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門外掌起無數風燈,映照得整個宣華宮燈火通明。而緊閉的大門將門裡門外的世界完全阻隔。門窗內又厚厚的幕簾隔絕光線,風燈青色的光亮打落在樑政的側臉上。
他已經在外不知疲憊的等候了一個時辰,屋內依舊毫無動靜。
“皇上,這是駙馬要奴才交給您的東西。”小培子看着樑政坐在軟椅上,失了魂兒般陷入沉思。
樑政沒有反應。
小培子目光落在他被包紮的嚴嚴實實的雙手,兀自嘆氣。這皇上不知道究竟出去做了些什麼,雙手的指骨全碎,經脈寸斷。
太醫們用木板將他雙手按形狀固定好,交待三個月內千萬不要再用手,否則這雙手就真的廢了。
“怎麼了。”樑政的臉一般在風燈的光照下,一半隱藏在黑暗中。
“駙馬爺說皇上會遇到難題,如果看過這個後就能解開一些疑惑了。”小培子見樑政回過神兒,連忙用雙手展開並呈上那塊髒兮兮的棉布。
樑政皺了皺眉,表示他的不悅。
當他在掃了一眼棉布上畫的圖案後眉頭皺的更深了。“拿近一點,不要擋光。”
小培子連忙向旁邊挪了挪,同時將棉布放在樑政的眼皮子底下。
這是……樑政心頭的疑惑讓他猛然清醒過來。
回憶中有什麼東西在破繭而出,眼前的圖案和記憶的一處重合重合再重合。
這纏繞如藤蔓的圖案是刻紋,如果不出意外,這圖案便是第七扇門上的,那第八件玉器的刻紋!
正在這時,大門打開的聲音在萬籟俱寂中吸引了在屋外候着的所有人的目光。只見一襲白衣幾乎被鮮血染個通透的路逸,推開屋門,邁着步子緩緩跨過門檻兒從屋內走出。
“無雙公子!”樑政見到人出來了就撂下那塊棉布,慌忙起身迎上路逸。“怎麼樣,唯心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很順利,皇上可以去看了。”
路逸話音還未落眼前的樑政身影已經一閃消失,他衝進屋內,迎面撲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唯心!”
樑政嘶啞的嗓音低吼一聲,聲音中帶着顫抖和哽咽,當他在看到躺在牀榻上那個嬌俏的身影后便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順着眼角蜿蜒而下。
她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通明的燭火下一張小臉愈發清冷,而那鎖骨間的一深一淺便是呼吸的徵兆。
樑政坐在牀沿邊,想用手捧起她的臉頰,但發現自己連這個簡單的動作也無能爲力。
他的神色如同冰消雪融,瞳仁間籠罩着一層霧靄,帶着氤氳之氣。心中的掙扎決堤,低下頭迫不及待的尋找她的芳脣,在感受到她鼻間噴灑均勻的氣流和脣上的溫度後心頭的狂喜瞬間就充斥遍了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角落,他的身體隨着加速的心跳不由自主的薄顫,簡直是欣喜若狂。
他不知道路逸是怎樣將她救活的,可他知道他的唯心回來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不知不覺間
就加深了這個吻,吮吸着兩片脣瓣,接着撬開她的牙關,靈活的舌尖長驅直入。
她的口中淡淡的血腥味,樑政極盡溫柔的一點一點舔掉她貝齒上的血絲。
這個似乎沒有盡頭的熾熱的吻,卻被一個尷尬的咳嗽聲打破。
“咳咳……咳咳……”路逸手握成拳,掩在嘴角。他的腳步停在離二人一丈的地方,臉色微紅,正不自然的別過頭去。
樑政動作一頓,眷戀不捨的在那讓他神魂顛倒的脣上最後吮吸一口。
“啓稟皇上”,路逸紅着臉拱手示意,“唯心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醒來,最近幾日是非常時期,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一日三餐和湯藥一定不能斷還要記得按時。”
“朕知道了。”樑政點點頭,眼神卻一直沒離開過唯心。
“那草民還繼續呆在醫館中吧,無論什麼事都可以隨時來叫。”路逸滿臉的疲憊之色,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無雙公子辛苦了,你一次又一次救了唯心。”樑政轉過頭來認真的看着路逸,“朕……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感謝你。”
“不,皇上,救她是草民的本分,沒有什麼謝不謝的。”
樑政點點頭,“那不如朕封你爲太醫首如何?”
“謝皇上隆恩,但草民已經自由慣了,又着實有重要的任務在身,不便在朝中謀差事。”
樑政聽到他的話,突然想到他說自己是無妄聖墓的守墓人。心中思緒一片煩亂,尚鄢陵呈上的棉布的圖案紛亂的出現在腦海中。
“無雙公子。”樑政擡起頭,“朕需要找回朕母親的遺骨,不得已冒犯無妄聖墓。”他突然沉靜的對着無雙說,如此一來他便又是那個至高無上,毫無冗雜可以撼動的帝王了。
樑政微涼的聲音迴盪在房屋內。
路逸瞳孔一縮。他沒有接話,看他的神色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你說你是守墓者,那能否……替朕將朕母親的遺骨找出。”樑政如同兩汪寒潭的眸子,此刻翻騰起波瀾。
他覺得經過這次他們把無妄聖墓弄得烏煙瘴氣,路逸是不會同意他們再次進去,所以詢問路逸的意思,看他是否能幫一個忙。
“皇上的母親,遺骨怎麼會在無妄聖墓中。”路逸總算鬆了口,他眯着雙目,溫潤的面容帶着警惕。
“十二年前,她遭到姚素,也就是如今太后的陷害,被誣陷爲極惡之人,被先皇血祭上天。”樑政一字一頓的簡練概括,每個字眼都咬的極重。他的臉上分明沒有表情,只是周身騰起的悲涼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在將他的愛恨都吞噬。
他簡扼的將塵封十二年的往事說出一半,還有一半沒有說。不過目前只需一半便能說明問題。
“所以你的父皇就用了‘白璧池之殤’這個機關,要了她性命?”
樑政似乎對於“父皇”二字極度排斥,他聽到這兩個字後再不動聲色,也還是忍不住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點點
頭算是迴應。
“皇上,是誰告訴你榮瑞貴妃的屍骨會在墓室中?你可知道無妄聖墓爲何有‘白璧池之殤’這個機關?”路逸同樣眉頭緊皺,提高了嗓音。
“不知。”樑政如實回答。
“說實話最後一道門,流傳下來的說,還從來沒有開啓過一次,所以草民還是建議皇上將鑰匙收集齊,再次親自打開試試。”
“……”樑政一愣,“所以,你同意了我們再次進入無妄聖墓?”
路逸神色變得複雜,“皇上,你可以去找,但是能否找到是另外一回事……不過,草民之所以同意是因爲,就算你有了所有的鑰匙並開了最後一扇門,也不會進到最後停放睿敏皇后屍首的地方罷了。”
“只要不進去,就在我們的防禦範疇之外。”
“……朕知道了,只是,無妄之墓的‘殺無赦’一旦開啓,鑰匙不就毫無用處了嗎?”
“無礙,皇上,看你的樣子是阻礙了墓門的最後關閉吧。”路逸目光落在樑政夾着夾板的雙手上。
“墓室還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這點不用擔心。皇上還可以去找榮瑞貴妃的屍骨。”路逸想了想,臉色漸漸沉下去。“雖然草民不知道皇上是從哪裡聽來的‘白璧池之殤’會通向墓室的第七扇門後,但無論如何這人一定要提防。”
“朕會小心的。那,鑰匙一共有多少把?”
“七把。”路逸篤定的回答。
“可爲何朕最後看到的是八把。”樑政一想到他們站在最後一扇門前,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唐突的放入了傳國璽。沒有想到的是,左邊的半扇門對應處也有一個完全不同的鎖槽。
所有才會觸動墓室絕殺的機關,所以唯心纔會變成這幅模樣!想到這兒樑政既自責懊惱,又疑惑重重。
“草民……不知,畢竟七把鑰匙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它們流落在民間那麼久,時境過遷,誰也不知道千年來玉器發生過什麼變化。”
“連身爲守墓人的你也不知道嗎?”樑政感到事態的嚴峻。
“守墓人的職責是守衛有睿敏皇后寒冰玉棺的主墓,至於守護七扇門則是青銅聖獸的職責。”路逸真氣消耗的近乎枯竭,又說了那麼多話,已經疲憊到極致。
樑政看出他的力不從心,便不再問話,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路逸退出去之後,樑政重新回過頭,凝視着唯心。心中的空蕩和失落陰霾一掃而光,溫馨和喜悅將心頭填滿。用手肘支撐着在她身邊躺下,樑政張開懷抱將她攬過,側頭一瞬不瞬的將她的睡顏盡收眼底。寂靜中能聽到她的心跳和規律的呼吸聲。
他決定,等她醒來,就封后。
或許,有一個人知道第八把鑰匙的事情。樑政回想起那塊畫着圖案的棉布。“來人。”他仍舊躺在牀上,對着門外下令。
小培子就恭候在門外,聽到樑政招喚立刻推門而入。
“將尚鄢陵帶來,朕有事要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