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尋
天剛一黑下來,驢不到村就寂靜無聲,老宅更加,靜得連貓叫聲都沒有。
朱虎被雷劈死,朱扇子又無緣無故死在自己的屋裡,加入農業合作社的那些鄉鄰一個個全溜回了鎮上的新家。連小河對面的築路工人也全放了假,說是接下去幾天有颱風影響。
驢不到村雖然離大海有上百公里地,但畢竟屬於沿海地區,每年臺風在東海邊登陸,都會受影響,有的時候大風和大雨甚至比海邊還要猛烈。朱獾查過書,說是主要受山體影響,颱風受大山阻擋會在這裡盤旋一段時間,其攜帶的雨團與山體上空的冷空氣雲團相互作用,會在驢不到村一帶造成暴雨、大暴雨,甚至特大暴雨,有的時候還會出現龍捲風。
藍玉柳草草吃了兩個糉子就帶着假魯伯出了主屋,直接來到黃鼠狼家的牆角蹲守。
天越來越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黃鼠狼家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聲音非常輕微,如果不注意諦聽,根本不可能聽見。藍玉柳耳語假魯伯,讓他繼續蹲守在原地,如果有人出來,必須抓住。她自己飛身躍上圍牆,進了黃鼠狼家。
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在繼續,藍玉柳伏在黃鼠狼家廳堂的正樑上不動,下面就是窸窸窣窣聲音傳出的地方。
過了一會,窸窸窣窣的聲音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聲音,兩個人說話的聲音。當然,這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同樣非常輕微,輕微得跟蚊子叫差不多,所以藍玉柳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停止之後,藍玉柳沿廊柱從樑上滑到地面,再從地面匍匐到窸窸窣窣和兩個人說話聲傳出的地方,耳朵貼在上面聽了一會,沒有異常,她伸出雙手四下摸索了一會,沒有摸出異樣,只得曲起手指,用指關節輕輕敲了地面幾下。
等了十幾分鍾,還是沒有任何聲響,藍玉柳再次敲打地面,邊敲邊面對地面低聲說:“我是玉柳,有事和黃大哥豆醬姐商量。”
靜默,靜默得藍玉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砰”跳動的聲音,她努力抑制住自己蹭蹭蹭往上竄的怒火,等待黃鼠狼或者黃豆醬的出現。
又過了十幾分鍾,還是沒有動靜,藍玉柳正打算招呼假魯伯進來一起用工具敲打地面,她原來敲打過的那一塊地面突然翹了起來,裡面傳出黃豆醬的聲音:“玉柳妹妹,快下來。”
“好。”藍玉柳泥鰍一般溜進洞裡。
洞裡漆黑一片,外面多少還有一點天光,時間長了眼睛適應了能辨認出面前的一些物體,可洞裡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藍玉柳溜進洞裡後站在原地沒有動。
“真的是玉柳嗎?”隨着黃鼠狼的聲音響起,洞裡點亮了一根蠟燭。
藍玉柳眨了眨眼,定睛朝蠟燭的方向看,見昏黃的蠟燭光中映出黃鼠狼一張白得可怕的臉。
這張臉蒼白如紙,整個面容已經變形,但藍玉柳還是認出爲黃鼠狼。
或許是在幽暗的洞窟裡待的時間太久,黃鼠狼雙眼深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血絲般的紅,像是被恐懼和絕望吞噬的深淵。他的嘴角扭曲,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藍玉柳不寒而慄。
藍玉柳穩穩心神,輕聲問候黃鼠狼:“黃哥可好?”
“沒法最壞,呵呵。”黃鼠狼笑着迴應藍玉柳,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
藍玉柳的雙眸已經適應洞內的光線,見黃鼠狼身體消瘦,骨瘦如柴,頭髮長到了腰間,皮膚已經被洞窟裡的潮溼環境侵蝕得失去了原有的光澤。他的手指長如竹筷,指甲比手指還要長,跟一個野人一樣。黃鼠狼的身上還有一個巨大的疤痕,從脖子延伸到肩膀,似乎是某個恐怖經歷的見證。
“難爲了黃哥。”藍玉柳想要多說幾句安慰黃鼠狼的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爲黃豆醬在一邊緊盯着她。
“沒什麼,自己尋的,嘿嘿。”黃鼠狼乾瘦的雙手抹去掛在嘴角的唾沫,眼中透出一股遇到救星的光芒。
藍玉柳問:“黃哥,你多久沒有出去了呀?”
“死的那一天進洞後沒有再出去過。”黃鼠狼回答。
藍玉柳還想再問,黃豆醬有些不耐煩,沒好氣地說:“用不着假惺惺地裝什麼好人,既然發現了我們,抓我們去獾八仙那裡領賞吧。”
“豆醬姐,你說的什麼話?我和獾八仙不共戴天,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獾八仙早已經死翹翹,我難不成到陰曹地府去向她領賞?”藍玉柳微笑着對黃豆醬說,她保持着分寸,就是不卑不亢,不過分親熱,也不譏諷。
黃豆醬冷笑一聲:“哼,獾八仙早已經死翹翹?可能嗎?她們一家可是假死的主。”
“豆醬姐,這個我可以打包票,我親自去西山挖過她的墳,獾八仙確死無疑。你知道嗎?連她那幾只小野狗小野豬的肉都進了我的肚。”藍玉柳臉上保持微笑。
黃豆醬還想再說,黃鼠狼制止她,問藍玉柳:“你現在過來是不是想跟我們合作?”
“還是黃大哥乾脆利落,直截了當,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得了寶庫鑰匙,但需要你們的幫助。”藍玉柳清楚黃鼠狼的爲人,陰險狡詐不說,還惡毒狠絕,這她在想要發展他爲門徒的時候已經詳細考察過,在老宅期間也領教過。
黃鼠狼皺眉:“寶庫鑰匙?什麼寶庫?”
“就是藍玉藏匿寶貝的那個寶庫,想必黃大哥幾十年來辛辛苦苦打地洞就是爲了找尋這個寶庫吧?忍辱負重假死這麼長時間也是爲了想要得到這批寶貝吧?”藍玉柳問得直接。黃鼠狼答得更加直接問得更加乾脆:“正是,但你既然有了寶庫鑰匙怎麼還要來找我們合作呢?”
“因爲我不知道寶庫到底在哪裡?”藍玉柳如實相告。
黃鼠狼聽了之後哈哈大笑:“你這是騙三歲小孩還是把我當做傻子?連寶庫在哪裡都不知道哪裡來的鑰匙?有了鑰匙會不知道寶庫在哪裡?”
“我從朱扇子那裡得到的鑰匙,他曾信誓旦旦向我保證過,絕對是寶庫鑰匙。”藍玉柳回話。
黃鼠狼冷笑道:“哼哼,他的話你也信?他對那些寶貝可是比你我還要心心念念,會輕易把鑰匙交給你?還有,如果他真的有寶庫鑰匙,你怎麼不和他合作?反而來找我們合作?”
“他也不知道寶庫到底在哪裡?這鑰匙說是他的祖上從主屋主人那裡偷來。”藍玉柳解釋。
黃鼠狼又是一陣大笑,笑過之後向黃豆醬一使眼色,站在地洞口的黃豆醬舉起早已經捏在手上的一根木棍狠狠地朝藍玉柳砸來,藍玉柳沒有轉身就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黃豆醬砸下來的木棍,一把奪過木棍扔到地上,笑着對黃鼠狼說:“黃大哥,信不信由你,反正朱扇子被我奪了這把鑰匙後已經氣死。”
“朱扇子已經氣死?怕也是假死吧?老宅可是有假死的傳統呦。”黃鼠狼不相信。
藍玉柳說:“不管他是不是假死,反正我手上的鑰匙肯定可以打開寶庫,不信你可以帶我過去寶庫那裡試一試。”
“試一試?你就那麼確定我已經找到寶庫?”黃鼠狼眯縫起他的那一雙老鼠眼,在藍玉柳身上上上下下巡遊。
藍玉柳笑着回答:“如果你沒有找到寶庫,秋葵妹妹不可能冒着那麼大的風險裝扮成工程隊員進老宅。”“那你能不能先把鑰匙交給我看看?”黃鼠狼走到藍玉柳的面前,藍玉柳忍不住捏緊了自己的鼻子,後退了兩步,甕聲甕氣回答道:“不能。”
“呵呵,那麼長時間悶在地下,沒辦法洗澡,我的身上怕是和那些地鼠一個味了吧?”黃鼠狼自我解嘲。
藍玉柳鬆開捏鼻子的手指,問黃鼠狼:“你的地洞出口就在自己屋裡,隨時可以上去洗澡換衣服,過正常人的日子,怎麼要一直悶在洞裡?”
“你以爲我只要不出門,那獾八仙就不可能發現我?她的那幾只小野狗小野豬厲害着呢,連我悶在地洞裡都能聞出氣味來。”黃鼠狼自覺地退後了幾步,他不想因爲自己身上太臭,而把送上門來的藍玉柳給薰走。
藍玉柳點點頭,說:“我深有同感,不過你放心,獾八仙的那幾只小野狗和小野豬已經全被我用異煙肼藥死,都紅燒成了美味,等找到藍玉藏下的那些寶貝,我們就用那些美味慶祝。”
“哼,真是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我們憑什麼相信你?真的找到了藍玉藏下的那些寶貝,怎麼分?你總不可能一點都不要,全給我們吧?”黃豆醬鼻子一哼嘴巴一撇,根本不把藍玉柳放在眼裡。
藍玉柳沒有生氣,回頭對黃豆醬微微一笑道:“豆醬姐,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請你多多原諒,以後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大家應該互幫互助,同心協力找到藍玉藏在老宅的那批寶貝。”
“喂,柳樹精,你不要總揀好的說,我不是我家黃鼠狼,見到你這樣的柳樹精酥得骨頭都沒有。我告訴你,不要淨整這一些虛頭巴腦的話來迷惑我們,乾脆點,找到寶貝之後怎麼分?”黃豆醬不買藍玉柳的賬。
藍玉柳還是保持微笑,笑着反問黃豆醬:“豆醬姐,你想怎麼分呢?”
“九一分,你得一成,我們九成。”黃豆醬歪着腦袋大聲回答藍玉柳。
藍玉柳臉上的笑容消失,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對黃豆醬說:“不要給臉不要臉!”
“哼,到底是誰給臉不要臉?要不是你的爹孃給你生了副好皮囊,你以爲你能橫行到哪裡去?還不是隻能在牀上伺候朱扇子這樣的棺材瓤子?柳樹精,我問你,是不是隻要告訴你藍玉的寶貝藏在哪裡?你現在就會讓我家黃鼠狼睡一覺?哼,虧得我在,否則還真讓你這個柳樹精給得逞了呢。”黃豆醬頭一歪,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藍玉柳怒視黃豆醬,厲聲斥責道:“黃豆醬,我再說一遍,不要給臉不要臉!”
“我就是給臉不要臉,你能把我怎麼樣?”黃豆醬昂首挺胸,完全蔑視藍玉柳。
藍玉柳雙拳緊握,回頭問黃鼠狼:“你和她一樣的態度嗎?”
“我嘛,這個,那個……”黃鼠狼一雙老鼠眼緊盯藍玉柳,滴溜溜轉個不停。
黃豆醬高聲喝問藍玉柳:“柳樹精,你是不是想打我家黃鼠狼的主意?我警告你,柳樹精,你如果敢色誘我家黃鼠狼,我打你個柳折花殘不說,還讓你這個殘花敗柳成爲太平塘邊的枯柳枝。”
“黃豆醬,你今天晚上罵了我多少聲柳樹精?我現在就打你多少下!”藍玉柳不動聲色解下頭繩,猛然打向黃豆醬,打得黃豆醬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喊黃鼠狼救命。
黃鼠狼在一旁冷眼相看,待藍玉柳打夠之後,斥責黃豆醬道:“還不快出去整點吃的進來?我要和玉柳妹子好好喝幾盞。”
“你?你果然要尋花問柳於她?”黃豆醬趴在地上怒視黃鼠狼。
黃鼠狼呵斥道:“你懂什麼?還想不想要那些寶貝?”
“想,當然想。”黃豆醬不敢正視黃鼠狼。
黃鼠狼罵道:“那還不按我的去做?真是婦人無知。”
“我去不就是了嗎?”黃豆醬從地上爬起,揉了揉身上的傷痛,慢慢向洞口摸去。
藍玉柳喝問:“站住,你要去哪裡?”
“你們不是要喝幾盞嗎?我上去整點下酒菜呀。”黃豆醬站在洞口不敢再前進。
藍玉柳回頭問黃鼠狼:“你那麼想喝幾盞嗎?不能等尋到了那些寶貝再喝個痛快嗎?”
“尋到了那些寶貝自然得喝慶功酒,不醉不休。但現在更應該喝幾盞,邊喝邊談我們接下去如何合作?”黃鼠狼一雙老鼠眼緊盯藍玉柳傲然的前面。
藍玉柳任憑黃鼠狼色眯眯地盯着她看,笑道:“看來黃大哥還真有大將風度,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閒心喝幾盞,還能坐下來慢慢談我們的合作。”
“當然,磨刀不誤砍柴工,做死人都做了那麼長時間,還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嗎?既然是合作不是得好好談嗎?”黃鼠狼情不自禁靠近藍玉柳。
藍玉柳退到黃豆醬身邊,黃豆醬不顧身上疼痛過來擋在藍玉柳面前,問:“到底怎麼說?乾脆點。”
“你家肯定不能生火,獾八仙雖然死了,可馬夜叉還在,朱雲山還在,那個玉樹臨風還在。再說你家能當即生得了火嗎?有食材嗎?”藍玉柳退到洞口。
黃鼠狼的老鼠眼滴溜溜轉了幾圈,問藍玉柳:“那你說怎麼辦?”
“我早就說過,我有寶庫的鑰匙,你們知道寶庫的下落,我們痛痛快快地合作,抓緊去打開寶庫纔是正事。”藍玉柳瞄了站在身前的黃豆醬一眼。
黃豆醬不等黃鼠狼迴應藍玉柳,轉過身問藍玉柳:“合作當然可以,但必須說好打開寶庫之後裡面的寶貝怎麼分?”
“你們想怎麼分?”藍玉柳見黃豆醬果然上當,心中暗笑,她其實並不能確定黃鼠狼到底有沒有找到寶庫?現在黃豆醬一個勁地問打開寶庫后里面的寶貝怎麼分?說明他們真的已經找到了藍玉藏匿寶貝的那個寶庫。而朱扇子說只有他身上的這把鑰匙才能打開那個寶庫,藍玉柳本來也是將信將疑,現在也得到了證實。因爲黃鼠狼既然找到了寶庫,還潛伏在這個地洞裡,說明他沒有辦法打開那個寶庫。
黃豆醬不可能看出藍玉柳打的主意,脫口而出道:“那個寶庫大得很,跟太平塘一樣大,雖然我們一下子無法打開,但總有一天會打開,所以有沒有你根本無所謂,我們分你一成已經是看在你今晚一個勁兒地討好我們。”
“我討好你們?你忘記我剛剛打你了嗎?黃豆醬,鑰匙在我身上,寶庫在哪裡我其實已經知道。好,再見,你們兩個就永遠悶在這地洞裡吧。”藍玉柳說着跳出地洞。
“喂,柳樹精,你明明說不知道寶庫在哪裡?現在怎麼就知道了呀?你想要做什麼?”黃豆醬見藍玉柳跳出洞口,有些着急。
藍玉柳蹲在洞口朝洞裡面喊:“黃豆醬,謝謝你告訴我寶庫在哪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