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是周寅之“查”的勇毅侯府。
後來沈玠登基爲勇毅侯府平反。
再後來周寅之被謝危亂箭射死梟首釘在宮門之上。
由此可見,他絕沒做什麼好事。
此人一心向着權勢和高位,爲達成目的總是不擇手段,但做事偏又細心謹慎,滴水不漏,很難被人抓住錯處。
這是姜雪寧上一世用他順手的原因所在。
只是這一世她連宮都不想進,再與此人有太深的干係,無異於與虎謀皮。但眼下對方偏偏又是她唯一一個瞭解勇毅侯府牽涉平南王舊案情況的渠道,且還有個謝危不知何時要摘她腦袋,便是不想聯繫也得聯繫。
但願這一世能脫去俗擾,得一得尤芳吟所說過的那種“自由”吧。
她心裡嘆了口氣,重上了馬車,道:“去層霄樓。”
*
此時天已漸暮。
深秋裡了鴻雁蹤跡。
層霄樓頭飲酒的人已不剩下幾個。
半年前升任刑部侍郎的陳瀛把玩着那盛了佳釀的酒盞,一身閒散,卻道:“錦衣衛向來只聽從聖上的調遣,要查勇毅侯府恐怕也是聖上的意思。那些平南王一黨餘孽,押在刑部大牢裡已經有好幾天了,他們什麼都審不出來,今兒特喊我出山去折騰一番,看能不能從他們的嘴裡撬出東西來。少師大人,您常在身上身邊,能不能點點下官,聖上想從他們嘴裡知道點什麼呀?”
陳瀛是近些年來出了名的酷吏,用刑折磨犯人的手段十分殘酷,甚至慘無人道。但也因此破過好幾樁大案子,在地方上的政績很是不錯。
這裡面甚至包括一鍋端掉天教教衆在江蘇分舵的大事。
只是他也很愛揣摩上面人的心思。
在天子的眼皮底下做事,有時候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皇帝的想要聽到什麼。
坐在他對面的那人,今日既無經筵日講,也不進宮,所以只穿着一身寬袍大袖的簡單白衣,既不配以任何的贅飾,甚至頭上也不過用一根沒有任何形制的黑檀簪束起。
此刻並不擡頭看陳瀛一眼。
桌上端端地置着一張新制的琴,已過了前面十一道工序,漆光如鏡,雁足裝滿,而他則垂眸斂目,拉了琴絃,一根一根仔細地往上穿。
陳瀛目光閃了閃,又道:“咱們這位聖上,看着寬厚,可陳某私心裡覺着吧,聖上疑心病太重。”
謝危穿好了第一根弦,然後纏繞在琴背右邊的雁足上。
陳瀛忍不住打量他神情:“像少師大人您,怎麼說也是當年輔佐聖上登基的功臣吧?可眼下不過封了您一個沒實職的‘少師’,還不是‘太師’,若真要計較,有帝師之實,而無帝師之名。可那勞什子實在事都沒做過的圓機和尚,聖上不僅封了他爲國師,還讓他執掌禮部,官至尚書。陳某若有您十之一二的本事,都忍不了這等事。少師大人難道真沒有半分不平嗎?”
謝危的手指,是天生撫琴的手指。
指甲蓋乾淨透明,顯出一派溫潤。
他沒停下穿琴絃的動作,只道:“陳侍郎慎言。聖上乃是九五之尊,天子心思怎能妄自揣度?況危一介書生,只識紙上談兵罷了。圓機大師往日在聖上潛邸時,與危坐而論道,佛學造詣,絕非浪得虛名。聖上封其爲國師,自有道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以不平?”
陳瀛笑了一聲,似乎不以爲然:“是否公平朝野心裡都有數。您便指點指點,這人,下官到底該怎麼審?”
謝危道:“該怎麼審便怎麼審。”
陳瀛皺眉:“要也審不出來呢?”
謝危道:“陳大人審不出,自有覺着自己能審出的來接替。”
陳瀛心頭頓時一凜,心裡已有了計較,當下便放下酒盞,長身一揖:“謝先生指點。”
謝危繼續埋頭穿着琴絃,偶爾輕輕撥動一下,略略試音。
樓頭聲音斷續。
西墜的落日爲他披上一層柔和的霞光,卻不能改他半分顏色,只能將他的身影拉長在了後面。
陳瀛知他這一張琴制了有三年,甚是愛惜,眼下到了上琴絃時,能搭理他三言兩語已是給足了面子,自然省得分寸,不再多留,躬身道禮後便告了辭,下樓去。
陳瀛走後,先才一直抱劍立在一旁的劍書,眉頭都擰緊了,他少年人面容,卻不衝動,着實思慮了一番,才遲疑着道:“先生,任由他們這樣查嗎?”
謝危道:“不是陳瀛也會有別人。”
劍書沉默。
過不一會兒,樓下有小二上來,漆盤裡端着滿滿的酒菜:“這位爺,您點的東西到了。”
劍書道:“我們先生何曾點了東西?”
那小二一臉驚訝:“不是剛下去的那位爺幫忙點的嗎?”
這小二普通人模樣,看着卻是面生得很,說話時則帶着一點不大明顯的吳越口音。
層霄樓何時有了這麼個小二?
劍書忽然覺出不對,陡地揚眉,拔劍出鞘,大喝了一聲:“先生小心!”
“嘩啦!”
劍書出聲時,這“小二”便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先前裝出來的一臉純善討好立刻變成了猙獰兇狠,竟直接將那滿漆盤的酒菜向劍書一推,自棋盤底摳出一柄一尺半的短刀來,直向謝危襲去!
“受死!”
謝危方抱琴起身,這人短刀已至,只聽得“錚”一聲斷響,才穿好的四根琴絃,已被刀尖劃崩!
琴身上亦多了一道刀痕!
他方纔還平和溫煦的神情,頓時冰冷。
*
斜街衚衕距離層霄樓算不上太遠,姜雪寧覺着燕臨怎麼也該到了,所以只叫把車停在了此樓斜對面的路邊上,又吩咐車伕去樓裡請人。
可她萬萬沒料着,車伕才走沒片刻,便有一道黑影從外襲來!
只見得雪亮的刀光一閃,短刀已壓在她脖頸上。同在車內的棠兒尚來不及驚叫,便被此人一掌劈在後頸,失去知覺,倒在姜雪寧腳邊!
這一刻,感受着自己頸間傳來的冰冷,姜雪寧腦海裡只冒出來一個念頭——
挨千刀的!
姓謝的果然要殺本宮滅口!
然而很快,她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對面的樓中似乎傳來了呼喝之聲,是有人在大叫着把裡外搜清楚,接着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回稟說,不見了人。
姜雪寧看不見這挾持了自己的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只能感覺到這人握刀的手有輕微的顫抖,似乎是才經歷了一場激鬥,又似乎跟自己一般緊張。
很快,有腳步聲接近了這輛馬車。
一人在車前站住了。
姜雪寧聽那道聲音道:“車內可是寧二姑娘?”
唯有謝危會稱她爲“寧二姑娘”,便是不認得這聲音,她也能分辨出這說話的是誰!
一時心電急轉。
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多半是刺客;
謝危則是要捉拿此人;
對方並未動手,想必是從她的車駕判斷出車內人的身份至少不普通,想挾她爲人質;
表面上她的性命受到持刀之人的威脅,然而……
車外則是更可怕的魔鬼!
這種情況可比單純遇到謝危要殺她滅口可怕多了!
因爲謝危完全可以以誅殺刺客或亂黨的名義將她一併殺死,事後再推到亂黨身上;或者任由對方挾持她爲人質卻不滿足刺客任何條件,故意等刺客殺死她!
如此連遮掩和解釋都省了。
天下再沒有比這更省心更的死法,能讓謝危與她的死完全脫開關係,頂多說一聲“力有未逮”,也無人能苛責。
姜雪寧只消這麼一想,便頭皮發麻,也不敢回頭看那持刀的刺客一眼,在對方推了她一把之後,立刻帶着顫音開口:“是我。”
外頭謝危又道:“只你一人?”
姜雪寧摸不準背後刺客的想法,不敢回答。
那刺客卻是陰沉沉地笑了一聲:“當然不只她一人。”
方纔謝危身邊那家僕反應太快,以至於他行刺失敗,周遭立刻有人一擁而上要捉拿他,想來這姓謝的出門,暗中竟有不少人在保護。
不得已之下遁逃,也只有這馬車是藏身之處。
謝危既能輔佐那無德狗皇帝登基,自有幾分洞察能力,猜到他在車上並不稀奇,所以他也沒有必要遮掩。相反,他隱約聽出來謝危竟認識車內這姑娘。
如此,便有得談了。
拿刀碰了碰姜雪寧的脖子,他問她:“你跟姓謝的認識?”
比起外面那位,這刺客其實不是最危險的。
姜雪寧已在謝危面前露出過一次破綻,生恐這一次他再看出什麼端倪,趁機搞死自己,加上本來也怕,便顫着聲道:“認、認識。四年前我救過謝先生性命。雖不知壯士是何方神聖,但有話好說,請壯士萬勿衝動……”
這話不僅是對刺客說,也是對謝危說。
想當年她在生命的最後,爲了保住張遮,還他一世清譽,才用了多年前的人情;如今重生回來才幾天?明明知道得比上一世多,做得也比上一世聰明……
可沒想到,這麼早就要把人情拿出來保命!
謝危立在車外,與車內人僅隔了一道垂下來的車簾。
聽見那刺客的聲音,他並不驚訝。
倒是姜雪寧這一番說辭,他聽後眉峰微微一動,覺出了些許可玩味處。
周遭行人早已沒了一個,街道上一片肅殺。
劍書寒着臉望着車內。
謝危卻看了他旁邊另一名勁裝綁袖揹着箭的少年一眼,動作極微地向一擺手,示意他去,而後才正正對着車內道:“不錯。寧二姑娘於危有救命之恩,且她父親與危交好。壯士對朝廷心有不滿,也算是事關天下的公事;如今挾持一不諳世事的姑娘,未免有傷及無辜之嫌。拿逆黨與救恩人,危當擇後者。想來閣下也不願命喪於此,若閣下願放寧二姑娘,在下可命人取來令信,使人爲閣下開城門,送閣下安然出京。”
一派胡言!
姜雪寧一個字也不相信。
只是她受制於人,不可貿然開口。且當着謝危的面,也不敢開這口。
那刺客卻是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隨便闖了馬車竟抓着謝危曾經的救命恩人,於是大笑一聲:“看來是老天眷顧,要放我一條生路了。只聽人說謝少師潛心道學,不近女色,沒料着竟也有憐香惜玉的時候。你既然說這是你救命恩人,想要她平安,倒也簡單,不如你來換她!我挾你出城,豈不更好?否則……”
他聲音一頓,卻是陡然陰狠至極。
“老子現在一刀宰了這娘們兒!”
姜雪寧背後冷汗都冒出來了,心裡面大罵這刺客蠢材一個!要不說上一世不管是平南王逆黨還是天教亂黨全折在謝危手裡呢,這豬腦子差得實在太遠了!
謝危說的能信?
還指望用她來威脅,讓謝危替她!
謝危要肯,她能把自己腦袋摘下來拎在手上走路!
外頭一片寂然的沉默。
刺客不耐煩:“我數十聲,你若還沒考慮好——”
“不必數了。”
謝危淡靜的聲音,將他打斷。
姜雪寧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緊接着竟聽他道:“請閣下送寧二姑娘出來,我可相替。”
姜雪寧:“……”
不管她怎麼想,刺客已是大喜,只道這傳說中的帝師謝危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光想着是人都想要活命,竟跟他談條件。
殊不知他既動了手,今日便沒想活着回去。
讓謝危來替這女人不過是個幌子,在交換靠近之時趁機殺人,纔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你,把簾子挑開。”
他惡聲命令姜雪寧,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沒移開。
姜雪寧於是緩慢地移動,前傾了身子,伸出手來,慢慢挑開了車簾。
微紅的天光頓時傾瀉而入。
於是看到,謝危長身立在她車前三丈遠的地方,長眉淡漠,兩目深靜,一身寬袍大袖,素不染塵。五官好看至極,可所有人在第一眼時,注意到的永遠會是這一身剋制的氣度,淵渟嶽峙,沉穩而從容,又隱隱藏有三分厚重。使人想起高山,想起滄海,想起古時行吟的聖人,或是山間采薇的隱士。
他的目光越過虛空落在她身上,平和深遠。
姜雪寧卻打了個寒噤。
她一下想起來:謝危身邊除了一個劍書善劍之外,另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刀琴長於弓箭,例無虛發,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再掃眼一看,外頭便是高高的層霄樓……
恐怕,這刺客離開車駕顯露在人視線之中時,便是他身死之時!
只是不知,謝危會不會十分“順便”的處理掉她……
她身後的刺客也掃看了一眼,只對謝危道:“叫你的人都退到三十丈開外!”
所有持刀持劍的人都看向謝危。
謝危於是向他們一擺手,而後直視着那刺客道:“還請閣下放心,危不敢將恩人與友人愛女的性命置於險境,君子一諾,若閣下肯放人,絕不傷閣下性命。”
衆人退去,原地只留下謝危一個。
刺客道:“你上前來。”
謝危上前。
待得走到距離車駕僅有六尺時,那刺客才叫他站住,而後一搡被他制住的姜雪寧。姜雪寧委實不想下去,天知道下去之後是不是就有一支箭穿過她腦袋。
可刀就在脖子上,不下也得下。
這時只好走了下去。
那刺客一路挾着她,然後慢慢靠近了謝危。
姜雪寧渾身都在發抖。
她覺得閻王爺已經站在了外面叩門。
可萬沒料想,在終於靠近了謝危時,那刺客毫無預兆地將她一推,竟直接舉刀向謝危斬去!
謝危臉色都沒變。
電光石火間,姜雪寧覺得這是個機會,立時毫不猶豫向謝危撲去——她就不信,有一個謝危墊背,樓上拉弓的還敢瞄準她!
一片清甜的冷香撲面而來,謝危算得到那刺客的舉動,卻沒算到姜雪寧會“倒”過來,一時眼角都微微抽了抽,還好他反應不慢,在她撲倒自己之前,伸出手去,一把將她扶住了,也隔開了二人急劇拉近的距離!
同時,半空中“嗖”地一聲銳嘯,靜寂而危險的空氣中彷彿有一聲弓弦的震響悠然迴盪!
那高樓之上有箭疾電般激射而來!
這一刻姜雪寧瞳孔劇縮,以爲自己要死。
然而下一刻,便有一片雪白擋在了她的眼前。
竟是謝危蹙了眉,平平擡手,舉了寬大的袖袍,將她擋住。
姜雪寧一怔,看不到前方。
耳中但聞一聲箭矢穿破人顱骨的響,就像是穿過一隻脆皮西瓜。接着就見幾道鮮血的紅影濺射而出,落在這乾淨的一幅袖袍上。
觸目驚心!
那刺客的刀此時距離謝危不過兩三寸,面上猙獰還未退散,一支羽箭已插在他眉心上,全根透進顱骨,箭矢則從腦後穿出!
足可見射箭之人用了何等恐怖的力道!
他直被這一箭帶得往後倒下,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眼底還猶帶着幾分不敢置信。
謝危卻滿面冷漠,只看了一眼,然後鬆了扶着姜雪寧胳膊的手,也垂下了舉起袖袍的手。
姜雪寧自己站穩了,沒了袖袍遮擋,這時纔看見,那刺客確已斃命於箭下。再向旁邊層霄樓上望去,一名揹着箭囊的藍衣少年已在欄杆旁收起了弓,重退入陰影之中。
地上紅白迸濺,有鮮血也有腦漿。
若非方纔謝危舉袖,這些必然沾她滿身。
姜雪寧站在一旁,光聞見那股血腥味兒,都覺反胃,臉色煞白,於是別過眼不敢再看。
先才退開的所有護衛這時才連忙奔了回來。
有人去查看那刺客情況。
劍書則是直接走到了謝危身邊。
謝危左邊袖袍上已是一片血污,連帶着那一張如清竹修長的手上也沾了不少。
他見了,便從袖中取出一方乾淨的錦帕雙手奉上:“先生。”
謝危接了過來,卻一轉眸,目光落在姜雪寧耳廓。
他看了片刻,只將這一方錦帕遞了出去。
姜雪寧頓時愣住。
後知後覺地一擡手,指尖觸到了一點粘膩,放下手來看,是少數一點濺到她耳垂的血跡。
一時毛骨悚然。
她怕極了謝危。可剛纔她撲他並未成功,也沒有箭落在她身上,此刻又見他遞出錦帕,暗驚之餘更生惶恐。
猶豫了好半晌,濃長的眼睫顫了顫,她才小心地伸出手去,從謝危遞出的手中取過錦帕,低聲道:“謝過大人。”
剛纔那是情勢所逼。
可現在……
因上一世曾有被他說“自重”的難堪,所以她十分謹慎。
只拿錦帕,手指卻不敢挨着他手掌分毫。
然而那錦帕雪白柔軟,以上等的絲綢製成,被她取走時,一角垂落下來,偏偏自謝危掌心,似有似無地劃過。
謝危長指痙攣似的微微一蜷,同時看見了她伸手時手腕上露出的那道淺淺的疤痕,隱隱覺着口中又泛出某一年絕境中滿口的血腥味兒。
他收回手來,負到身後,虛虛握住。
這時,才注視着她道:“讓寧二姑娘受驚了。”
姜雪寧擦拭了耳際那一抹血跡。
錦帕上染了血污。
她低垂着目光:“幸而得遇大人,知道您必有辦法相救,所以還好。”
“是麼?”看她拭了血跡,將那一方錦帕攥在手中,謝危向她伸了手,卻淡淡道,“可方纔聽寧二姑娘在車中提及對危救命之舊恩,倒更似怕危袖手不救一般,看來是危多心了。”
姜雪寧聽到這話險些魂都嚇沒了一半,強作鎮定道:“刺客問我我不敢不答,一時沒了主意,又怕他覺得我尋常便隨意殺我,是、是說錯了嗎?”
說完她纔看見他伸手,於是忙將錦帕遞還。
謝危從她手中接回錦帕,就用這一方已沾了點血污的白綢,慢慢地、仔細地擦拭着自己方纔濺血的左手,竟低眉斂目,不再言語。
沉默使姜雪寧心裡打鼓。
一旁的劍書見狀,看了謝危一眼,默不作聲地收起了原準備遞出的另一方錦帕。
不一會兒,有人來報:“少師大人,燕世子在街外,想要進來。”
謝危擦拭的動作一頓,擡頭看了姜雪寧一眼,便道:“劍書,送寧二姑娘過去。”
劍書應聲:“是。”
姜雪寧屏氣凝神,向謝危襝衽一禮,也不敢問她車裡的丫鬟是什麼情況,只跟着劍書從這長街上穿過,去到燕臨那邊。
二人走後,刀琴從樓上下來。
懷裡抱了一張琴。
謝危接過,擡手撫過那斷掉的琴絃,還有琴身上那一道深入琴腹的刀痕,一張臉上沒了表情,過許久才道:“屍首送去刑部,叫陳瀛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