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瑾凌厲的看了她倆一眼,輕輕把砂畫口中的棉布扯了下來。
他抱着砂畫,滿臉陰沉的走到兩個丫鬟面前,“說,誰讓你們這麼幹的?”
“將軍饒命,是大……大夫人。”
“不是,將軍,她們說慌。”砂畫趕緊爲大夫人辯護,這兩個丫鬟真奸詐,事情一敗露就把帳賴在大夫人身上。
南風瑾怒火中燒,把砂畫輕輕放在地上,指頭一點,玉瑾劍破鞘而出。
“啊……將軍饒命,饒命啊。”三角眼和單眼皮同時給南風瑾磕頭,玉瑾劍都拔出了,她倆肯定沒命。
“嗖嗖”兩下,綁在砂畫身上的繩子就被南風瑾嶄斷,砂畫獲得自由,趕緊甩了甩手腕,捏了捏被繩子磨破皮的手。
這時,府裡的家丁紛紛拿起棍子趕到這裡。
“將軍,我把人全召來了。”爲首的大黑說道。
大黑頭戴一頂歪歪斜斜的家丁帽,身穿一襲棉質黑袍,皮膚黝黑,只要他一笑,那兩排潔白的牙齒就會整齊的露出來,看起舒服又可愛。
南風瑾劍眉一蹙,他的將軍府,竟然有這等事情發生,他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先把這兩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關起來,大夫人那,我自會問個明白。”
“是,將軍。”
“將軍,快去救大夫人吧,她也被她們綁起來了。”砂畫想起翠玉樓還有奄奄一息的大夫人,她要好好利用這個時機,把真相說出來,替大夫人雪冤。
南風瑾看了眼砂畫,冷冷開口,“其他人都跟我們去翠玉樓。”他倒要看看,究竟事情的真相是怎麼樣的。
一行人快速的行至翠玉樓,南風瑾已經很多年沒有到過這裡,剛纔他在紅杏閣找不到砂畫,後來小丫鬟玉兒偷偷告訴他,砂畫來了翠玉樓,可能會有危險,他才急急的趕到後院,否則,砂畫早就成枯井中的亡魂了。
這裡好舊好髒,平時那些丫鬟都不打掃的嗎?他還是五歲的時候不小心來過這裡,當時大夫人就是個瘋子,一下子跳出來,扮成黑無常的模樣,吐着血紅的舌頭嚇他。幸好奶孃及時發現,把他抱了回去,從那次之後,他對大夫人和翠玉樓的印象除了厭惡,就是害怕,他從來不來這裡。
“娘。”砂畫一到門口,便看到大夫人因爲掙扎,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她斜着身子,痛苦的倒在地上,砂畫趕緊衝上去,扯掉她口中的棉布,扶起她。
“媳婦。”大夫人很害怕,她哆嗦的看着砂畫,砂畫小心翼翼的把她身上的繩子解了下來,她立即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躲到砂畫身後去,擡起頭驚恐的盯着南風瑾,頭髮上還有很多發黃的飯粒。
這麼多年來,南風瑾已經在戰場經歷過千萬生死,對於任何情況,他都不會害怕,可是一想起十五年前被大夫人嚇的回憶,他的內心多多少少有些恐慌和害怕。
“誰綁的你?”他在凳子上坐定,眼神凌厲的盯着驚恐萬分的大夫人。
砂畫摸了摸大夫人的頭髮,“娘,沒事,你儘管把真相說出來。”
大夫人愣了愣,然後顫顫巍巍的站到砂畫面前,“你就是楚凝香和南風紀淵的兒子,南風瑾?”
“大膽,竟敢直呼夫人和將軍的名諱。”大黑立即喝斥她。
南風瑾詫異,看她鎮定自若的樣子,難道她沒瘋?隨即把手朝後一揮,示意大黑閉嘴。
“您繼續講,不用怕。”砂畫推了推大夫人的肩,有她在爲她打氣,她希望大夫人能如實說出實情。
“曾經你也有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弟弟,要是他能活着,如今也像你這般高了,哈哈……”說着,大夫人淒涼的眼淚一顆顆涌現出來,“你的母親,也就是那個美豔動人,高貴華麗,知書達禮的楚凝香,親手殺了你的弟弟。”
“不可能。”南風瑾蹭的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他臉色陰沉得如烏雲密佈,“你不要血口噴人,誰不知道大娘你是整個將軍府最壞的女人,你不僅兇狠善妒,還到處散播我孃的謠言,巧言令色,現在你又開始中傷我娘了,是吧?”
“我沒有中傷她,我說的句句是事實,楚凝香把我關在翠玉樓,趁將軍不在,天天用皮鞭子打我,把我腹中七月大的孩兒活活打死,拋屍井中,而我,也只留得一條賤命,也被她整日關在翠玉樓,派兩個丫鬟來監視我,虐待我。你看看你邊上桌子上的茶杯,那不正是你娘常用的?紙是包不住火的,她天天跑來翠玉樓折磨我,還饒有興致的邊喝茶,邊派人打我,那就是證據,還有小紅和小綠,她們兩個守了我五、六年,她們可以作證。她們來的時候,正是之前看守我的兩個老奴才死亡的時候。”大夫人越說越氣,她沒有一絲害怕南風瑾,大不了一死,但是死也要死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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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上的奴才們紛紛小聲議論着,看大夫人現在的神情,根本不像個瘋子,反而像個正常人。
“可是小紅和小綠說,是你主使她們害宮砂的。”南風瑾一手捏起桌子上的茶杯,“膨……”的一聲,茶杯在他手中瞬間捏碎,彈出來的碎片扎傷了他的手,他不相信這是事實。
砂畫見狀,眉頭深蹙了一下,他的手流血了。
這時,藍蝶兒也慌慌張張的找了過來,剛纔將軍衝到紅杏閣,質問她夫人去了哪,她才發現夫人不知何時不在屋裡,一看到夫人,她趕緊衝了上去,緊緊的護着她。
南風瑾怒氣衝衝,他今天倒要把事情弄個清楚,他娘是無辜的,是大夫人陷害的,他一定要讓大夫人心服口服。
大夫人勇敢的擡起頭,如泣如訴的訴說二夫人的罪狀,“這個更不可能,小綠和小紅都是楚凝香的人,早就成了她的心腹,當然不會輕易出賣她,媳婦可以作證,不是我指使的,她們兩個一直監視着我,發現媳婦悄悄的來解救我,她們才下狠心,想要殺人滅口。”
南風瑾脣角一揚,“宮砂也幫你?”如果砂畫也幫她的話,那事情遠不止他想的那麼簡單,是大夫人栽贓他娘了。
“將軍,我可以證明,大夫人說的……是事實。”砂畫鼓起勇氣,直直的盯着他,她希望他不要偏袒自己的孃親,大夫人也是人,他死去的兄弟也是人。
“你們……”南風瑾怒氣沖天,滿腹鬱結,他不相信自己的孃親是那種人。
“老將軍和凝香夫人來了。”劉總管從外面急急的走了進來。
“正好,楚凝香來了,我要跟她當面對質,小將軍,你也見識一下你的孃親,有多麼的毒辣。”大夫人一說完,便一陣風似的跑出翠玉樓。
砂畫見狀,趕緊提起裙襬跟了出去,害怕大夫人出事,其他人也紛紛跟了出來。
大夫人一跑到走廊,便看到一臉貴氣嬌柔的二夫人和威風八面的南風紀淵。她泰然自若的走了過去,迎上楚凝香那鄙夷的目光。
其他人紛紛跟了上來,個個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參見將軍。”大夫人向老將軍行了個禮,雖然她全身骯髒,但是卻不失大家閨秀的儀態,規規矩矩的向南風紀淵行禮。
“夫人,她這是?”南風紀淵望向二夫人,覺得奇怪,怎麼翠玉變得這麼有禮貌,像個正常人一樣,他都快認不出她來了,滿臉淤泥,頭髮亂蓬蓬的,衣裳也破舊不堪,他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她,不過還是從整體容貌上看得出她是翠玉。
二夫人見兒子也跟在大夫人後面,她的臉馬上就“刷”的一下全白了,她的秘密不會被兒子知道了吧。她始終是她,如此陰毒之人,遇事不會那麼容易自亂陣腳。
“老爺,姐姐都瘋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跑出來了?”說完,她雙眼一睜,杏眼圓瞪,死死的盯着翠玉,要是她再敢胡言亂語,她一定讓她好看。
“小紅和小綠呢?怎麼沒跟在姐姐身邊照顧她?”二夫人邊說,邊向人羣裡搜索,怎麼小紅和小綠不見了。
“爹,娘,大娘有話要說。”南風瑾走到他娘身邊,輕輕的握住她的手,“娘您別怕,把事實給大家說出來,如果大娘再次中傷你,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公道?呵……”大夫人把話茬接了過去,“公道自在人心!老爺,您不知道吧,凝香妹妹這麼多年來,一直把我囚禁在破敗不堪的後院,每天都派兩個丫鬟監督我,虐待我,不給我飯吃,不給我衣穿,好吃好穿全被那兩個丫鬟搜刮了。”
南風紀淵臉色瞬間大變,“你一定又瘋了,來人,把她拉到後院去,永遠不準放出來。”
這時,砂畫看到二夫人臉上浮現出一股冷笑,一股得意的冷笑。她立即走上前,擋在大夫人面前,“爹,請您聽大娘把話說完,把事情查清楚,再處置她不遲,她好好的站在那裡,您憑什麼論斷她是瘋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都紛紛議論起來,大夫人的樣子,根本不像瘋子,有膽有識,有理有據,說不定還真的是被冤枉的,而且他們都沒有被她欺負過,她不像是那種十惡不赦的壞女人。
“爹,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還您還大娘一個清白,爲您死去的兒子雪冤。”砂畫一口氣說完,字字誅譏,在這位威嚴十足的老將軍面前,一點也不失威嚴,因爲她要解救的是人命,如若不成功,那大夫人死期將不遠。
“我的兒子?什麼兒子,將軍不就在你身邊。”南風紀淵一頭霧水,有些不太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翠玉拖着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向他,“老爺,您還記得二十年前,妹妹回家去探親,你一時寂寞,在翠玉樓寵幸了我,之後我便有了老爺您的孩子。”邊說,她眼淚邊掉,她輕輕的撫摸着肚子,神情淒厲,彷彿孩子還在肚子裡一樣。
南風紀淵擡起頭,暗自思索了一下,隨即點了下頭,“好像有這回事,然後呢?”
“然後……然後楚凝香就趁你不在家,用皮鞭活活打死了我們的孩子,孩子的屍體被她派看守我的老奴才扔進井中,早就死了。”翠玉邊說,邊用手指着二夫人,眼裡滿是怒火,那種血紅的怒火。
南風紀淵一個趔趄,他搖了搖頭,“凝香不是那種人,你少血口噴人。”他把臉轉身身邊嬌弱的夫人,期待她能趕快作出解決。
“老爺,姐姐是瘋子,說的什麼都不能當真,您千萬別聽她的,來人,趕快把她送回去,以免污染了院子裡的環境。”二夫人朝大黑使眼神,示意他去捉住大夫人。
大黑會意,立即衝上去就要捉大夫人。
“慢着。”南風瑾和南風紀淵同時喊了出來,他們都覺得今天凝香的反應有點奇怪,如果是平常,她沒有做的事,她一定會找人對質清楚,絕不含含糊糊,除非……她心裡有鬼。
“放下翠玉,讓她繼續說,如果沒有證據誣陷凝香,我一定會嚴加懲辦。”南風紀淵雙眼炯炯有神,剛正不阿的盯着翠玉。
翠玉掙脫了大黑,甩了甩袖子,冷言厲色的說道:“之前看管我的兩個老奴,不忍心我受她欺凌,本想去給老爺告狀。誰知,被楚凝香發現,她給她們下了砒霜,活活把她們毒死了,後來又叫小紅和小綠把她們的屍體拖入後院的枯井中。那口枯井,埋葬着兩個老奴婢的屍體,還埋葬着咱們孩子的屍體,嗚嗚嗚……”說完,大夫人悲傷地慟哭了起來,邊上的奴才們也是聽得心驚肉跳,如果這件事是真的的話,那大夫人好可憐,死去的奴才和孩子更可憐。
“老爺,你別相信她,她就是個瘋子,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二夫人急忙抓住老爺的袖子,轉眼,她看了看砂畫,翠玉絕對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一定是受她唆使。
二夫人臉色一沉,“宮砂,你爲什麼要唆使姐姐害我,你居心叵測!”說完,她伸出食指定定的指着砂畫。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其實都是一家人,爲何不互相愛護,共同盡心盡力的服侍將軍呢?爲何要弄到如此地步,二夫人,你敢說你一次也沒有去過翠玉樓?”砂畫可不怕她,這樣的女人她見得多了,她是因爲心虛了,所以才急衝衝的指着自己。
二夫人故作鎮定,胸有成竹的擡起頭,“自從她瘋了之後,我是去過翠玉樓,但是隨着日子越來越長,我再也沒踏足過翠玉樓,我整天要管府裡這麼多瑣事,哪裡有時間去翠玉樓。但是一直念着姐妹情,雖然她曾經欺負過我,我還是派小綠和小紅貼身照顧她,給她好吃的好喝的,每個月她還能領月例和絲綢之類的物品,我哪裡虧待她了?還反過來咬我一回,真是好心沒好報。”
“那這是什麼?”砂畫拿出將軍摔剩的茶杯蓋,在她面前晃了晃,二夫人的臉色立即變得更加慘白,眼神也慌張起來。
南風瑾與南風老將軍也怔怔的看着砂畫,他們見她拿的是二夫人最愛的白瓷圓形茶杯蓋,老將軍奇怪,夫人的茶杯蓋怎麼會在那兒媳手裡,茶杯怎麼沒了。
“心慌了吧?夫人,這茶杯蓋跟了你很多年,基本上不離身,你聊天吃飯,睡覺歇息,累了渴了的時候,都是用它喝茶,它又怎麼會出現在翠玉樓?將軍親自看到的,他還生氣的把茶杯摔碎了。這就是你平常去翠玉樓打大夫人留下的證據,你還不承認你虐待大夫人,還不承認你殺了大夫人的孩子?”砂畫一改往日溫柔的形象,面對這個推脫責任的二夫人,看着懦弱的大夫人,她必須勇敢的站出來。凝香夫人有事,兩位將軍都會挺身而出,而大夫人如果有事,沒有人會同情她可憐她,如果沒有她幫忙,大夫人早就被拉下去囚禁起來,過不了幾日,就會被二夫人迫害,香消玉隕。
二夫人張皇失措的看着砂畫,“你一介小輩,有什麼資格妄議我,茶杯是小紅她們偷的,與我何干?”
“呵,她們在將軍府呆了這麼多年,會蠢到不偷金銀珠寶,偷你最珍愛的茶杯?既然你說是她們偷的,那就把她們帶上來調查清楚。”砂畫握着大夫人的手,示意她別怕,有她在呢。
“大黑,把小紅和小綠帶上來。”南風紀淵吩咐大黑。
“等等,奴婢不放心大黑一個人去,還是多派幾個將軍的侍衛去吧,確保小紅和小綠的安全,如果小紅和小綠在送來的過程中出事,那二夫人,你就真的擺脫不了干係。”砂畫早就調查清楚,大黑就是替二夫人辦事跑腿的,大夫人需要的砒霜之類的毒物,都是派大黑去辦,好處,也是少不了大黑的,大黑表面和善愛笑,實則,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
“不用了,本將軍親自去。”南風瑾一個輕靈的輕功,飛檐走壁,瞬間消失在長廊,他不相信自己的孃親竟然會這麼狠險,他不相信她會害這麼多人,更不相信自己是個狠毒婦人的兒子,他要爲孃親雪冤,他相信自己的孃親。
在將軍去捉小紅和小綠的過程中,砂畫一直定定的盯着二夫人,盯得她心虛,心裡直發毛。
老將軍一直握着二夫人的手,安慰着她,他雖然心裡忐忑不安,怕翠玉說的是真的,但是表面卻佯裝鎮定。
不經意見,他擡頭瞥見了瑟瑟發抖的翠玉,她滿臉骯髒,滿頭蓬鬆,樣子楚楚可憐,這麼多年來,他竟然沒有主動關心過她,一直沉浸在凝香的溫柔鄉里,無法自拔。他竟然忘記了,自己還有個需要關心的結髮妻子,他緩緩的站起身,輕輕拿開覆在凝香手上的大掌,走到大夫人面前。
“你真的沒有瘋?”他試探性的問着大夫人,眼神複雜,半信半疑。
大夫人向他露了一個淺淺的清笑,把兩隻手交叉於右腰邊,輕輕拂了拂身,“回老爺,妾身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我都失去了孩子,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人,我怎麼可能拿他來誣陷別人。”說完,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如果換上一身乾淨的素衣,再把臉洗乾淨,她一定是一位風韻猶存的華貴婦人。
“老爺,不要相信她。”這時,滿臉忌妒的二夫人走了過來,她一臉怒氣的盯着大夫人,彷彿大夫人該有的從容儀態,是屬於她的。
“凝香,等兒子來了再說,我相信你,不要緊張,有我在。”老將軍把手覆在凝香白玉無瑕的手上,滿臉盡是寵愛。
這種景象看在翠玉眼裡,卻是那麼的平常,她的手粗糙不堪,根本無法與衿貴的二夫人比,她並不奢望得到老爺的寵愛,她只想替自己雪冤報仇。
砂畫靜靜的凝視着大夫人,看着這種景象,還能如此鎮定,如此風輕雲淡,一定是經歷了很多痛苦的,要是她,未必能這麼釋懷,可能早就黯然神傷,流了一地眼淚。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還在老遠,衆人就聽見小紅和小綠的叫喊聲,個個都把頭轉身走廊的盡頭,大黑們正綁着小紅小綠,急促的朝這邊走來,而南風瑾,也一臉凝重的握着他的玉瑾劍,沉重冰冷的朝這邊走來。
一到大家面前,幾個侍衛便面無表情的把小綠和小綠扔在地上,砂畫這才知道,三角眼叫小紅,單眼皮叫小綠。
“夫人救我。”小紅和小綠趕緊爬到大夫人身邊去,訓練有素,“大夫人,您爲什麼要誣陷奴婢們,我們盡心盡力服侍您這麼多年。爲了您的榮華富貴,你竟然誣陷我們,大夫人,你是瘋子,瘋子。”
大夫人趕緊走到砂畫面前,打開小紅和小綠伸過來的討厭的手。
“等等,小紅,你說大夫人指使你們害二夫人,是嗎?”砂畫走到小紅面前,目不斜視的盯着她。
“是的。”小紅顫抖着身子,因爲說謊話,抑制不住內心的慌張。
此刻,砂畫已經顧不得時間考慮南風瑾。“將軍,小紅說是大夫人指使的,又說她是瘋子,請問,一個瘋子想得出這麼周密的計劃去害人嗎?還有,當時我被小紅和小綠沉井,是小將軍救的,小紅說這也是大夫人指使的,我和大夫人無怨無仇,大夫人爲何要害我?如果我是二夫人的丫鬟,她要害我還有理由。”砂畫推理得句句在理,這麼淺顯的道理,爲何這兩個萬人景仰的將軍會弄不明白。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將軍心裡一味的想着相信二夫人,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他們是不會輕易相信大夫人的,這就是至愛至親之間與生俱來的信任。
“既然你說這麼多年來你們都盡心盡力的照顧大夫人,爲何她穿的是棉布破爛衣裳,你們穿的是上等滑質絲綢?爲何她食的是冷飯餿菜,你們吃的是美味珍饈?爲何你們說她是瘋子,現在卻比你們還正常?”砂畫此言一出,衆人都驚呼她的聰慧,平時不苟言笑,安靜淡雅的夫人居然能把事情的漏洞全找出來,還說得小紅小綠不敢還口,大家都紛紛議論起來。
南風瑾手一點,瞬間刀鋒出鞘,他把劍抵向小紅的胸膛,“說真話,否則,我就殺了你。”
“我……”小紅邊哭,邊怔怔的望着二夫人,她希望二夫人能幫幫她們,“二夫人,您替我們說句好話。”
二夫人眼晴一霓,“是啊,瑾兒,先把劍拿下來,你這樣嚇着她們了。”如果惹惱小紅,她一定會當場出賣自己,到時她就完了。
“嗖……”的一聲,南風瑾的刀韌上便沾了一束黑髮,頭髮一絲絲的從他的刀上滑落。
“將軍饒命,我什麼都說。”小紅看到劍向她襲來,霎時,她的頭髮就被削下一大束,如果她不說真話,將軍會殺了她的,將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說吧。”南風瑾把劍收回,風輕輕一吹,那髮絲便隨風飛舞,用他的劍殺她們,侮辱了玉瑾劍。
此時,二夫人的神色越發凝重,小紅會說什麼,她惴惴不安的想着。
“回將軍,是二夫人,指使我們監視大夫人的。至於把宮砂夫人沉井,也是二夫人的囑咐,她說……如果有人知道真相,會殺了我們,我們纔想處決宮砂夫人的。”小紅害怕的低着頭,她怕二夫人的眼神,狠毒而陰鷙。
“賤人,你胡說,瑾兒,老爺,你們千萬別相信她們。”凝香嚇得花容失色,指着小紅,漫無邊際的罵了起來。
“娘,到現在,您還不知錯嗎?”南風瑾眼裡泛着淚,他早就猜到砂畫說的全是真的,可是他不相信,非要弄個水落石出,現在真相大白了,他的心真的好痛。
前不久纔出了鳶尾那樣的醜事,最近府裡又多了個恬不知恥的紅杏,現在又是自己的孃親,他恨死了這些女人,個個爲了名利金錢,耍盡心機和手段。
二夫人正撕扯着小紅,老將軍在拉她,聽到兒子的話,她瞬間定了神。
她轉過身,滿臉淚痕的靠近南風瑾,“兒子,都是孃親的錯,你不要怪孃親,原諒我,好嗎?”她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辯都沒用,可是,她不能失去老爺和兒子,他們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哇,原來是真的,二夫人原來這麼毒辣,看不出啊。”衆侍衛和丫鬟都一片譁然,頓時,將軍府裡像炸開了鍋一樣,大家都議論二夫人是多麼的奸詐陰險,大夫人多麼可憐含冤,老爺和將軍又是多麼的糊塗,現在老將軍一點威嚴和麪子都沒有了,曾經將軍和夫人濃情妾意,衆人稱道的幸福榜樣已然不復存在。
“老爺,你原諒我吧,我錯了,我這麼對姐姐,也是因爲愛你和瑾兒,我真的知錯了……”二夫人邊哭邊拉南風紀淵的袖子。
可是老將軍已經失神,傷心的愣在原地,他無法想象,這件事是真的,他無法想象,與自己鶼鰈情深,舉岸齊眉的夫人,竟然是個這麼黑暗的女人,他一時接受不了,氣血攻心,“噗”地吐了一口鮮血……
“老爺,你怎麼了?”二夫人和大夫人同時走上前去,都憂心的看着老將軍。
“來人,快請御醫。”南風瑾吩咐侍衛去請大夫,“爹,您怎麼了?”他快步走到老將軍面前,用內功暫時鎮住他的心脈。
老將軍始終是老將軍,當年風範依然不減,他雙腿盤於地上,雙手交叉,運功自己調息,不一會兒,臉色就恢復了紅潤,不過他的神情,仍然是傷心難堪。
“老爺,您原諒我,好嗎?”二夫人蹲下來,希望獲得老將軍的原諒,她見大夫人也在邊上扶着老將軍,瞬間一股怒火衝上頭頂,“王翠玉,賤人,你給我滾開,誰讓你碰老爺了?”說完,她使勁的把大夫人推了個趔趄。
“對不起,姐姐,我……”大夫人嚅囁道,這麼多年來,她真的很想照顧老爺,可是卻一直沒有機會,好不容易希望能靠近一下他,也被二夫人無情的推開。
“你沒資格照顧老爺,你不配,你滾開,老爺是我的。”二夫人邊說,邊繼續推大夫人。
“夠了,凝香,你做的事還不夠丟人嗎?直到現在你執迷不悟,你們都是我的夫人,爲什麼翠玉不能照顧我?真正善妒的人,是你啊。”老將軍顫抖的把大夫人扶了起來,這麼多年來,他虧欠了她很多,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有一個那麼知書達禮、溫柔賢淑的夫人。
南風瑾眼裡充滿了冷漠,他崇拜了二十幾年的孃親,那個溫柔懂事的孃親,竟然是這種女人,現在真面目露了出來,比任何人都要恐怖。“娘,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戎馬生涯這麼多年,他對別人一直沒有太多感情,讓他稍覺得安心的家,背後居然隱藏着那麼可悲的事實,他接受不了,內心十分痛苦。
“哈哈哈……”凝香瘋狂的仰天大笑,顫顫巍巍的走到南風瑾面前,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府裡的幾十名下人,個個都鄙夷的嘲笑着她,彷彿在說,你這個壞女人,怎麼還不下地獄?她又看了一眼老爺,小將軍,還有大夫人,彷彿她的親人個個都很看不起她,她無顏再活在世上,個個都嘲笑她,鄙視她。
“兒子,讓娘再抱你一次,好嗎?”說完,二夫人把南風瑾緊緊的抱在懷裡,輕聲的安慰着他,“別傷心,孃親知錯了,孃親真的知錯了。以後你要好好的照顧你爹,還要聽大娘的話,你爹的前半生,英雄威武的前半生是我的。他的後半生,無人照料,我相信,你大娘一定不會不管他的,她一定會好好對他的,再見了,瑾兒……”說完,她把身子重重的撞向玉瑾劍……
瞬間,個個都驚叫起來,二夫人眼神呆滯,“噗”的噴了一口鮮血,血從嘴角蜿蜒流了下來,玉瑾滴血,兔死悲鳴。
“娘,娘。”南風瑾痛苦的大叫道,老將軍也老淚縱橫的撲了上來,一家三口就這樣緊緊抱在一起,下人們都流下了眼淚,爲什麼好好的一家人,會弄成這樣。
老將軍輕輕抱起凝香的身子,“凝香,你爲何這麼傻,我們一家四口也可以一起生活,你何故要尋死。”說完,鹹溼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滴到凝香的臉上。
“老爺……我再也無顏見世人,我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您,對不起瑾兒。我走……之後,您一定要好好彌補姐……姐。”說完,她又噴了一口鮮血,手無力的放了下來……
“娘……娘……”南風瑾撲向孃親,孃親已經斷氣了,救不活了,他的玉瑾劍上,沾滿了孃親鮮紅的血……
南風瑾走近砂畫,滿眼恨意的看着她,“你們滿意沒有,滿足沒有?這種結果,你們心裡一定很暢快,是吧?”
“對不起,將軍請節哀,我……”砂畫眼淚直流,她哽咽着不知道說什麼,這種處理方式,真的好令二夫人難堪,都是因爲她的衝動,不然二夫人也不會尋死。
南風瑾捏住砂畫的下巴,“你害我家破人亡,你害死我娘,氣病我爹。你心如蛇蠍,你就是個害人精,你就是個禍害,長得醜就要有自知之明,沒有哪個男人會看上如此低賤的你。”
“將軍……您弄痛我了……”砂畫被他掐着下巴,小臉漲得通紅,她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哼……來人,把她押回紅杏閣,嚴加看管。”南風瑾放下她,又望向大夫人,“我是永遠不會認你這個毒婦的,不是因爲你們,我娘就不會死,我恨你們,都給本將軍滾。”
一個下午,華麗熱鬧的將軍府瞬間變得淒涼冷清起來,下人們都換上了素衣白服,端莊沉靜;高高掛起的大紅類籠全被摘了下來,換上了白色的紙燈,府裡紅色綠色等鮮豔顏色的東西會部換成了純白色。南風瑾和老將軍,懷着沉痛的心情,耐心的爲凝香裝斂收拾。
之前還鮮活美麗的孃親,突然變得沒有一絲生氣,南風瑾悲傷的望着孃親,都是王翠玉和宮砂害的娘,縱使她們有千萬個理由,可是孃親死了是最鮮活的事實,他恨她們,恨死她們了。
大夫人要去照顧老將軍,南風瑾不讓,他的爹,只有自己的孃親才能照顧,他憎恨大夫人,是她間接害死了他最愛的孃親。
曾經威風八面的老將軍,如今已變得萎靡不振,家逢鉅變,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將軍家裡好不淒涼。砂畫身着一身白色素服,站在紅杏閣上,看着府裡的下人忙進忙出,她無限自責,都是她的錯,不然瑾也不會這麼傷心。
淚,至晶瑩的眼裡流了下來,她還天真的以爲,替大夫人平反之後,將軍一家四口能和睦的生活在一起,誰道是這種鉅變,將軍一定恨死她了。
很多達官貴人前來弔喪,南風瑾的兄弟,千雨澤,冷洵澈,軒轅煜他們全來了。砂畫只能在角落裡偷偷看着將軍,希望他能節哀。個個賓客都一臉凝重,一身素服,悲傷的跟在將軍的後面,機械的做着各種儀式。
是時候,該離開了,她想做的事,已經做了,可是她的心,怎麼會覺得這般痛,她不應該當衆揭穿二夫人的。
自從大夫人的葬禮辦完之後,已經快半個多月,南風瑾沒有來懲罰她。府裡的奴才們都避她如螻蟻,她依然和藍蝶兒安靜的生活着。
有一次,將軍的貼身丫鬟嫣兒來找過她,她說,她佩服砂畫的堅強與勇氣,這偌大的將軍府,是沒有一個下人敢指出二夫人或者將軍的缺點的,她覺得砂畫做得很好,爲可憐的大夫人出了一口惡氣。二夫人的死,怪不得砂畫與大夫人,完全是她自已承受不了,無顏見人,自找的。
一聽到嫣兒說這些,砂畫總是漫不經心的擡起頭,凝望着遠處碧海的藍天,嫣兒說的也不無道理,可是將軍的心結永遠都解不了,她也瞬間成了一個人人唾棄的害人精,她認爲她爲大夫人平反沒有錯,現在,將軍一定更恨她了,她倆的死結,越打越多,永遠不法解開。
她和南風瑾,再次決裂,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透徹,她恨南風瑾,南風瑾何嘗不恨她。
《冷情美人誘天下》