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與子偕老(4)
平涼郡外,迎着晨光人羣漸漸多了起來;官道兩旁皆是翠綠盎然的植被,一朵朵或白或黃的野花開滿了大地,本是一副景色極好之象,但來往的行人卻是各個神色匆匆,恨不能再多張出兩條腿來趕緊趕路纔好。
季佛兒的小轎緊跟在季雨小轎的後面,轎內的空間並不大,僅僅只能容下一人安坐;小轎顛簸,沒一會兒季佛兒就捂着心口輕輕咳嗽起來。
錦紅敢在轎側,聽到裡面的動靜忙示意轎伕動作緩慢些,跟着便輕輕撩起轎簾擔憂的望向明明臉頰蒼白卻顴骨帶着病態的紅暈的季佛兒:“小姐,時間還早,要不咱們下來歇歇再走?”
其實季佛兒知道自己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轎內狹隘空氣不流通,再加上轎伕顛簸晃動這才導致的她略顯不適;本想按照錦紅的話下來稍稍歇息,但想到季雨,季佛兒還是猶豫了一下,最後忍住了。
“我沒事,別因爲我而耽誤了姐姐。”
錦紅聽到這話,因爲忠心護主不免心生埋怨:“大小姐也真是的,明知道你病着還讓你來這寶華寺,讓我們跟來也就罷了,一路上卻是對你不聞不問,搞得像是我們求着她、巴着她一樣,小姐都病成這樣,我不相信她沒聽見你咳嗽的聲音。”
季佛兒忙向錦紅擺了擺手,阻止道:“你別亂說,讓姐姐聽見了不好;再說了,也是我願意來的。”
說到這裡,季佛兒就輕輕地攥了攥手中的一面白色的絲絹;但若仔細去看,就能發現這面白色的絲絹上娟秀清麗的寫滿了一行行整齊的字
。
在平涼郡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民風,就是懷春少女若是將自己的情意寫到自己經常戴在身上的絲帕上,然後去寺院中將絲帕扔到最有靈性的那根菩提樹上,就能實現一切願望。
季佛兒雖說飽讀詩書,但終歸不過是個二八少女,心地純善不講,更是從內心深處喜歡極了趙元;本以爲有生之年都不會做這麼傻、這麼純真的事情,可當真到了這麼一天,季佛兒才知道原來喜歡上一個人之後,居然可以爲了他、爲了他們做到如此地步。
恨不能將全天下有靈的菩薩都拜了個遍,恨不能將所有對他好的祝福都說給天上的神靈聽以求庇佑。
想到這裡,季佛兒嘴角漾起溫柔的笑容,目光閃爍似是看着最愛的情人,緩緩說道:“只願上蒼能夠聽見我的祈禱,保佑阿元平安無恙。”
錦紅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不滿的小聲嘟囔:“殿下也不知道怎麼了,以前恨不能全天都黏在小姐身邊;可這兩天卻像是蒸發了一般,除了差遣人過來傳話居然連人影都消失不見;小姐都病成這樣他都不來探望,真是要人心寒。”
季佛兒嬌嗔的看了眼錦紅:“是我不讓你們告訴他,你就別埋怨他了。”說到這裡,季佛兒神色一暗:“他已被我連累,我怎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又爲我操心呢?本就不是什麼大病,歇息兩天就能好的。”
看小姐這樣護着殿下,錦紅無奈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放下簾子神色懨懨、黯淡不止。
她伺候的小姐是個什麼性子她會不知情?外柔內剛這四個字正是說的她;明明是一副風一吹來就能倒了的模樣,卻是極爲好強堅韌,寧可自己肩扛無數痛苦也不願意讓自己在意的人傷心分神一毫;可最終卻是苦了自己、傷了自己。
走在前面的碧珠一直都在小心留意着後面那頂轎子的動靜,瞅了半晌後,湊到轎簾邊彙報:“小姐,似乎是二小姐身體不適,一直都在咳嗽。”
季雨坐在轎內,一邊欣賞着指甲上欣然的鳳仙花汁,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由着她,反正也死不了人。”
碧珠聽到,哧諷的笑了笑:“錦紅那丫頭,似乎在說小姐的不是
。”
季雨臉上冷漠的笑容更深:“那個賤蹄子是最護着季佛兒的人,能從她嘴裡聽到關於我的什麼好話;說就讓她說,反正受苦的是季佛兒,又不是我們,讓她一逞口舌之快,又不會掉咱們幾斤肉。”
碧珠應了一聲,看好戲般的往身後那頂轎子多看了幾眼後,就掩着帕子嗤嗤的笑出聲。
終於在趕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路後兩頂小轎又是過河又是爬山的終於來到了寶華寺前。
只是,昔日香火鼎盛的寶華寺今日卻是略顯蕭條之象,除了在山門前掃地的大和尚,卻是甚少出現善男善女。
故而,當兩頂小轎出現在此處時,很快就成了他人眼中的焦點。
季佛兒在步下轎子前就在臉上圍上了面紗,只要出門在外她甚少以真面目示人,能低調的時候絕對不會過度的顯示自己。
而至於季雨,也是一身低調的打扮,只是卻沒在臉上圍着什麼,以一張清秀的面容出現在這古寺寶剎前。
兩個丫鬟同時伸出手扶着自家小姐下轎,季佛兒因爲生病的原因動作略顯遲緩,季雨看見她這般也沒上前過多詢問,而是一人當先,先一步快速朝着廟內走去。
季佛兒下轎,本想在原地歇息一下,可看見季雨腳也不停地離開,生怕因爲自己的原因而惹得季雨生氣,就忙催促錦紅快些跟上。
香山古寺內,大雄寶殿中,佛音纏繞、古鐘輕響,當真是一片寧靜安詳的出世之地。
季雨與季佛兒由丫鬟扶着齊齊朝着蒲團上下跪叩拜,個子嘴中唸唸有詞,希望能夠得到菩薩佛祖的庇護。
但就在季佛兒誠心叩拜的時候,季雨卻是睜開了眼睛,朝着四周望了望,最後在瞧見一個竄頭竄腦的大和尚後,含笑朝着那大和尚點了點頭。
大和尚看見她的動作,就像是得到了應和一樣朝着殿外快速跑去;不遠處的一棵菩提樹下,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一邊轉動着佛珠,一邊賊眼翻飛的到處去看,毫無一點得道高僧的持重模樣。
“師父、師父
!”大和尚快步來到老和尚面前,然後附耳就在老和尚面前說了好一陣話。
老和尚聽候忙點了點頭,跟着又是裝模作樣的整了整身上的袈裟和和尚服,待一切妥帖之後,就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等待着接下來的演戲。
大雄寶殿內,季佛兒誠心誠意的對着佛祖跪拜祈禱,然後又由錦紅扶着來到一側的化緣佈施的木箱前,將自己平時攢下來的錢財放入木箱之中當做香火錢後,就緩緩地從殿內走了出來。
而早就等候在此的大和尚在瞧見季佛兒走出來後,便是一臉善意的走上來,對着季佛兒唸了一句佛號後,脫口說道:“小寺多謝姑娘仁心宅厚。”
見一個大和尚跟自己搭訕說話,季佛兒也沒做他想,便是忙衝着大和尚回話道:“一點小小心意算不得什麼的,大師過謙了。”
大和尚聽到季佛兒宛若黃鸝般輕柔溫婉的聲音,先是微微一怔,就像是一隻貓兒拿着軟綿綿的小爪子在撓他的心口一樣,着實要他狠狠地盪漾了一番;好在這大和尚還算冷靜,沒在季佛兒面前露出太多馬腳。
“貧僧可擔當不起姑娘一句大師,貧僧的師傅纔是真正的大師呢。”
說話間,大和尚就故意朝着那站在菩提樹下的老和尚指了指。
季佛兒跟着望過去,在看見菩提樹下的老和尚後便是忙行一佛禮,跟着就朝着那老和尚走去。
道貌岸然的老和尚微微眯着眼睛盯盯的朝着季佛兒朝着自己娉婷而來,雖說他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但縱使容貌被遮掩,少女身上空靈乾淨的氣質卻是要他老心一動,差點看直了眼。
“信女季佛兒見過大師。”季佛兒走上前,又是朝着這老和尚拱禮道。
被季佛兒的聲音驚回神,老和尚似模似樣的一手滾着念珠,一手擺出佛印,仁慈和善的回了句:“老衲慧仁,小施主免禮。”
慧仁?難道是是這寶華寺的主持方丈慧仁大師?
想到這裡,季佛兒一驚,驚喜的看着眼前的老和尚:“原不知是方丈大師,信女多有怠慢
。”
“方丈也好,小沙彌也好,高官貴人也好,路邊乞丐也好,都不過是世人百態罷了;季姑娘仁善之名老衲也是多有聽聞,今日纔有緣得見,真是幸會幸會。”
季佛兒沒想到這方丈大師也會知道自己,當下便是微微一笑,說着:“不敢擔當方丈幸會之說,信女手無縛雞之力,更無大才大德。”
“季姑娘在平涼郡中施醫贈藥,爲窮苦百姓勞心勞力,實乃大善;姑娘定會得我佛庇佑……”說到這裡,老和尚擡起頭,只是在目光接觸到季佛兒含笑溫柔的眼瞳時,卻是露出一副驚慌模樣,後面的話也是噎在喉管,不上不下的不肯說下去。
季佛兒瞧着眼前的慧仁大師,尤其是這老和尚瞧自己的眼神更是要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毛骨悚然。
跟在季佛兒身側的錦紅看眼前的老和尚在把話說半截之後就盯着自家小姐使勁兒的瞧,一時還以爲這四大皆空的老和尚隔着面紗瞧呆了小姐的容貌,頓覺氣憤,衝上前就指着老和尚破口大罵:“好你個不要臉的老和尚,盯着我家小姐使勁兒瞧什麼,我看你根本就是假冒的方丈大師,而是一個禿驢花和尚吧!”
季佛兒忙拉住錦紅:“不得對大師放肆錦紅。”
那老和尚在被突然跳出來的錦紅大罵了一頓之後,雖說也頗爲不滿,但想到那位主子交代的事情還沒辦完,當下便是忍了下去:“女施主不必責怪這位小姑娘,是老衲、老衲失了方寸。”
季佛兒何等的冰雪聰明,看着老和尚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就知可能是有什麼事發生,在穩住了錦紅後,就又走上前幾步,道:“大師是得道高僧,有什麼話可以直接給信女講,大可不必隱瞞。”
老和尚瞧着季佛兒坦然無畏的模樣,心底深處暗暗給這小姑娘喝了一聲彩,不得不說這小姑娘光明磊落,實在是世間難得一見的佳人,只是不知爲何得罪了那樣難纏的一位人物;唉!他惋惜又有什麼用,他也不過是那人錢財與人消災,爲了生存罷了。
想到這裡,老和尚就又唸了一句佛號,慢慢說道:“季姑娘命格金貴,本是大富大財之人,只是老衲看你眉宇間存了一縷陰煞的黑氣,此黑氣讓你剛出生時就剋死了自己的生母,幼年又失去生父,一生無依無靠,命煞孤星。”
季佛兒雙腿一軟,趔趄的朝後猛然一退,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
老和尚的話不僅僅是嚇壞了季佛兒,就是連錦紅也呆在原處,扶着渾身顫抖的小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因這老和尚闡述的這些殘忍的話都是小姐的現實寫照。
季佛兒只覺得頭部疼痛難忍,好似有一個使壞的小鬼不斷地拿着數千根的的銀針扎着自己的腦仁,陣陣痛楚撕心裂肺,好似在下一秒就會扯斷她的神經,讓她徹底昏厥過去。
還是錦紅在最快的時間反應過來,雖說老和尚的話讓她也驚掉了半條命,可是看着瞬間像是被擊垮了的小姐,錦紅心疼難耐,雙眸含淚,怒指眼前的老禿驢:“都說出家人是最仁慈善良的,可你這老禿驢卻是說出如此惡毒之言,可見內心之醜陋噁心;我家小姐自由失去雙親是平涼郡百姓都知道的事,你這老禿驢莫想歪曲事實,將我家老爺和夫人的死都冠在小姐的頭上。”
說到這裡,錦紅就忙扶住季佛兒,輕聲安慰道:“小姐不要聽這老和尚胡言亂語,夫人的死是個意外,老爺更是病故的,這一切都與小姐無關,小姐不用放在心上,錦紅這就扶着您回家。”
季佛兒幾乎是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錦紅的身上,剛轉身走過幾步,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就忙轉過身如瘋了一般衝到老和尚面前,緊緊地抓住老和尚外面的袈裟,眼眸含淚,目光楚楚:“方丈,方丈你告訴我,是不是接近我的人都會命遭不測?是不是我喜歡的人都會離開我;命煞孤星,是在說我一輩子都是隻身一人嗎?”
看着眼前含淚痛哭的女子,縱然這老和尚已經沒什麼好良心了,可在此時還是有些不忍,剛欲說些什麼,卻被身旁的大和尚打斷:“女施主請節哀冷靜,我家師父是的高的高僧,如果不是看女施主也是仁厚之人自然也是不會直言不會的對着女施主說出實情,請女施主一切看開纔好。”
老和尚經由大和尚提點,立刻回過神來,輕輕扶起季佛兒,眼露不忍:“姑娘切莫哀慟,世間之事有纏必有解。”
解?是開解的意思嗎?
季佛兒像是看見了黎明的曙光。
錦紅也忙走回來,扶着季佛兒的同時也眼露懷疑的看着眼前的老禿驢,她怎麼覺得這老傢伙不安好心呢。
“姑娘命帶煞氣,雖常人無法開解,但若是遇到一個非同尋常之人便是能夠開解的
。”
非同尋常?!
季佛兒還在徵楞期間,錦紅卻是突然驚喜開口,悄聲壓在季佛兒的耳邊,說道:“小姐,四殿下乃是龍子鳳孫,天子的孩兒,自然是非同尋常啊。”
季佛兒停到這裡,慘白的臉色緩緩恢復了些許,此刻的她就像是遊走在懸崖的邊緣,一面跌入地獄,一面春景暖風;她多希望阿元是那個可以陪伴她終身的人,她這輩子除了父母,就只有阿元是讓她最揪心最牽掛的了。
老和尚瞧着季佛兒的臉色恢復了一些,跟着說道:“此子得天地運道,將來必是萬萬人之上,且命中帶火,姓中帶陽,和姑娘在一起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錦紅聽着老和尚的話,雖說並未完全相信,但爲了寬解小姐,卻是順着老和尚的話,歡喜的對着季佛兒說道:“小姐小姐,你聽見了嗎?連這個老禿驢都說你和阿元公子是絕配,小姐不必憂心了。”
可季佛兒的臉色卻是再次變得慘白,甚至比剛纔還要虛弱無力,宛若對生活失去一切希望,形同行屍走肉,無知無覺、無情無慾。
錦紅不知道小姐爲什麼在聽到老和尚的這番話後沒有開心反而像是遭受到更大的打擊一樣,不由憤恨的瞪了眼老和尚和他身旁的大和尚,攙扶着季佛兒就朝寺院山門門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待季佛兒剛欲走下樓梯,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隱約聽見錦紅錯愕的驚叫聲,然後雙腿一軟,徹底失去一切直覺。
在神志快要飄走的最後一刻,季佛兒眼角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的落了下來。
錦紅,你只當這方丈大師話中所提之人是阿元,卻不知,阿元將來縱然成爲王爺權傾朝野,可在一個人面前他終究還是要行大禮、叩頭的,這樣的話,他怎會是萬萬人之上?
而且,還要姓中帶陽?
錦紅啊錦紅,你可知,當今太子名喚趙炎,一個炎字,纔是真正的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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