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蛋兒站在老宅主屋大門外呼喊,蹺腳佬蹺到門口問:“什麼事?”
“錢,錢,錢。”蛋兒手捧一大疊花花綠綠的鈔票不敢靠近蹺腳佬。
“哪裡來的這些錢?”蹺腳佬嘴上問,兩隻手不由自主伸向那些鈔票。
牆角閃出蛋兒他娘,邊喘氣邊對蹺腳佬說:“是嬸子分的錢,剛纔撒在了太平塘。”
“哦,謝……”蹺腳佬沒有說完,馬夜叉出來招呼蛋兒和蛋兒他娘:“進來吧,一起吃個飯。”
“好,可這……”蛋兒他娘眼望老宅主屋門檻不敢邁步。
“我讓你進來就進來,快。”馬夜叉一隻大手提溜起蛋兒進老宅主屋,一隻大手拉過蛋兒她娘跨過自家門檻。
進了朱獾家的門,蛋兒和蛋兒他娘一見到朱獾就要下跪,朱獾過來扶持孃兒兩個說:“用不着,我還是我,你們還是你們。”
“姐,你不去大汽車那裡買東西?好多好多東西呢。”蛋兒上上下下端詳,見朱獾果然還是以前的朱獾,興奮得說話比正常人還要利索。
朱獾笑問:“你買了多少東西呀?是不是黃秋葵分給你家的那些錢全買了大汽車上的東西呀?”
“是的呢,姐,你怎麼知道?”蛋兒第一次大大方方進朱獾家,對朱獾家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蹲在那隻老式自鳴鐘前挪不開步。
“唉,我家分的錢少,因爲我家的地少,被推土機推掉的地更少。蛋兒這個也喜歡那個也喜歡,買了沒幾樣東西錢就又回到那些人的包包裡。”蛋兒娘坐在廳堂椅子上嘆氣。
“喂,兩位兄長,我沒說錯吧,黃秋葵分的錢又回她帶來的那些人的包包裡了哦。”朱獾望向獨臂羅和蹺腳佬。
獨臂羅和蹺腳佬點點頭,又分別反駁道:“仙子,蛋兒他家地少,就原來分的那點地,沒有開荒。”“地少當然分的錢少,應該只被推土機推掉了一角菜地吧?”
“我對你們說,不管地多地少,不管錢分得多和少,黃秋葵照樣能讓你們分的錢統統回到她帶來的那些人的包包裡,說不定有的還要倒貼。”朱獾眼睛望向蛋兒他娘。
蛋兒他娘迴應道:“沒錯,我是袋裡沒有錢,分來的那點錢買完就算數。好幾家不但分的錢全買了東西,還掏出自己的錢買東西。朱胖子把昨天晚上給黃秋葵家燒菜的工錢也貼了進去,又回家去拿錢買東西。”
“這錢反正是白來,買了東西也一樣。”
“對對對,東西買來畢竟是自己家裡的了呢,不虧不虧。”
獨臂羅和蹺腳佬已經喝上老酒,邊喝邊咂嘴。
“你們兩個這屁股早坐不住了吧?去吧,快去大汽車那邊買東西,否則這老酒喝進嘴裡也不香。”
“你真的讓我們去大汽車那裡買東西?”
“不會是試探我們對你忠不忠心?”
獨臂羅和蹺腳佬聽朱獾說讓他們也去大汽車那裡買東西,屁股懸起老高,可還是不敢走出朱獾家。
朱獾笑着回答:“當然是真的讓你們去買。”朱獾又喊在廚房裡忙碌的馬夜叉:“娘,你把剛纔蛋兒送回來的錢拿出來。”
“不是還在那張竹椅子上嗎?你自己拿。”馬夜叉在廚房迴應。
朱獾探頭一看,那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鈔票果然堆在進門的那條竹椅上,就招呼魯歡和藍玉柳:“你們兩個帶上蛋兒,和獨臂兄蹺腳兄一起去大汽車那裡買東西。”
“好嘞!”
魯歡不等藍玉柳迴應,拉起蛋兒的手到門口捧起那一堆鈔票朝門外跑。
獨臂羅和蹺腳佬催促藍玉柳:“走吧,快走吧,去遲了好東西被買完了呢。”“快快快,快一點嘛,女人走路就是慢。”
“我得一起去看着點蛋兒,他買東西可是沒個譜。”蛋兒娘起身要追出去,朱獾拉住她道:“你不用去,我家賠來的那點錢給蛋兒買個高興值當,有魯歡和柳姐在,不會多買。”
“她們真的不會多買?我知道你對蛋兒好,可不能慣着他。”蛋兒他娘還是坐立不安。
馬夜叉從廚房出來對蛋兒他娘說:“你放一百個心,我家仙子現在是貨真價實的仙子,她說的不會錯。”
“嗯嗯嗯,對對對,仙子,真的仙子,真的仙子。”蛋兒他娘越發坐立不安,連正眼都不敢看朱獾。
朱獾爲蛋兒娘端上一杯蜂蜜茶,柔聲問:“他平時常回家嗎?”
“他?他他他,不回的呢,不回的呢。蛋兒他回,蛋兒他回。”蛋兒他娘渾身顫抖個不停。
朱獾見狀,轉過頭對馬夜叉說道:“你要不要陪嫂子去大汽車那裡看看?順便買點針頭線腦?”
“好,妹子,我們走。”馬夜叉連胸前的圍布都沒解下就拉起蛋兒他娘出了門。
朱獾進自己的房間和八隻細犬八隻豬獾戲耍沒多久,馬夜叉和藍玉柳、魯歡返回了家裡。
“他們回家放東西去了吧?”朱獾問母夜叉。
馬夜叉回答:“高興着呢,兩個光棍漢買了一大堆東西。”
“高興個屁,這一來一去不知道自己被騙還高興。”朱獾撇嘴。
“被騙?”
“仙子你說誰呀?”
獨臂羅和蹺腳佬一前一後走進朱獾家,蛋兒和蛋兒他娘也隨後返回。
“我說你們被騙呀,老宅所有的人,驢不到村所有的人,都被她這個黃秋葵騙了呢。”朱獾到飯桌邊坐下。
“可能嗎?”
“不可能!”
獨臂羅和蹺腳佬不相信。
“都過來坐下吃飯,我們邊吃邊說。”朱獾招呼大家坐下後,問獨臂羅和蹺腳佬:“你們是不是也把分來的錢都買了東西呀?”
“嗯,我本來還想再買點,歡歡說什麼也不讓我再買。”
“我也是,要不是玉柳攔着我,我可能會再買個幾百塊。”
獨臂羅和蹺腳佬看看朱獾望望魯歡和藍玉柳,不明白朱獾問他們是什麼意思?
“我再問你們,黃秋葵分給你們的錢是她作爲紅包分給你們的嗎?”朱獾問獨臂羅和蹺腳佬。
“那不是。”
“她哪有那麼好。”
獨臂羅和蹺腳佬搖頭。
“黃秋葵嘴上說的好聽分給大家錢,其實那隻不過是大家應該得的錢,是她毀了大家的田地應該作出的補償。現在拉來一大汽車的貨物賣給你們,把你們剛到手的錢又要了回去,她不但在你們這裡實實在在地大賺了一筆,還賺了上面的錢。”朱獾邊吃邊說。
“可畢竟那麼多東西在我們手上了呀?”
“就是,我可是抱得滿身是汗,差點緩不上氣來。”
獨臂羅和蹺腳佬不相信他們被黃秋葵賺了去。
“這些東西要是在城裡,你們一樣的錢可以買好幾倍,信不信你們問歡歡和柳姐。”朱獾見魯歡和藍玉柳悶頭吃飯,知道她們看出了端倪。
“就她大汽車裡的那些東西在縣城的超市裡面打三折都沒有人要,你們還買得那麼開心。”
“你們手上的錢自己手裡還沒有捂熱,就被她用這種方式收回去,你們一個個全是傻子。”
藍玉柳和魯歡實話實說,各自心裡對黃秋葵佩服加憎恨。
“不會吧?”
“怎麼可能?”
獨臂羅和蹺腳佬將信將疑。
獨臂羅和蹺腳佬不相信黃秋葵坑了他們,反問朱獾,你沒有到現場去過,怎麼知道那些東西不值錢?又怎麼知道她還會坑上面的錢?
朱獾說,用得着去現場嗎?她一個生意人整天盤的不就是錢嗎?她肯定是在上面應承下來會處理好村裡所有人的土地問題,才先斬後奏自己補償你們被推土機推掉的田地錢。
蹺腳佬說,不管怎麼樣,我們分到了錢,錢又買了東西,不虧。
“不虧你個蹺腳!”魯歡手上的筷子敲向蹺腳佬的飯碗,白了他一眼道:“你聽懂仙子的話了嗎?你們村裡如果真的要造路,上面肯定會對造路要經過的田地進行補償。黃秋葵拿出一點小錢補償你們,你們還對她感恩戴德,她從上面拿的款子說不定是補償你們的好幾倍呢。”
“歡歡,仙子她已經是真正的仙子,我一個蹺腳佬肯定聽不懂她的話。你不是仙子,我也聽不懂你的話,嘿嘿。”蹺腳佬朝魯歡一咧嘴。
魯歡氣急,舉起筷子又要打過去,藍玉柳抓住魯歡的手,笑吟吟對蹺腳佬說:“大兄弟,我打個比方,黃秋葵從上面領了一百萬鈔票來處理你們村修路的各種補償,結果她只用了五十萬就把你們補償得眉開眼笑,你說她賺了沒有?”
“這個肯定的呢,他賺了五十萬。”蹺腳佬疙瘩沒打一下就大聲回答藍玉柳。
藍玉柳笑問:“那你們虧了還是賺了呢?”
“從鈔票上講我們虧了,但從東西上講,我們不虧,一大堆呢。”蹺腳佬還是說不虧,氣得藍玉柳笑臉變怒容,轉過頭不理他。
朱獾打圓場,轉過臉和蹺腳佬對話:
“還是我來說的明白一點吧,蹺腳兄,你從黃秋葵那裡領了多少錢?”
“一千多塊。”
“一千多塊全部買了黃秋葵大汽車上的東西嗎?”
“買了呀。”
“如果那些東西只值一兩百塊錢,你虧還是不虧呢?”
“那當然虧,虧大發了呢。”
“這就好了呀,你們不但在補償款上吃了虧,在買東西上面也吃了虧,真正的虧大發。”
“這這這,這個黃秋葵,好狠毒,比她爹黃鼠狼還要狠毒。獨臂,走,我們找她算賬去。今天不給老子一個明明白白的交待,老子扔她到太平塘裡見河水鬼!”蹺腳佬氣得一拍桌子,搖搖擺擺要衝出朱獾家。獨臂羅比他要穩當一些,但臉已經脹紅如豬肝,獨臂拉住蹺腳佬,大腦袋探向朱獾,問:“我們找她算賬可以嗎?”
“可以,但你們討不回一點好處,反而還會被她羞辱。”朱獾淡淡回答。
“羞辱?怎麼個樣子羞辱?”獨臂羅懸起屁股。
“你們領鈔票的時候是不是都簽了自己的字?你們買東西的時候她帶來的那些人有沒有說讓你們現場驗好貨,拿回家後一律不退?”朱獾問獨臂羅。
獨臂羅回答:“簽了字,是說拿回家後不能再退貨,連調換都不行。”
“不但要我們簽上自己的名字,還要我們寫上已經閱什麼讀他們的協議,沒有任何意見。幾個年紀大的寫不了那麼多字,她帶來的那些人指點着一個字一個字的讓他們抄。”蹺腳佬補充。
“這就好了呀,你們沒有任何意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去找她算賬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巴掌?自取其辱嗎?驢不到村講究的可是信義二字,尤其是我們老宅的人,吐口唾沫都是顆釘。”朱獾正顏厲色。
獨臂羅和蹺腳佬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坐椅子上過了好一會才各各吐出一句話:“沒想到她真的比她爹黃鼠狼還要狠毒!”“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狠毒不狠毒還用你們說?她要我死呢。咽得下嚥不下這口氣,暫時必須嚥下。”朱獾語氣冷峻,眼角餘光瞄了藍玉柳一下,藍玉柳迅即低下頭。
“姐,你現在是真正的仙子,還不能打敗她嗎?”蛋兒見在座的人全低頭不語,仰起頭問朱獾。
朱獾笑道:“正因爲我現在是真正的仙子,才清清楚楚瞭解她的那些齷齪勾當。這樣,你們先不要到外面去張揚這件事情,就當什麼也不明白,我懷疑她還有更重要的陰謀詭計要實施。”
“啊?還有更重要的陰謀詭計?那我們驢不到村還能安寧?我們老宅還能安寧嗎?”蛋兒娘驚慌失措,雙手抱肩,身體瑟瑟發抖。
馬夜叉寬慰道:“不用怕,不是有我家仙子嗎?有我家那死不了的鬼嗎?”
“嬸子,雲山叔他真的沒有死?”蹺叫佬小心翼翼問。
“黃秋葵不是說我獾獾他爹沒有死嗎?走,我這就讓她還我人來!”馬夜叉騰地站起身,大步走進她住的房間捧出朱雲山的畫像。
“娘,你儘管鬧,一切由我來收場。”朱獾目送馬夜叉走出自己的家。
獨臂羅和蹺腳佬一左一右緊隨馬夜叉的其後,儼然成爲馬夜叉的貼身保鏢。
蛋兒和蛋兒娘要跟去,朱獾不讓他們孃兒倆去,讓他們快回家,千萬不要過去看熱鬧。
魯歡和藍玉柳不放心,想要跟去,朱獾攔住她們,說現在前去爲時過早,等她親孃哭天喊地的時候再過去不遲。
魯歡問朱獾:“你在家裡怎麼知道黃秋葵耍的花招?”
朱獾回答:“因爲我是真正的老宅仙子了呀。”
魯歡半信半疑,藍玉柳笑着對魯歡說:“你不要多問,天機不可泄露。”
“柳姐,看來你的道行果然比我深,以後還望多多關照。”朱獾向藍玉柳眨眼,藍玉柳含笑道:“仙子關照我還差不多,我想不恥下問一下仙子,那黃秋葵要村人簽字,是不是另有深意?”
“我說柳姐道行比我深嘛,黃秋葵肯定是想通過簽字查出那個貼告示的人。”朱獾坦然回答,藍玉柳緊接着說:“那看來她賺錢確實有一套,但真正的智慧遠不及仙子。”
“柳姐此言差矣,她肯定明白不一定能通過簽字查出那個人,但作爲敲山震虎之策倒也不錯。”
“敲山震虎?她難道要公開說那張告示並非村人所貼,而是外人圖謀不軌?”
“柳姐不愧爲柳姐。”
“可簽字的只是各家戶主,其他的村人呢?”
“柳姐你直接說類似我呢?”
“難道不是嗎?”
“那樣她不是可以讓上面的人把矛頭對準你或者我嗎?”
“嗯,我是外人,你是村裡唯一毛筆字寫得好的人。”
“柳姐這麼快掌握了驢不到村的情況和我的情況,想必老宅的情況也一清二楚了哦。”
“仙子說笑,只是朱虎對那張告示好奇,我幫着分析過一二。”
“朱虎這樣的人怕是你分析出個子醜寅卯來,他還是雲裡霧裡,看不清斜眼婆的眼睛到底斜在哪裡?”
“哈哈哈,仙子你真有趣。”
“喂喂喂,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是不是笑我愚笨?那好,我走,我這就回自己的家。”
魯歡聽朱獾和藍玉柳說起話來沒完,一跺腳,佯裝要上樓收拾東西。
朱獾忙過去摟住魯歡,親熱地說:“我們家歡歡最聰明,要不是你,我可真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