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愛煙雨微茫,雨來時你卻雨遮霓裳;你說你愛春光燦爛,陽關普照時你卻孑然惆悵;你說你愛微風輕柔,風拂髮梢時你卻緊閉門窗。這便是爲何你說你也深深愛我,我卻煙波成霜。——威廉?莎士比亞】
“打擾了。”亞闌西這樣說着,邁進了店門。
這裡是羅馬的一家旅館,亞闌西他們趕到這裡的時候,身上已經被雨淋得溼透了。
他們從圖爾索那裡拿的馬車已經變賣成羅馬的貨幣,亞闌西身上的寶石都太值錢了,根本就找不到買主。
要在羅馬打聽事情,當然要找個地方落腳。今天已經很晚了,但願還有空的房間。
“歡迎光臨。”旅店的老闆很快就出來招呼了。
那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成熟女人,棕色的頭髮、雪白的皮膚、漂亮的眼睛。單從外貌來看,這位阿姨可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您好,我們需要住店。”亞闌西說。
女老闆看見他們渾身溼漉漉的衣衫,連忙叫人拿來乾毛巾分給他們。
“真是……各位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她這樣說着。
“呃,是啊。”亞闌西一邊感謝她的好意,一邊拿乾毛巾擦拭着自己滿是雨水的臉頰。
大家都一臉的疲憊,想必是累壞了。這種時候,如果還不小心着涼了,那可是真會生病的啊!
米娜一邊擦拭溼漉的秀髮,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真想馬上就去洗個熱水澡!
與此同時,那位女老闆正朝着米娜看呢!
她看她的眼神從驚奇漸漸轉向了柔和,微笑着喃喃道:“這位姑娘長得和我一位朋友很像呢。”這樣說着,她又上前摸了摸米娜掛在胸前的黑水晶吊墜,“真是漂亮的吊墜啊……”她凝視着黑水晶,水晶的鏡面上浮現出了她自己的臉。
她安靜地看着,腦子裡恍惚調出了一些許久不曾出現的零散的記憶——大約二十年前,年輕的她,偶然聽說到了自己的朋友馬上要離開羅馬的消息。她不顧一切地跑到了朋友的住處,大聲叫喚道:“米歇爾!米歇爾!”
她一進門就像黃鸝一樣高叫着,秀出自己優雅的嗓音。
聽到跑地氣喘吁吁的少女的叫喚,正在收拾行禮的米歇爾連忙從裡屋出來。
她好像已經猜到了她如此焦急的原因,上前有些難過地對她說:“麗莎,我正要去找你呢。““米歇爾!我聽人說你要走了?是什麼意思?”她緊緊抓住米歇爾纖細的手腕,焦急地問道。
“就是……我要離開羅馬了。米歇爾這樣說着,語氣十分爲難。
“爲什麼?!”麗莎顯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米歇爾拍了拍她的肩,溫柔地說:“你坐下來,好好聽我說……”她這樣說,麗莎只好乖乖地坐下。
接着,只聽米歇爾慎重其事地對她講道:“聽着麗莎,我也沒有辦法,這是神明的指示。神明託人魚帶口信給我,讓我去一個神聖的國度。只有到那裡,洛厄爾才能安全……我們和魘的鬥爭並沒有結束,這是格雷離開之前告訴我的話。所以……”
“那你能帶我一起去嗎?”麗莎焦急地掐斷了她的話。
米歇爾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麗莎……抱歉,我想不行。”
聽她這樣說,麗莎的眼裡,盛滿了失望。她注視着米歇爾,喃喃道:“那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萬一又突然復發怎麼辦?突然抓狂、露出獠牙,然後像野獸一樣吸血……噢……我不想那樣……不想……”
她越說越覺得難過,索性蒙着臉哭了起來。
米歇爾不忍心看她這個樣子,連忙上前安慰:“麗莎……你的意識已經完全恢復了,吸血的本能也漸漸能夠控制住。沒事的,你一定可以的!”
“可是……”
“要相信自己!要堅強!”
堅定的眼神看着自己,麗莎知道她要離開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只好點頭答應了下來。
“……你還會回來嗎?”麗莎問。
米歇爾看着她說:“或許吧!”
麗莎起身,默默地走到書桌前,摸了摸桌子上躺着的那把黑色的鐮刀。苦澀的情緒,霎時涌上了心頭。
你,也要離開了……
她這樣想着,忍不住從眼眶裡滿出一滴淚來。
“好吧……你們什麼時候走?”強忍住悲傷,努力掛上微笑,她看上去就好像一朵澆滿露水、卻快要枯萎的鬱金香。
米歇爾體會到了她內心的疼痛。她艱難地從嘴裡擠出聲音,說:“明天。”
麗莎張開雙臂一把擁抱住她,雙眼卻癡癡地看着那把黑色的鐮刀。
“再見了。”她說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嗯,再見了……”米歇爾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不住地飄蕩着,直到好遠,好遠……
“那、那個……”米娜見旅店的老闆看着自己的吊墜久久不說話,眼角甚至還隱隱泛起淚花。她心裡,不禁有些不自然起來。
那女老闆這才被她的聲音拽回了神。她匆匆擦拭眼角的淚水,慌忙地說:“啊,不、不好意思,因爲以前有個朋友也有個相似的吊墜。所以想起了一些往事。真是失禮。我帶你們去看房間……”
她這樣說完,便領着他們往旅店內走去。
走上旅店的二樓,第一間房間是老闆的住處。大家都緊緊跟隨在老闆的身後,只有殷彌回頭留意了那扇房門。
(……這間房間好像有血腥味)她心裡這樣想着,馬上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這裡走。”女老闆指着走廊的轉角處說。
她帶他們來到了最裡面的房間,因爲別的房間都已經客滿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打開房門,大家看着感覺還不錯。四張小牀整整齊齊,看樣子今晚可以睡個安穩的好覺。
“就是這裡了,請隨便使用吧!有什麼事情,請到櫃檯找我。”女老闆這樣說着,見大家沒有什麼另外的需要,她便轉身離開了。
“這裡看着還不錯啊!挺乾淨的。”米娜這樣說着,已經一屁股坐到了牀上。她累的不行,如果情況允許,沒準可以倒頭睡個三天三夜!
“就是牀窄了一點。睡着怕掉下來啊……”阿修略帶憂愁地說。
米娜隨口打趣道:“要不你把牀和小彌的並一併,這樣應該會寬敞很多~”
“什、什麼呀!”阿修聽聞霎時漲紅了臉,竟像個被人調侃的小姑娘。
相比之下,殷彌倒是淡定地多。她一邊整理着牀鋪,一邊悠悠地說:“米娜小姐如果這麼想和王子一起睡的話,我可以委屈一下打地鋪。”
“呀!誰要和他……”這次換米娜臉上發燒了。
阿修壞笑着趁機報仇道:“啊~原來是蓄謀已久。”
“別、別亂說!”米娜捂着臉大叫着。
他們在一旁鬧成一團,亞闌西始終獨自沉思,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他嘆出口氣,說:“好了,都別鬧了。我們還是快點收拾完,休息一下,明天趕快去打聽點情報吧!”
大家被訓了一頓,這才安靜下來。
但也的確,明天是還有好多事要做……
++++++++++++++++++++++++++當晚,亞闌西做了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在一間漆黑的房間裡。那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雙手被鐵鏈捆綁的女人,懸掛在房間的正中央。那女人渾身是傷、渾身是血,黑色的頭髮零亂地垂下,虛弱的軀體好像一隻漏氣的皮球。
“救……救我……”
女人發出虛弱的呼救聲,那聲音和亞闌西平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是誰?”亞闌西問。
他於是小心翼翼地邁步走近那個女人,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越走近,卻覺得越遙遠,始終無法站到女人面前。
“痛……好痛……”那女人又說。
“你是誰?”亞闌西又問。
“快來……快救救他……快救救她……”女人的聲音充斥着悲哀和乞求。
“喂!——”亞闌西大聲地喊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對方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
“快救我、救我……救他……“女人悲哀的聲音好像一把斷了弦的低音提琴,在空曠黑暗的空間裡,一遍接着一遍地彈奏哭泣地樂章。
“喂,你是誰?你叫什麼?”亞闌西加強了音量。
“我好痛……我好痛……”那女人顫抖着開始哭泣。
“你是誰?我要怎麼救你?快告訴我你的名字!”亞闌西又加強了音量,他依然往前走,但還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到女人面前。
“快救我!快救我……”女人繼續哀求着、哭泣着,聲音比剛纔更加虛弱沙啞。
“快告訴我,你叫什麼!”亞闌西有些心急起來。
“我……我叫莉莉絲……”
莉莉絲?!
亞闌西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那女人說完剛纔的話,突然好像正在被人鞭打般地掙扎慘叫了起來。
亞闌西見狀連忙接着喊道:“你怎麼了?!我要怎麼救你啊?要怎麼做啊?”
可是,那個女人沒能迴應他,她就像一朵被泥沼吞沒的蓮花,伴隨着慘叫和哭泣的聲音,緩緩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莉莉絲!”亞闌西驚呼一聲,從夢中醒來。他的額頭和掌心都溢滿了汗水,方纔的場景彷彿依然清晰地顯現眼前。
他喘着粗氣,回頭看了一眼邊上的牀鋪,阿修他們睡得很熟。
是夢……
他漸漸平穩下自己的呼吸,心裡卻不得不更加在意起那個呼救的女人。
疑問困擾着他,重新合上雙眼,腦海裡依舊是這個問題:莉莉絲……到底是誰?
+++++++++++++++++++++++++++++++第二天,他們一早就去四處收集情報。但是,有價值的情報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更少。
他們直到傍晚纔回到旅店,由於考慮到旅店的老闆時常會聽說比一般人更多的消息,故而,他們決定去找昨天的女老闆聊天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意外的收穫。
旅店的女老闆,她的原名叫做麗莎,是一個由人類初擁加入的血族的一員。麗莎曾經被體內的魔性侵蝕了意識,是她的朋友米歇爾幫助了她。米歇爾幫她學會移植自己的力量,並且可以不去狩獵人類,只需想辦法買他們的鮮血充飢。
這會兒,麗莎正準備在房裡品嚐難得的美味。
她先偷偷從牀底下的小匣子裡取出她一直用寒冰保存的瓶子,接着小心地打開瓶蓋,鮮紅的鮮血飄出一股濃郁的芬芳。她取來杯子,小心地倒出一杯豔麗的鮮血。搖了搖杯子,她就好像品味紅酒一樣地享受起來。
可正在這時,亞闌西咚咚地敲響了她的房門,他用磁性地聲音往裡叫喚道:“請問,有人在嗎?女士?”
麗莎立馬慌忙地藏起杯子和瓶子,連連應聲道:“來、來了!來了!”一邊說,一邊緊張地擦拭着自己的脣角。
確定了自己沒有在嘴角上留下血色的罪證時,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間的門。
“呀,是你們啊。”見到亞闌西的瞬間裡,她立馬露出了掩飾的笑容。
亞闌西略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去櫃檯你不在,所以……”
亞闌西正這樣說明着,殷彌卻不經意見瞄到了她藏在櫃子上的杯子。
(那杯子裡裝的好像是血!)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杯子。
“啊,我房間有點亂,我們出去說吧。”
“噢,好的。”
麗莎察覺到了殷彌的眼神,她慌忙地關上了房門,把他們全部攆往樓下。
在櫃檯邊上的用餐桌上,麗莎擺出友好自然的樣子,說:“我看你們一早就急匆匆地出去,還怕你們不回來了呢。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啊,我們想要打聽一些事情……”亞闌西這樣說着,正在考慮應該從哪打聽起。
“請問您聽說過惡魔鐮刀嗎?”殷彌在一旁突然問。
大家突然都非常吃驚地瞪大眼睛看着殷彌。
怎麼這麼快就把鐮刀說出來了呢?
暴露了鐮刀就等於暴露了身份,萬一被魔族知道行蹤,日後可就不好行動了。
麗莎深深地注視着眼前的東方女孩,沉默地搖了搖頭,假裝疑問地說:“……沒聽說過。那是什麼呢?”
“沒有什麼,只是一個無聊的傳說而已啦。”聽她這樣講,亞闌西倒是鬆了口氣。
“噢……這樣啊……”麗莎淡淡地說。
亞闌西努力地想要岔開話題,他對她說:“說起來,最近的人都不太熱衷於神怪的傳說了啊。”
“的確,不光如此,就連教會的地位也在日益下降。很可怕啊,雖然說教會之前是有很多過分的地方,但是人類漸漸失去信仰的話,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呢……”麗莎嘆息着回答。
“請問,您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嗎?”亞闌西又問。
麗莎想了想,說:“這個……好像是有個叫做『光照派』的秘密組織吧!不過這些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那你知不知道這個組織具體是幹什麼的呢?”米娜問。
她說:“宣揚科學……什麼的。”
聽完這話,亞闌西不禁悵然道:“又是科學啊……”他對科學的壞印象,根本就是有增無減。
“到底什麼是科學?”米娜接着問。
麗莎回答說:“這個嘛……很難說得清。簡單點解釋,就是生不由己的渺小人類給自己尋找的一種微薄的存在感吧!”
大家沉默了好一會兒,只聽殷彌開口說:“調查看看吧!或許能知道些什麼。”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亞闌西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有一位女傭急忙忙走到他們那桌,對麗莎講:“老闆,有客人來找您。”
麗莎於是很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說:“各位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先去忙了啊。”
“無妨,您去忙吧。”殷彌說。
麗莎於是對他們鞠了個躬,說:“失陪了。”
正她要離開的時候,亞闌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用聲音捆住了她前進的雙腳。
亞闌西問:“啊,請等一等!請問,您認識一個叫做莉莉絲的人嗎?”
麗莎猛地一驚,因爲這個名字,她實在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