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月急躁的泫然欲泣:“小姐,你到底怎麼了?倒是說句話啊!您可不能出事,否則奴婢有幾條命也是不夠賠的。”
原本迷茫的眼神有了神色,微微搖頭,秦邵峰頓時心中大喜,將她摟在懷裡,“沒事就好。”撫上她蒼白的臉,心中隱隱作痛。“不學騎馬了,我們回去。”
而夢妤其實並不是受驚,而是不敢相信自己輸給了一匹黑馬。馬術精湛的她,竟然會從馬上摔下來。
“馬房主,派人查清楚此事,究竟是誰敢在馬上動手腳。”秦邵峰面色冰寒的掃過戰戰兢兢立於一側的人。
馬房主唯唯諾諾的連連點頭,暗自抹了一把汗。像此等情況,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萬幸。
這高大小姐都被嚇得不說話了,看來是嚇得不輕。不少人鎖住目光打探。畢竟是女孩子,哪能有男子那般的豪邁,會受驚也是正常的。
半晌未言語的當事人垂首,悶悶的不做聲,忽地擡頭,眼眸中掃去陰霾,“把小黑給治好,交給我。”
此言一出,人人惶恐的擡頭,都想起小姐先前的壯語,硬是大氣不敢出。馬坊第一等的優良馬,難道真的要作爲食材?
秦邵峰揉捏着她的手,“真的要做成滿漢全席?應該不太好吃。”哪有人把中過毒的馬做成菜?
夢妤詫異的揚揚眉毛,“不要它死,我要它活着。秦少將軍,你去把它給我馴服,我就是喜歡騎它。”
秦邵峰不着痕跡的淺笑,見她終於神色如常,微微笑道:“你都不會騎馬。還想騎“小黑”,就不怕被它再次摔下來?”
一衆隨行的人,見兩位都能夠談笑風生,總算是鬆下一口氣。
“我會騎馬的,我真的會騎馬。”夢妤氣的原地跳腳,“誰說我不會騎馬的?我騎馬可好了。”
秦邵峰沒有正面的反駁,而是淡淡的掛着笑,挑眉凝視那張恢復神采的容顏。雖說沒有明言,但卻是十足的不相信。剛剛摔馬的人,馬術很好?
“晚月,你告訴他,我真的會騎馬。”夢妤急於證明,走路心不在焉的晃,“邵峰,我們去賽馬好不好?”
秦邵峰圈住她的身子,“不許騎。你一點都不聽話,還不守信用。我要懲罰你,不許去騎馬。”
原本理直氣壯的人,弱了氣焰,自言自語:“我任性驕縱,調皮搗蛋,活蹦亂跳,胡作非爲……“恩。說得不錯。”秦邵峰捏捏粉嫩的小臉蛋,“你對自己的認識倒也挺周全的,頗有自知之明。”初見時她溫婉柔順,典雅素淨,實則就是變幻無常的女孩子,骨子裡還算是一個小淘氣包。
“那是當然,以前玄煜……”夢妤眉開眼笑的沉靜在回憶中,感受到一股冰寒之氣,僵住了,還未說出口的“哥哥”二字,被嚥下了咽喉。一溜煙的跑開,不斷的催眠:“我什麼話都沒有說。”
秦邵峰眼明手快的帶她入懷,一張俊臉擋住了日光,感受到絲絲涼意,“你和玄煜貝勒,私交甚篤?”
夢妤話到嘴角,還是未言明。因爲她答應過阿瑪,絕對不輕舉妄動。儘管她傾心相待,但一着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動搖大清朝國本之事她不會做,也不能做。
秦邵峰不再多言,一路上他們都不再做交談。俊逸的男子,神色清冷,嬌俏的佳人,三緘其口。
沁荷苑近在眼前,夢妤臨進門之前隻字
未留。
秦邵峰目送着她的背影,僵直如柱。
一身影躥出來,叫住他:“秦少將軍。”晚月站在他的面前,急急的開口:“小姐,脾氣是不太好,偶爾犟的九頭馬都拉不回來,但是她是一個很好的人,還請您多擔待。至於玄煜貝勒爺,小姐真的一直把他當成哥哥看待的,她心裡只有您一個人。”
秦邵峰微笑着點點頭,示意他明白,晚月立刻活蹦亂跳的進門。
他又豈能不知道,他的幸運,多少摯愛她的人,被她視爲兄長,唯有他是個特殊的,能夠讓她傾心以待。
秦邵峰脣邊揚起笑意,並沒有進入沁荷苑,而是轉向另一個方向,返回馬場。他需要去徹查箇中真相。今日摔馬之事看似平常,實則暗藏玄機。
夜色深沉,沁荷苑依舊是燈火通明,並不是夢妤夜不能寐,而是她在準備送給高父壽辰的賀禮,屬於另一個身份的賀禮。
“小姐,夜深了。您早點休息。”晚月細細的打量起眼前的綢絹,已能看出隱隱的輪廓,“小姐,你需要幾日才能完成?”看似不像平常的只是一人。
“三天。所以不論是誰要見我都說我沒空避而不見。”夢妤平心靜氣的專注於刺繡,眼看高父的壽辰就要到了,她忙碌於私事,並未抽出時間。
“小姐,那要是秦少將軍來找你呢?”晚月正奇怪着主子半點沒有不悅的心情。夢妤不着痕跡的淺笑,“那是你的事情,反正要是我被人打擾,就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晚月本想回嘴,但一想到她揹着主子去找了人,就不敢多嘴了。可萬一有人來,她又該如何交代。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整晚,頂着一對烏眼圈,精神萎靡。
前面走來的不就是……晚月賠着笑臉,“少爺,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高凌宏削尖了腦袋往裡頭鑽,可是晚月以她嬌小的身軀,攔住他:“小姐說了,誰都不想見,您還是請回吧。別讓奴婢難做。”
“不想見誰都不能不見我,我可是有好消息帶給她的。”高凌宏推了推她,走了幾步又扭過頭,“夢妤不會是生病了吧?還是哪裡不舒服?她跟邵峰沒吵架吧?”
晚月急忙否認,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巧不巧的另一位不好惹的也到了,一見她就問,“晚月,你家小姐呢?”緊閉的雙門,讓他頗爲膽寒。
晚月只能用小姐的吩咐來堵住外來人物,口中重複着就是那句話。而後改用柔兵政策,“兩位少爺,你們就當是行行好,小姐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高凌宏急的原地亂轉,“我有十分要緊的事要面見她,十萬火急,你必須進去通報,否則我就要硬闖了。”
如此焦躁的語氣,就連秦邵峰也是微微一怔。晚月依舊是堅守自己的原則,分毫不讓,攔住欲往內闖的人。
高凌宏猛地推開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呢?人去哪了?”
晚月揉揉眼眶,連牀上的被子都是整整齊齊的,明顯就是沒人睡過。繡架上的綢絹,也不見了。
高凌宏神色有異,“果真是又出事了。”仿若有點期冀的望向一側的晚月,晚月當即跪倒,“昨晚,小姐還好好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她也沒說過。”
秦邵峰把揚州城翻了個底朝天,兩家人連同官府,任舊半點消息也無。
道路上,
一行人匆匆的趕路,爭取早日回京。但畢竟馬車顛簸,還是吵醒了昏睡的人,夢妤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眸,背對着她的青衣男子聽聞動靜,立刻轉身。
夢妤凝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師兄?我這是在哪兒?”撩起車簾,僅見穿行於風中。可她明明是在沁荷苑內準備繡像的,“師兄,你要帶我去哪兒?爹孃會擔心的。”一向溫文爾雅的師兄蘇景墨,居然會一聲不吭的帶她走。
蘇景墨沉吟半晌,“我要帶你回京,你不能再留在揚州。”哪怕是爲了她逆天而行,他也甘願受到上天的懲罰,只爲她的一世安寧。眼見她的大劫漸漸逼近,他擔心的夜不能寐,最終決定出此下策。
夢妤的手裡甚至還攥着昨夜未繡完的綢絹,“師兄,你快送我回揚州,不還不能回去。”夢妤坐立不安的衝着車伕喊:“停車,我說停車。”
馬車行走的速度,未見減慢,反倒是加快不少。蘇景墨安撫她:“夢妤,師兄做這一切都是爲你好,我可曾害過你?”他願意用他的生命換她的安好。
師兄不是不理智的人,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夢妤強迫自己靜下心:“師兄,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可是我阿瑪額娘、或者是皇伯父出了事情?”
蘇景墨微微搖頭,避開她灼熱的目光,“不要問,與他們都無關,大家都很好。”
“衆人安好,而我不能留在揚州,難道是因爲我?你快說啊,是我自己對不對?”夢妤扯着蘇景墨的手臂,“師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是我的緣故對不對?”所以師兄纔會強行帶她回京,以此扭轉命數。他的占卜之術,舉世無雙……蘇景墨見她已猜出了大概,默不作聲,眸色黯淡。不輕不重的吐字,卻是一字一句宛如錐心。他說:“你的命數,停留在揚州,此後的我無法推斷。”
究竟是無法推斷,還是生命了卻?無從得知。
馬車內靜的只聽見風聲颯颯,夢妤閉上眼睛,良久之後,“是我必須承受的,我逃避不了。若是我會死在揚州,那也是命中註定的。勞煩師兄替我孝順師傅,照顧阿瑪額娘。”
蘇景墨正色道:“死的是“高夢妤”,但這也是你將面臨的死劫,你們的命數早就息息相關。”
“所以說,“高夢妤”必死,而我不明死活?”夢妤垂下眼眸,回味苦澀。
未等蘇景墨回神,夢妤探出半個身子,“立刻調頭快馬加鞭返回揚州。”車伕望向她身後的蘇景墨,蘇景墨痛惜的點頭。“九月十五便是你歷劫之日。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間。”
現下已是八月二十五,在過五天就是高父的壽辰,也就是說此後還剩下十五天。之後等待她的是,生死不明。
千里馬把尋常的馬腳程更快,往返一遭,再次踏進揚州地界的時候,又是黑沉的夜晚。“師兄,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也希望我們還有再見之日。”
蘇景墨神思凝重,知道她的身影消失很遠,“夢妤,我不能告訴你,那個你傾盡所有相愛的男子,會負了你的情。”
九月十五,一旦生命有了界限,才覺得彌足珍貴。所有她摯愛的,以及摯愛她的人,要面對一份失去。即便夢妤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一天真切的會來到。
夢妤深呼一口氣,將泫然欲出的眼淚吞嚥,徑自行走在路上。她還需要想一個理由,好好解釋此次失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