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守禮出宮門的時候。天色尚未黑。一個體面的年輕管事,神態恭敬,舉止世故地正守在御街側。眼瞅着鄭守禮走出宮門,馬上迎了上來,施禮後道“奴婢受江府三夫人鄭氏差遣特來迎候鄭將軍!咱家夫人說,鄭將軍出宮後請一定過府一敘。”
江府的鄭氏,那不就是小妹瀟然?鄭守禮這次跟上次帶家眷上京的大哥不同,除了他自個,一個家屬都沒帶。一想到回府之後就只能跟鬼面,倆大男人一桌吃飯,鄭三頓時覺得小妹真可愛!
鄭三還沒到江府大門,打遠就瞅見妹子已經帶着兩個外甥女恭候多時。(他家外甥一天到晚跟着小六皇子轉悠,江家一解禁人就被招呼走了。)
鄭三很是感動,臉上雖然依舊是死人臉,不動聲色。雙腿卻一夾座下寶駒,駕風展蹄。要說鄭瀟然可真不地道,結婚那些年也不回家省葛親,除了曾經跑到京城來探望的鄭笠和鄭守仁,舒齊,婉菱、婉蓁就連鄭家其它人長啥樣子都不知道。大舅舅要不是來京城任職,大舅媽和一大羣弟弟們她們都不會熟識。這鄭三舅舅張得很大舅舅好不一樣呀?倆小姐都好奇地對着鄭三瞅來瞅去。鄭三很慈愛地摸摸倆個小閨女的包包頭。非常地道給倆小外甥女送上一人一個小金元寶!
還是金子最實惠!“三舅舅”倆小閨女眉開眼笑,拉着三舅舅的袖子就不肯放手!沒有比較看不出大方,看看人家三舅舅,就是比大舅舅有錢呀!鄭氏也儘量讓自己走近三哥,十多年不見,就只能通過通信和送些禮物聯絡聯絡,三哥失了兒子,人也老了,也殘廢了。只是,那哽噎在嗓子眼裡的那句“這些年來可還好?”卻是總也問不出口。
“這些年來可還好?”鄭三問出了口,那臉努力地扯動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惹得鄭氏抓緊了帕子,緊怕自己忽然轉頭哭出聲。“好。”
鄭三忽然整個人向是被定住了一般,一頓,然後繼續被倆個小外甥女拉着走。到了花廳,婉菱和婉蓁識趣地現行告退,把時間留給多年不見的兄妹倆。
鄭三瞅着妹子現在這身打扮,很是皺眉,最後才道“當年就不該由着你那麼任性。就爲了個愚孝的男人,值得嗎?”鄭氏那曾想三哥剛一見面就給她說這個,好不尷尬呀,不由急了“三哥你怎麼跟大哥似的,總是那當年那件事說來說去,都已經過那些年了。再說,咱出嫁前你們不是都答應咱了,自己的事自己兜着,好也罷,壞也罷。都讓咱自己說了算。”
鄭三看着小妹的神情溫柔,眼中帶着寵溺,“後悔了唄,瀟然……”其它盡在不言中。若是你過的好,哥哥們何必後悔?“是咱自個的事,誰也怨!”鄭瀟然的眉眼一如當年的固執!豆蔻年華的十三歲呀!
“當年青峰要是不走,你們倆個要是成了親……”鄭三開始臆症起來。鄭氏趕緊打斷他“準是一天吵八遍,不是他氣死咱,就是咱閹了他。”鄭三聽了這話,大囧囧!“小妹,你咋會有這想法?”
鄭瀟然使勁揮了揮帕子,放佛眼前有啥臭不可聞,才道“小時候,咱覺得青峰哥哥挺好的人呀,人長得精神,要身板有身板,要武藝又武藝。”鄭三用力地點頭。真是挺不錯的,非常符合咱西疆人挑女婿的標準。“可待咱長大了,才知道那傢伙就是朝三暮四的,還記得咱在西疆以前交的那幾個大點的小姐妹嗎?居然都跟他不清不楚。那死傢伙最後還敢爲了個不咋地女人跑了,真是不地道的人!照咱看。就是欠揍!咱要是他媳婦,一天揍他八遍,準老實。”咳咳,咳咳,咳咳咳。鄭三是在忍不住,一連氣止不住地咳嗽,眼角都夾出了珠子。
還是讓瀟然跟着江三混吧,這閨女太兇,太暴力!
其實,瀟然很青峰小時候非常地要好,長大了的青峰也異常維護着瀟然,所以大家都以爲倆人會……,哪曾想到青峰最後還是有了心上人,另走他鄉,而瀟然長大後居然惡了她曾經的青峰哥哥呢?那……那,鄭三豎起耳朵好好地聽了聽,然後擺着一張很正經的臉,聲音詭異虛飄地道“妹子,那你找到了合適的面首了嗎?”
噗,鄭瀟然氣得口吐白沫。爲毛她哥會猜測她找面首?
鄭三繼續神秘道“沒有嗎?不是說京裡的貴婦們不喜歡自己的男人,就互相介紹面首,就是那中臉白白的小相公!”
狗血!鄭瀟然怒了“三哥你是打哪來聽來這些的?”鄭三一臉疑惑還帶了點無辜,進城門的一路上老百姓都這麼說。鄭三的內功實在是好,只要功聚雙耳,那一路上的老百姓私下裡的八卦幾乎都聽了進去。例如某某和某某……。鄭瀟然畢竟在京裡待了些年頭了,還是有點知識的。“那些老百姓都是瞎說的。除了寡居和孃家權勢極大的,哪裡敢養面首呀!再說,三哥你都說是小白臉了,咱哪能看得上?”現在她跟江三就湊合着過唄。反正都過了十二年,早習慣了。
小白臉=看不上眼?鄭三仔細想了想了老爹曾經的比喻,那個江三估計就是因爲臉蛋所以被拋棄了,那啥,其實也頂可憐的。“可是,哥的小瀟然……”鄭氏趕緊打算他“再說不請你吃飯了。咱這可不是鄭府裡那老規矩,正經的三十道大菜呢,吃不?”直說吧,你不就是嫌棄老哥煩了?鄭三拿眼皮斜斜小妹子,一撇嘴“吃飯”
三房晚飯的餐桌居然出現了不應該出現還這裡的江老太爺,真是讓鄭三和鄭六費解。他來參合一腳幹嗎呢?瞅瞅人家江三多敬業,忙於公務來不及回來吃!人家躲了。
江老爺子自來熟呀,開口一個賢侄,閉口一個賢侄,又是碰杯,有是夾菜,居然比坐在另一邊的鄭六對鄭三還要熱情,倆兄妹好納悶!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餐後,老頭又死賴着不走,明顯是有話說呀,茶過半盞,鄭三有些鬱悶地道“江世叔您又事就直說。”江老頭激動得鬍子亂抖,奮鬥了一個晚上。鄭三終於將江老太爺轉變了成了江世叔!看看這孩子是多麼地有禮貌呀,可比他那個只肯叫老江,江老頭子的大哥強多了。
“鄭三郎,你出來的時候,你的阿爹有沒有特意對你提到咱?咱當年跟你阿爹可是最要好的兄弟!”江敘道忽然正色問。鄭三努力回想了一下,唯一一次提到江老頭好像是“阿爹說,馬駒一人一匹。公的歸他,母的歸你。”
原本指望着個混上代個話,問候個啥好壞之類的江老一聽,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被小廝扶住後。原本一臉殷殷期盼的江老頭憤怒地舞着胳膊大喊“鄭笠,你個滿腦子銅大元的窮大兵!”
看得一旁的鄭氏兄妹不住暗笑。鄭六更是差勁,暗笑就暗笑,你幹嗎還非改成明笑呢?瞅你那樣,那個帕子堵着嘴,笑得跟個吃了僞劣耗子藥的小白鼠,一跌一跌的,不是純氣人嗎?
“其實大哥臨走的時候曾經提到過您,說您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好人!”鄭三暗笑着,樂呵着,繼續摧殘江小老頭。
悲催,悲催!沒有比他江敘道更被悲催的啦,敢情他老頭子在御書房那半夜不睡覺,上串下跳爲了他鄭守仁的小命堅持做着不懈努力,居然,居然就只得了這樣的評語!江小老頭好想淚奔喲!
“江世叔,有事您說話。咱鄭三不是知恩不報的人!”鄭三終於正色了。江敘道卻不吭聲了。“你還小呀,不夠格。”不可予之謀。“那咱呢?”跟隨鄭三站崗在外的親衛中,忽然有人誇步入內,一張黝黑粗鄙的老臉被整張揭去。另外一張清古的容長臉顯露出來,此人眼深如海,慧氣沖天,雙手一攤一挽,自有一番捭闔天下之勢!
“緇州南揚子。”江敘道大喝一聲,一派動容之色。想來想去都不曾想到鄭笠的後招居然會來的如此迅猛!“你不是已經離開大魏國境,外出遊歷去了嗎?”不是一去七年不聞一丁點消息的嗎?
“家師已回魏國,揚子從隨家師一起迴歸也不足爲奇。”南揚子大約三十許歲,一絲淺笑,勢灌華屋。江敘道一跺腳“莫高南在臣,他跟鄭笠真的有關係嗎?”
“緇州南在臣!世人盡道莫高山有老神仙,神仙名作南在臣!其實,家師祖籍本是緇州,不過是喜歡住在莫高山而已。”南揚子侃侃而談,一派名士風範!人家本來就是名士!
江敘道暗隱下忌憚,眼中流露出欣賞,但笑不語。
南揚子環視一週,掃進衆人臉人。打鄭六臉上滑過時,特意露了個笑臉。鄭六也瞅了人家好幾眼,就是不記得啥時見過,一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