小聲地說着。
只見,那滾燙的岩漿火池裡,正躺着一把漆黑鋒利的鐮刀。
威爾斯把臉上得意的奸笑咧地更大了,他雙眼冒着興奮的星火,溢滿了勝利的喜悅。他大笑着說:“那麼,就讓我來看看傳說中的聖器的誕生……把他推下去!”
他一揮左手,那暗色的長袍恍若無月的黑夜。
奉命而行的哥布林和鬼卒們,排着隊齊心合力推動捆綁着洛厄爾的千斤的石柱。
距離那沸騰的岩漿火海越來越近了,眼看就要掉入熔爐。正在這緊要關頭,一道金色的強光從空而降。鋼刀一樣的雙翼旋風般地掠過,砍斷了洛厄爾身上捆綁的枷鎖。
“抱歉,我來晚了。”金翅的大鳥轉頭和洛厄爾說。
格雷?
洛厄爾來不及驚訝,下意識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束縛。他張開一黑一白傳奇般的雙翼飛翔到了威爾斯對面的崖岸上。
那隻金色的大鳥好像天邊的太陽,它耀眼強大,聖光的壓力嚇得鬼卒們落魄地逃竄。
威爾斯惱怒地看着對岸,冷哼一聲:“真是可惡又可笑!噁心的友情,凡人的戲碼!朋友就是拿來利用和出賣的,這纔是聰明的哲學!”
“洛厄爾的弱點是太過慈悲,而你的弱點則是太過自負。去死吧!”
金色的大鳥扇動金色的翅膀,翅膀掀起的颶風控制了岩漿火海的巨浪。那紅火的岩漿好像一條火龍一般從火池裡挺起身軀,那火龍切齒咆哮,朝着威爾斯發起猛烈的進攻。
威爾斯慌忙閃躲,但火焰還是燒融了他漆黑的長袍。
“我當你是隻妖孽,沒想到竟是東方的鵬鳥!嘁,怪我當初沒把你一併除掉!”他憤怒地盯着那對太陽般的雙翼,揮手抽出威力強大的血鞭,隨手一揮,便雜碎了火龍的頭顱,並在原地憑空擡起了一道滾燙的炎牆。
金色的大鳥再次扇動太陽般的翅膀,金色的風暴把紅色的炎牆打了個粉碎。那些滾燙的岩漿恍若隕石一般砸向威爾斯。威爾斯情急之下舉起手臂遮擋,那些火球在他的身上一個接一個地肆意爆破,煙霧四起,濃濃的焦味瀰漫四周的空氣。
但是,煙幕過後,洛厄爾驚異地發現,威爾斯竟然依舊毫髮未損!
看着對岸兩人詫異的神情,威爾斯再一次大笑起來:“我說了,我不屬天不屬地,你殺不了我!沒有人能殺得了我!”
他得意而狂傲,再揮血鞭,火池的岩漿掀起了千丈海嘯!
那金翅的大鳥護住洛厄爾急速往上飛馳,但威爾斯掀起的熱浪是那樣地高、那樣地滾燙、那樣地迅速。
鵬鳥雖有傲人的速度,但還是被飛濺的火焰打傷了翅膀。
他勉強地護着洛厄爾飛到另一塊巨巖上,面對眼前那對所有攻擊都免疫的逆天的敵人,不由得叫人打從心底焦急起來。
“縱然是東方的聖獸,又能奈我如何?!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曾經是神魔的世紀,現在是我的時代!人們順從我、崇拜我!我纔是真正主宰這個宇宙的主神!”
威爾斯放肆地大笑着,他整張臉此刻都被他貪婪地興奮、醜惡的狂傲扭曲了。
他衝上來,揮動手裡的血鞭。那金色的大鳥也變成了戰士的形態,揮動着金色的長劍。
他們在空中互不相讓地打鬥着,腳底下正是一片火海。
威爾斯的血鞭好似一道紅色的閃電,所到之處山崩地裂。
那戰士也不甘示弱,他劍法玄妙,柔中帶剛,劍劍指向威爾斯的心臟。
雖然在招式上金色鎧甲的戰士明顯更勝一籌,但是,現在卻根本沒有解決威爾斯的辦法啊!
威爾斯如今可以說是天地不怕,刀槍不入。要是再等他鑄成了兩把聖器,再毀掉兩把聖器,那麼他那一番癡人說夢可就要不可挽回地實現了!洛厄爾心裡這樣想着,咬着牙,暗自下了決心。
“既然如此……”
他獨自一人,披着白色的破損的長袍。
他身上全是爛肉,那早已腐爛的心臟,在破裂的胸膛裡微弱地跳動着。
銀色的頭髮此刻被赤色的岩漿染成了燙金色。
他邁着優雅的步子,恍如歌劇最後的舞步。
“啪嗒”、“啪嗒”,……他一步步地走着。
“啪嗒”、“啪嗒”,……但見他隻身來到了岩漿火池、這天然的熔爐前。
沸水一樣的岩漿在腳底下翻騰着,洶涌的火海呼嘯層層熱浪。
那火池中央,有一把黑巖打造的、尖銳的鐮刀。
它在熔岩的中央沉睡、沉默,如同一具剛剛成型的軀體正在等待寄宿的靈魂。
洛厄爾隻身站立,他眼裡裝滿赤色的火焰。腦子裡一瞬閃過麗莎美麗溫柔的笑臉。
“洛厄爾,我們要是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他彷彿聽見麗莎在眼前俏皮地這樣說着。
突然,他眼前一陣模糊,閉起雙眼,他像一棵被人砍掉的大樹,默默地緩緩倒塌。
“殿下!”
金色的戰士回頭一陣驚呼,但卻已來不及過去救他了。
火焰,像海浪一樣翻騰着。四周,全是血紅的熱潮……
“我說過,我從來不信什麼朋友。但我也說過,我們的關係早就超出了友情。
格雷,我的兄弟!哪怕全世界背叛我,至少你可以讓我信任。
凡人雖然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但是他們教會了我捨己爲人。
生命不過是一個徒走的影子,世事更是一場虛幻的空夢。
我現在知道了爲什麼我遇見的如此之多的神祗都對我露出擔憂,並一再強調我要找尋自己的價值。
或許,我被創造出來,就是爲了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被人殺死並不困難,但是要自己犧牲自己卻需要莫大的決心和勇氣。
替我結果這一切!拜託了!——”
“殿下!!——”
那金色的戰士一聲慘烈的悲號,回看這沸騰的火海已吞沒了那一黑一白的雙翼。
火池裡的鐮刀,好像附上了生命一樣,隱隱發出淡紫色的光芒,它一瞬變得鋒利、高貴、詭秘而強大。
威爾斯大驚失色,他回頭大聲對那些躲在角落裡的鬼卒們吼道:“快去把鐮刀奪過來!”
可鐮刀被火海和炎浪團團包裹在熔池的中央,那些鬼卒們惶恐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想去冒這個險。
威爾斯氣急敗壞,他隨手抓起一個縮頭縮腦的鬼卒,一把往火池裡扔去。
那鬼卒發出撕心的慘叫,它還沒來得及掉進池子,就已被那滾燙的熱氣一瞬蒸發了。
餘下的鬼卒見到這番景象,個個都驚慌失措,拔腿逃得無影無蹤。
威爾斯不屑地嘁了一聲,他揚起血鞭正要自己伸手奪取鐮刀。但那火裡的鐮刀好似有生命一般,它翻過來,把威爾斯的血鞭一瞬劃斷。
威爾斯錯愕地看着自己右手的手掌,這時,鐮刀竟已自己從火池裡飛了出來,落在了那金翅戰士的手中。
戰士雙手緊緊握住那把泛着淡淡紫光的漆黑的鐮刀,那鋒利的刀口恍若一彎銀色的殘月。他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揮起鐮刀朝威爾斯奮力砍去!
霎時間,混沌的顏色扭曲了整個空間,威爾斯一聲慘叫,在鋒利的刀口下粉碎成了灰燼……
不遠處的巖洞後,有一個妖嬈的女人從頭到尾都暗暗注視着這裡的一切。
她長長的睫毛彷彿孔雀華麗的翎羽,窈窕的身段恍若是爲了迷惑男人而生。黑色的頭髮如同瀑布一般直直垂下,顏色的長裙拖到地上猶如鮫人優美的魚尾。
“……嘁,被擺了一道嗎!”
但見她頗爲不悅地撇撇嘴,搖着步子消失在了漆黑的黑暗之中。
+++++++++++++++++++++++++++++++++昏暗的黎明前夕,雲霞還未披上血紅的嫁衣。法國的某個能看見日出的山崖上,有一位金翅英姿的戰士正在和一位年輕的羅馬女巫談話。
“謝謝你,米歇爾小姐。按照約定,我把鐮刀給你。對了,還有這個。”
這個從前叫格雷,本名其實被喚作金澤的少年,面無表情地把鐮刀遞給了米歇爾。接着,他又在懷裡掏出了那塊曾在米歇爾手中得到的、奇妙的玉佩。
米歇爾伸出雙手,接過鐮刀和玉佩,她看着玉佩擡起頭說:“鐮刀我收下了。但這個玉佩,我不確定……”
她話還沒說完,只聽金澤嘆了口氣,他說:“這個玉佩是我曾經的主人所有。他現在早已經不在了。他死時,我便被當時的魘魔封印住,過了好幾萬年才得以在冥界重生。只是,後來我的力量仍在體內一直沉睡,直到再次被玉佩喚醒……”這樣說着,他背過了身子。
看着天邊緩緩升起的旭日,金澤繼續講道:“我不知道此中的玄妙,但我想,這或許正是洛厄爾口中的宿命。現在,我自身的任務已經完成,我要回崑崙山上去了。”
他注視着遙遠的東方,好似注視着自己離開許久的家鄉。
米歇爾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以後……”
“米歇爾小姐,你自己多加保重。還請勞煩您替我照顧好洛厄爾最後的牽掛。”
他這樣說完,一展太陽一樣的雙翼飛向了金光璀璨的東方。
米歇爾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手裡握着那把黑巖打造的鐮刀。溫暖的晨輝撫摸她美麗的臉頰,好不容易從生離死別的酸楚中緩過神來的她,耳邊此刻又不禁響起了金澤留下的告誡——“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威爾斯雖然被我殺了,但魘並不會就此死去。這可能還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