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兩個字,帶着森森寒意,讓我的心中感覺一陣冰涼,所有疑惑都冰凍起來。
車廂裡再次恢復沉悶,就像要下雨的天氣,呼吸都有點困難。
蘇北地區秋天少雨,天氣乾燥,車輛在老式的砂石路面上駛過,揚起一路灰塵。
道路上來往的車輛並不多,但也被搞得灰濛濛,就像電視裡在煙霧中穿行的鏡頭。
“媽的。”
一條狗穿行馬路,差點撞在麪包車上,石青松低低罵了一聲,手掌用力拍了拍方向盤,喇叭發出一陣尖銳的聲音。
他的情緒明顯有點煩躁,也引起我的不安。
“小卉姐。”我靠近喬小卉,悄聲說道:“殺人和我沒什麼關係吧?”
今天這三個人的表現有點詭異,石青松一向冷若冰霜的臉色不奇怪,喬小卉也變得陰沉幾分,她是管理,和石青松一類人,也不算奇怪。
可平時說說笑笑大大咧咧的林蕊竟然也變得一本正經的沉默,讓我心中有種特別不妙的感覺。
他們殺人放火我不關心,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我只關心我的前途和去處。
“不會殺你。”
喬小卉白了我一眼,似乎想開個玩笑,但是車廂裡的氣氛有點怪異,加上她的語氣很淡,一點也不好笑。
“我就是出去溜達了一趟,當然不至於殺了我。”我訕訕說着,強行打破氣氛。
不過,還是沒有繼續問把我帶向什麼地方,伸手把車窗打開一點,打算透口氣,一陣灰塵吹進來,我急忙又把車窗合上。
“對啦。”喬小卉忽然想起什麼,側臉看着我:“劉小溪,你是廣義人。”
“是的。”我立即回答,只要有話題就行,總比集體沉默舒服點,我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是鄉下,嚴格說是廣義農村人。”
“你在廣義縣城讀過書?”喬小卉繼續問,語氣有點像詢問犯人,很認真。
“初中在廣義實驗中學,高中是廣義一中。”
“你熟悉廣義縣城?”喬小卉緊跟着問。
“熟悉。”我脫口而出:“經常和同學在廣運縣城轉悠,大街小巷都瞭如指掌。”
我倒不是吹牛,學生溜出校園玩,沒什麼錢,都是四處瞎轉悠,廣義縣城又不大,真的可以說了如指掌。
“熟悉你的人多嗎?”
“這個、、、、、、”我愣了一下,腦中轉了轉:“我一個鄉下孩子,又沒有什麼親戚,廣義雖然不小,哪會有人關注我,除了幾個同學,應該說沒人熟悉。”
“那就好。”喬小卉似乎鬆了一口氣,不再詢問。
她的話讓我有點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有點明白過來。
道路中間有個很大的牌子,很顯眼地寫着一行大字:廣義人民歡迎您。
竟然回到了我老家的縣城。
廣運縣城在蘇北地區算是很老,但有時候老不代表走在前面,繁華燦爛,相反,在附近縣市中,經濟是墊底,接連換了幾屆領導,起色也不大,四處貼着促進經濟發展的標語,卻沒有多少成就。
在我的記憶裡,倒是一些酒吧夜總會活躍起來,夜生活稍微繁華在前面。
麪包車進入廣義縣城的郊區,看着熟悉的街道以及街道邊熟悉的小門面,還有街頭修車的老大爺,我的心微微有點激動起來。
在縣城讀書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好,從勞改農場返回,卻忽然倍感親切。
再次感覺到自由是多麼令人快樂的事情。
麪包車一直行駛進縣城中間一片老居民區附近,進入一家小旅館,在後院停下。
一位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迎過來,還沒有開口,石青松冷聲說道:“房間準備好了嗎?”
“二樓,四個房間全部是你們的,不會有人打攪。”中年男人立即回答,聲音很恭敬。
“好。”石青松點了點頭,帶着我們直接上二樓。
小旅館是一戶民房改裝,二層小樓上四個房間都有點擁擠,門挨着門。
房屋老舊,卻很乾淨,院子裡還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樹,上面掛着紅紅的柿子,比花花草草要顯眼得多。
四個房間,讓我心中輕鬆很多,至少不是把我送進大牢。
四個人並沒有進入各自的房間,而是在石青松的一號房集合。
房間裡的的佈置很簡單,一張單人牀,一個衣櫥,一個茶几,兩張在茶几邊的小沙發,向裡面有個小門,應該是衛生間。
牀上的被子疊得四四方方,枕頭也擺放規規矩矩。
這完全是部隊的作風,當然,勞改犯也有這樣的習慣。
我四處打量的時候,喬小卉把一個大箱子打開,拿出一份材料,擺放在茶几上。
石青松和林蕊以及喬小卉立即坐下,我也跟着坐在一旁,探頭向材料瞄了瞄。
“邱家的老太爺叫邱如貴,已經八十多,家族的事情這幾年不過問。”喬小卉輕聲介紹,聲音清脆,乾淨利落:“他有四個兒子,邱長春,邱長義,秋長風,秋長武,兩個女兒邱長霞和邱長英,邱長春在省城爲官,全家都在省城。”
喬小卉停頓了一下,拿着一支筆,在資料上邱長春的名字上劃了一道槓。
“老三秋長風是個工程師,全家都是知識分子,規規矩矩,可以排除。”
喬小卉說着,又在秋長風的名字上劃了一道槓。
“老四秋長武,是個練武術的武癡,只有一個獨生女,據說準備開一家武館,另外兩個出嫁的邱長霞和邱長英,婆家在廣義有點地位,但是也很少摻合邱家的事情,都可以排除。”
喬小卉又在三個名字上畫上槓,用筆敲擊着最後一個名字:“老二邱長義,部隊出生,性格有點偏激,四十七歲,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性格和邱長義都有點像,邱家的產業都是他們在打理,和林蕊結仇的就是邱長義的二兒子邱明業,一個花花公子,黑白道都混,自己有一家酒吧兼夜總會。”
喬小卉一直在介紹分析,似乎是一個家族的事情,我聽得清楚,卻有點迷糊,當最後提到和林蕊結仇,我才似乎有點明白。
“結仇?”
我有點不確定,隨口問。
“就是被我踢碎卵蛋的傢伙。”
林蕊側臉瞄了我一眼,回答很直接粗暴。
粗暴得我褲襠都有點涼颼颼的,雙腿忍不住夾了一下。
“就是這個邱明業。死抓着林蕊不放,上次襲擊無疑也是他的傑作、、、、、、”
喬小卉繼續介紹着,我的腦中則是迅速把事情聯繫起來。
邱明業調戲林蕊,被踢碎了卵蛋,林蕊被判刑,邱家依舊抓住不放,林蕊被石青松和喬小卉調進勞改農場保護起來,他們還是不死心,直接追殺,就有了上次的半路襲擊。
從喬小卉的介紹中可以看出,邱家的勢力應該很大,還有個人在省城爲官,安排個杜小蓮進入勞改農場做臥底,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那麼、、、、、、
我的心中一亮,石青松這次是報復來了,就像杜小蓮報復杜仲一樣。
石青松是個護短的人,農場都知道,我們幾個人半路遇到襲擊的事情,他還是記在心裡。
只是,他們帶着我幹什麼?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勞改犯。
“劉小溪,知道要幹什麼嗎?”
我心中正疑惑着,喬小卉忽然轉臉看着我。
“知道。”我隨口回答:“因爲上次遇到襲擊的事情,我們是來討個說法的。”
我沒有用報復兩個字,總覺得那兩個字有點貶義,和石青松以及喬小卉國家工作人員的形象不一致。
“你倒是聰明。”喬小卉不知是讚賞我理解力強還是會說話,微微笑了笑,今天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笑臉,讓我心中暖和了一下。
“讓我幹什麼,說吧。”
我挺直腰桿,一邊大聲說着一邊用力揮手。
能夠和喬小卉一起行動,讓我心中有點自豪,少年的熱血再次沸騰,就像昨晚和杜小蓮襲擊杜仲和劉海一樣,躍躍欲試。
“打探邱家的事情,找到那天襲擊的幾個人。”石青松聲音很嚴肅,就像在農場發佈命令,接着強調着說道:“記住,不要暴露自己身份,一旦被發現,我們只能把你按照從農場逃離處理。”
暴露就當着逃犯,完全撇清關係,這點我理解,畢竟他們是偷偷報復,也是見不得光。
不過,石青松說得那麼清楚,言語很冷,讓我有點不舒服,憑什麼讓我做事還一副不近人情的嘴臉。
“你要是不敢,我們也不勉強,呆在旅館。哪裡也不許走。”
石青松似乎從我的臉上看出不爽和猶豫,冷冷說了一句,轉臉向着喬小卉說道:“我就說是個累贅,你偏要帶着他。”
“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有點惱火地叫道:“放心吧,我就是死,也不會連累你石場長的。”
心中明明知道石青松有激將的意思,我還是有點暴跳的感覺。
不就是報復殺人嗎,我昨晚就幹過,雖然沒有殺人,也把那兩個傢伙打得腿斷胳膊折。
我絕對不能讓石青松有一點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