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仙子,小女子感激不盡。”黃花菜肩扛兩大袋竹筍笑呵呵走到朱獾面前。
朱獾接過兩大袋竹筍問黃花菜:“你是小女子,那我呢?”
“你當然是仙子,老宅仙子,呵呵。”黃花菜坐下幫馬夜叉剝筍。
朱獾拍了拍黃花菜的脊背說:“我去祠堂給孩子們上課,你剝好筍後記得喝瓊漿玉液吃龍肝鳳髓。”
“這個怎麼能忘?我過來就是喝瓊漿玉液吃龍肝鳳髓,呵呵。”黃花菜咧嘴憨笑。
朱獾拉起蛋兒的手走向後院,走到柿子樹下,見朱虎還橫臥在自家的門檻上,回頭朝黃花菜喊:“記得督促王博士好好工作。”
“不告訴你。”朱獾不再理田小癩。
“啪!”一聲脆響,田小癩和藍玉柳同時落地。
蛋兒笑着對朱獾說:“姐,你放心,我身後不是有玉樹臨風嗎?”
“癩兒他娘……”田癩子見自己的老婆快要淹死,不顧一切衝向山塘,忘記茶園坡陡,按照平路跑步的慣例前腳剛邁出後腳就懸起,結果雙腳懸空,身子一歪,和自己老婆差不多姿勢滾下茶園滾進山塘。
衝到大松樹下,見田小癩還壓在藍玉柳身上不住呻吟:“舒服,舒服……”不由得火冒三丈,擡腿一腳踢向田小癩,結果自己沒有站穩,同樣的錯誤在同一個地方又犯一次,田癩子忘記自己站在陡坡上,擡腿用力過猛,身子一栽歪,摔倒在地,又咕嚕嚕滾下山去。
當即死翹翹的事情田癩子肯定不會幹不敢幹,他呼喊田小癩不要動的時候一雙三角眼迅速轉動,轉了一會輕聲對站在自己身旁的老婆說:“回去喊大癩二癩搬家裡所有的棉被過來,要快,越快越好。”
被田小癩給砸中,還不如被樹丫子砸中,基於這樣的想法,藍玉柳下意識地往樹丫子砸下來的方向閃,哪知田小癩在空中雙手亂劃雙腳亂蹬,劃到蹬到樹丫子以爲抓到了救命稻草,結果樹丫子和他的身體被他劃得蹬得調了個方向,他結結實實砸在了藍玉柳的身上。
“臭什麼?我的手香得很,茶葉的清香。”朱獾縮回手伸到自己的鼻子底下聞。
田小癩的哭喊聲中,田大癩和田二癩趕到了山下,不知是誰通知的哥兒倆?哥兒倆還算念着自己的爹和娘,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但站在山塘的塘坎上哥兒倆不敢跳下去救自己的爹和娘。
過了好一會,傳來田小癩的呻吟聲:“哎喲喲,舒服,舒服啊。”
看了一會,魯歡向蛋兒招手,蛋兒揹着茶簍跑到魯歡身邊,魯歡附耳蛋兒幾句,蛋兒又跑到朱獾身邊,附耳朱獾。朱獾淡淡一笑,附耳蛋兒。蛋兒又跑到魯歡身邊,附耳魯歡,魯歡望向朱獾,朱獾衝她點點頭,魯歡會心地一笑,讓蛋兒回去摘茶葉,自己繼續留在馬夜叉的身邊。
所謂青葉子,就是指剛剛採摘回來且還沒有炒制好的茶葉。驢不到村地處高山,有大片茶園,由於常年雲霧繚繞,所產綠茶品質優良,被稱爲“雲霧茶”。
清明節前驢不到村的雲霧茶產量很少,今年天氣回暖的遲,各家各戶基本沒有采摘。這幾天氣溫一下子往上竄,茶葉需要抓緊採摘,所以朱獾放了孩子們的假。
“那我可要喊了哦。”蛋兒仰起頭面向西山,雙手攏嘴作勢要喊。
藍玉柳正仰頭飛身向上,沒想到田小癩會掉下來。光是田小癩掉下來,憑藍玉柳的身手完全可以避開他,可緊接着那根樹丫子也掉了下來,藍玉柳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時避開。
“你每天晚上過去蹲守還是要小心點,要防止她已經發現你然後裝死伺機抓你。”朱獾不相信藍玉柳會這樣輕易倒下,更不相信她會甘心這樣認輸。
蛋兒回答:“她管個屁,對朱扇子失望得很。後來唆使癟嘴婆和殺豬佬尋事你,又沒有成功,氣得自己躺牀上起不來了呢。”
朱獾忙過去伸手捂住蛋兒的嘴,蛋兒使勁搖頭,邊搖邊喊:“臭,臭,臭。”
“玉樹臨風?!”衆人皆驚,膽小的一屁股癱在了茶樹壟裡,茶葉簍子裡剛採的茶葉撒得滿地都是卻不敢立即去撿。
“我是九仙,我是九仙……”朱獾一路高唱進祠堂,蛋兒和唱,戲臺上的孩子們齊唱。
田小癩只顧躺在藍玉柳身上呻吟“舒服”,完全不顧田癩子再次滾下了山坡,好在這次山下又來了一個人,他的反應還算快,操起地頭的一把鐵鍬擋在山塘邊,田癩子快要再次滾進山塘的時候,鐵鍬往田癩子身下一撥,田癩子滾向了另一邊。
“爲什麼?滾進山塘裡淹死總比滾進糞坑裡喝幾口屎尿好吧?”朱虎扔掉鐵鍬往山上跑。
“嗯嗯嗯……”“好好好……”田大癩和田二癩去拖自己的爹和娘,但兩雙三角眼還是緊盯在藍玉柳的身上,儘管藍玉柳已經轉身向山上跑去。
“叫爹。”朱獾下意識地擡起頭望向西山,茶園在東山。
田小癩追問:“開出了什麼價?”
藍玉柳呵斥:“看我做什麼?平時沒有偷看夠?還不快去拖你們的爹和娘到大石頭上?記住,讓他們撲在大石頭上,頭朝下,肚子裡的水出來就好。我去救小癩,你們一會上來幫忙。”
“你敢打蛋兒?”朱獾剛要過去打田小癩,一個身影飄至田小癩前面的茶葉樹蓬,掄起田小癩後飄向旁邊樹林的一棵大松樹,抓田小癩的幾撮癩絲毛打成結掛他在大松樹的一根枝丫上。
驢不到的孩子們個個都是採摘茶葉的高手,由於青壯年大多外出打工,家裡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採摘茶葉的任務自然落到了孩子們那一雙稚嫩的手上,老人們主要負責和茶葉販子討價還價,爭取賣出個好價錢。
“當然。”朱獾止住笑,繼續摘茶葉。
“放心吧,我提溜着他呢,連拉都不讓他逃出的我眼皮子底下。”黃花菜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吃早飯的王眼鏡。
田大癩和田二癩見那個人用鐵鍬撥田癩子滾進了糞坑,雙雙衝到那個人面前責問:“病貓,你爲什麼要撥我爹到糞坑裡?”
蛋兒摘下一葉茶尖尖放進嘴裡咀嚼了一會搖頭晃腦道:“好茶好茶,好茶當然得給好價。若要知到底值多少價?回去數數你家老癩子頭上還剩幾根毛?”
“死相,學那王眼鏡學得那麼像。我警告你,可千萬不能真的學他。”朱獾看着蛋兒學王眼鏡的樣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不要亂動,千萬不要亂動。”田癩子趕到大松樹下,仰望被高高掛在樹丫子上的田小癩束手無策。那麼高的大松樹年輕的時候他有可能爬上去,但現在已經年近花甲,根本爬不上去。即使能夠爬上去,田小癩被掛在大松樹的一根小枝丫上,你不可能踩在小枝丫上去解開他的頭髮。那麼細的一根小枝丫田小癩整個人吊在上面隨時有可能折斷,如果另外有人踩上去,毫無疑問立即折斷,田小癩肯定摔下來當即死翹翹,去救他的人肯定也當即死翹翹。
上完一節語文課,朱獾宣佈放學,接下去的一個星期每天只在上午六點半到七點十五分上一節課,然後同學們回家幫家人摘茶葉。
田小癩這個時候跑過來神秘兮兮地問朱獾:“仙子,笑什麼呢?是不是省城來的那兩個大老闆開出了大價錢?”
到了中飯時分,馬夜叉熱情邀請兩位省城來的西裝革履到家裡吃飯,兩位西裝革履沒有客氣,隨馬夜叉離開茶園回老宅。朱獾向魯歡一揚手,魯歡快步跟上馬夜叉。
今年鎮上來的茶葉販子還是原來那幾個,縣上來的全爲陌生面孔,稀奇的是省城居然來了兩個西裝革履的大客商,指名道姓要收購朱獾家的茶葉。
田大癩和田二癩衝朱虎的背影罵:“滾進山塘有柳姐會救,要你多管閒事?”“對,滾進糞坑還不如滾進山塘,滾進山塘有柳姐會救,滾進糞坑有誰會救?”
“‘耕當問奴,織當問婢’不可改也。”西山傳來洪亮的聲音,引得並排立於祠堂歇山頂上的一羣喜鵲吱吱啾啾歡叫個不停。
等兩個西裝革履走遠,朱獾過去輕聲問蛋兒,朱扇子那晚真的摔得不輕嗎?
田小癩見藍玉柳一身泳衣前來救她,欣喜若狂,這喜可不是一般的驚喜,而是渾身上下的狂喜,狂喜得嘴上說話都說不利索,只會一個勁地“柳、柳、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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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再說我讓你永遠見不到你的歡歡姐。”朱獾撿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扔向蛋兒,蛋兒躲過說好話:“姐,你的手真香,比藍玉柳的玉手黃秋葵的金手還要香百倍千倍萬倍,我好想要好好地研究研究。”
蛋兒朝地上啐了好幾口後說:“茶葉是香,可你的手實在是太臭,要不是有茶葉的香,估計比屎還臭。”
朱獾回身,經過朱虎家門口的時候故意打了一個響亮的唿哨,朱虎條件反射蹦跳起來,蹦跳進自己的家,斜眼婆過來緊緊關上自己家的大門。
朱獾今天教孩子們背蘇軾的《書戴嵩畫牛》:“蜀中有杜處士,好書畫,所寶以百數。有戴嵩《牛》一軸,尤所愛,錦囊玉軸,常以自隨。一日曝書畫,有一牧童見之,拊掌大笑曰‘此畫鬥牛也。牛鬥,力在角,尾搐入兩股間,今乃掉尾而鬥矣。’處士笑而然之。古語有云‘耕當問奴,織當問婢’不可改也。”
“你們讓開,我來救你們的爹和娘。”一聲“撲通”之後一道美麗的弧線劃出,一個身材玲瓏的女子躍入水中,很快拖出了田癩子的老婆,接着又下去拖出田癩子。
田癩子吐出幾口髒水後甦醒過來,聽田大癩和田二癩說是藍玉柳救了他和他的老婆,不是一般的激動,口呼“玉柳”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呼邊四下尋找藍玉柳。
這一連串動作在瞬間完成,低頭摘茶葉的人聽見蛋兒的哭聲擡起頭的時候,東山頂上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敢打蛋兒,就是這個下場!”
藍玉柳事先做好了救人的準備,穿了她那一套黑色的游泳衣來,身材自然凹凸有致、曲線畢露,難怪田大癩、田二癩兩雙三角眼跟兩隻綠頭蒼蠅一樣緊盯在她的身上無論如何再也挪不開。
“快,快,快……”田癩子的老婆嘴上不停喊快,可兩隻腳根本邁不開步,一個勁地打顫。
清明節前後是驢不到村的採茶旺季,茶葉是驢不到村人主要的經濟來源,在縣城做工的村民這個時候會回來幫忙採茶葉,鎮上和縣上會來一些收購青葉子的客商。
平常的話馬夜叉和所有采摘茶葉的驢不到村人一樣,中午不回家吃飯,餓了坐在茶園邊的石頭上吃幾個帶去的紅薯或者早上烤的麥餅子。那些前來收購茶葉的茶葉販子也是坐在茶園邊他們臨時搭起的收購帳篷裡吃方便麪或者其他自己帶來的一些吃食,等收完茶葉後纔打包返回鎮上或者縣城。
蛋兒告訴朱獾,不只是摔,摔應該對他那樣的一條老狗來說算不得什麼,主要是被朱虎打得不輕,那些用來充老的白鬍子差不多被朱虎拔光,連那些象徵他身份的扇子也全部被朱虎拿到竈膛裡當柴禾燒了個精光。
朱獾聽得好笑,可還是強忍住了笑,雖然是田小癩打蛋兒在先,但他畢竟已經遭到了應有的懲罰,現在藍玉柳生死不明,她得悠着點。
朱獾在茶園裡摘茶葉,沒有參與和那兩個省城來的西裝革履討價還價。魯歡第一次摘茶葉,朱獾教了她好幾遍,她就是不得要領,後來乾脆說手痠,撂下茶簍跑到馬夜叉身邊看她和那兩個西裝革履在茶園邊上討價還價。
田癩子改變了滾動的方向沒有滾進山塘,卻滾進了地頭的一個糞坑裡。這個糞坑是這塊山地的主人所挖,平時有空的時候挑家裡茅房的屎尿到這個糞坑,一方面及時清理家裡的茅房,以防止溢出;另一方面莊稼需要肥料的時候,可以及時施肥。
田癩子氣急,想推自己的老婆快走,結果用力太大,加上田癩子老婆的雙腿正顫抖個不停,被田癩子用力一推,整個人摔倒在地,一坨大肉滾下茶園,滾進茶園下面的一口山塘裡,“噗噗噗”喝下幾口水後沉入塘底。
藍玉柳見吊着田小癩的那棵大松樹太高,想先踩一下樹幹再飛身上去解開田小癩的頭髮。可當她剛踩到樹幹想要飛身上去的時候,田小癩由於太過狂喜,雙腳一陣亂蹬,身體一陣搖擺,頭上的那幾撮癩絲毛斷了不說,那根樹丫子一起被折斷。
田小癩連問了好幾次,朱獾就是不睬他,自顧自摘茶葉。
“蛋兒,到底多少價呀?”田小癩轉問蛋兒。
“爹,娘,我,我,我……”田小癩吊在樹上哭喊,好在沒有亂動,他也不敢亂動,吊他的那根枝丫沒有立即折斷。
“藍玉柳沒管?”朱獾問蛋兒。
“舒服,舒服。”田小癩壓在藍玉柳身上一個勁地呻吟,朱獾本來就佩服他那幾撮癩絲毛被吊在樹枝上的時候居然會不感覺到疼,現在從那麼高的大松樹上掉下來又還能感受藍玉柳的舒服,正是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被吊在大松樹上的田小癩過了好久纔敢喊出聲來:“爹,救我,救我啊。”
“好你個連只蛋蛋都沒有的蛋兒敢拿我開涮?”田小癩一巴掌打向蛋兒。“啪”一記響亮的聲音之後蛋兒坐在茶葉壟中嚎啕大哭起來。
田大癩說藍玉柳上山去救田小癩,田癩子哭得更兇呼得更響,邊哭邊呼邊向山上衝。
“柳姐,謝謝你。”“謝謝你,柳姐。”田大癩和田二癩的兩雙眼睛睜大到極致,緊盯藍玉柳。
“玉柳還能救得了你們嗎?你們害得玉柳這個樣子,全家該死。”朱虎氣呼呼跑到大松樹下。
田小癩還壓在藍玉柳身上呻吟:“舒服,舒服……”“舒服你個癩子頭!”朱虎伸手去抓田小癩的衣服,有了田癩子的前車之鑑,他不會用腳去踢田小癩。
朱虎說是虎,其實是隻病貓,抓住了田小癩的衣服只能稍稍懸起他的身,這反而幫了田小癩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